漏洞

五十周年校庆，母校邀请了建校以来培养出的近百名成功人士重返故地，举办庆典会、报告会、座谈会。师生欢聚一堂，回忆过往，畅想未来。

老刘是庆典活动中五位作专题励志报告的代表之一，成就和地位在同窗好友中可见一斑。他的励志演讲非常成功，赢得几千名师生和嘉宾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

在本市科技局下属的一家科研机构工作的老刘，勉强可以算作一个准科学家，平日里从来不参加同学聚会和活动。最近他的一个科研成果在国际上获了大奖，国家级新闻媒体在头条做了专题报道，因此，市委组织部门在本年度干部测评时，把他列为了考核对象，据说有希望提拔他为科技局副局长。

和老刘一起参加校庆的同学中，有的是集团董事长，资产数百亿；有的是政府官员，统管几十万人；有的是文体明星，身价几千万。老刘的演讲一结束，大家便纷纷向他表示祝贺。本市当老总的王同学拍着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邀请老刘近期去他们单位给中层管理人员上一堂励志课，还说有丰厚报酬。本市副市长李同学也发出邀请，在下月开展的全市素质提升培训班上请他讲一课。分散在不同市县负责不同领域工作的老同学也都纷纷发出邀请。老刘被大家的真诚和热情深深感染，心潮澎湃，频频点头，一一应允。

自由活动时间，现任校长没有去陪各路领导，而是专门和老刘的一帮同学簇拥在他左右，一起兴致勃勃地参观学校建设成果。很快到吃饭时间了，还有实验室没有去，校长征求老刘的意见，问他用不用去。去，当然得去！老刘引以为自豪的就是自己的科研成果，母校的实验室是自己发源的“襁褓”，怎能不去！

新实验室如一座现代化的科学城似的，一进楼门，老刘和大家一起脱掉皮鞋，换上门口摆放的拖鞋。一进到熟悉的环境，老刘物我两忘，无暇旁顾，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完全沉迷在实验环境之中了。

伴随在左右的同学，不知哪个眼尖的一低头，发现老刘一只脚上的黑袜子竟然破了一个洞，大脚拇趾很扎眼地露了出来——早上出門的时候，老刘患病在家的妻子把前两天为他专门买的西服给他穿上，还用擦鞋布把他的新皮鞋擦得锃亮。他没有打车，而是步行掐着点到了学校，袜子破损大概就是半小时路程里悄然发生的事情，老刘自己全然不觉。经那位一指点，这下，许多本来心不在焉的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老刘脚上，每个人的神情很复杂，有人想笑不敢笑，有人想提醒但又怕闹得尴尬。

老刘一向无欲无求，倒也轻松自在，但是，校庆活动应承下那么多演讲活动，他心里总觉得是个事情，必须认真对待。于是，工作闲暇，他就针对不同单位不同对象，有的放矢地详细撰写演讲提纲，以备到时尽情发挥。默默无闻这么多年，想到自己事业上小有所成，经济状况很快就有好转，或多或少能为患病的妻子和马上就要考大学的儿子改善一下生活条件，他心里略微有了一丝安慰。

一切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时间飞快，两个多月过去，科技局新任的副局长已经走马上任，老刘没有当上副局长，而那些答应邀请老刘去演讲的同学也统统没了下文。

盘算了多时的演讲报酬眼看就要化为泡影，想到有病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老刘纠结再三鼓起勇气，分别给副市长李同学，当老总的王同学打电话询问。

两位同学回答倒也干脆：根据目前形势，演讲已不是他们工作的重中之重了。

本市的两个同学已经爽约，外市县的同学更没必要联系了。明明是约好的事情，可最后为什么会是一场空呢？老刘百思不得其解时，他忽然发现了床下放着的那双仅穿了一次的新皮鞋，新鞋硌脚，校庆回来以后他就没有再穿，而是重新穿上了以前的旧鞋。老刘把蒙了一层灰的皮鞋拿起，竟意外发现那天脱下的袜子仍被塞在鞋里。他掏出来一看，这时才发现那只袜子上的漏洞。

老刘心情沮丧地拎起这双带有漏洞的袜子，仔细地瞧了又瞧，看了又看，似乎感悟到了什么。

作者简介：李军民，笔名岁寒，山西盂县人。山西省作协会员，著有长篇小说《煤乡少年》、散文集《守望人生》，曾获全国煤矿优秀图书奖、中国小说学会短篇小说征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