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政治语篇的隐喻架构分析——以Trump和Hillary的医保演讲和辩论为例

梅 琳

（池州学院外国语学院，安徽池州247000）

政治演讲及辩论是政治语篇两种极具代表性的表现形式。不同党派往往借助演讲、辩论等阐明立场宣传政策。关于政治语篇，修辞学家如Gill和Whedbee侧重于分析政治家们如何借助修辞手法、语篇结构宣传自身的意识形态[1]。批评语言学家如Wodak重在阐释政治语篇背后潜在的权力及意识形态[2]。功能语言学家如Reyes多以系统功能语言学为工具，结合批评话语分析探讨政治语篇的结构和功能[3]。语用学家如Fetzer主要分析政治家们如何运用语用策略来影响受众感知从而实现政治目标[4]。近年来，以Lakoff为首的认知语言学家多运用概念隐喻及架构理论分析政治语篇，阐释政治家们如何通过操纵架构来影响政策接受度。国内学者如汪少华、梁婧玉等从经济、医保、教育等方面探讨了美国两党的架构隐喻模式[5]。国内关于政治语篇的研究多从批评语言学的视角开展，局限于语言层面关注语篇的结构和功能。少数学者能够运用Lakoff的架构隐喻理论，关注美国政治语篇背后的思维及受众感知，但研究语料范围较窄，仅限于布什与奥巴马的政治语篇。

本研究通过转录获得Trump及Hillary在2016-2017年关于医保类议题的演讲和辩论语料，分别为2779词和3747词，借助AntConc 3.5.5.0软件对主要隐喻性词语进行词频统计，并参照隐喻识别程序MIP的识别方法对语料中的隐喻性架构进行识别，总结归纳出概念隐喻。基于以上数据，运用概念隐喻理论及架构理论，探讨双方如何操纵隐喻背后的不同架构干预听众对政策的接受度。

1 理论基础

1.1 概念隐喻理论与架构理论

Lakoff和Johnson认为,我们借以思维和行动的普通概念系统在本质上基本上是隐喻的[6]。汪少华指出隐喻是概念系统中一种跨域映射，即从比较熟悉、易于理解的源域（感觉运动域）映射到不太熟悉、较难理解的目标域（主观经验）。通过不同形式的隐喻性表达，我们将源域的实体经验映射到目标域的实体经验上，形成对应关系。对不同形式的隐喻性表达进行抽象概括，就生成了更深层次的概念隐喻。

语言学家Fillmore将“架构”这一心理学概念引入了语言学领域。1996年Lakoff首次将“架构”引入了认知语言学，并将架构理论运用于政治语篇分析。他认为：架构是一种有关世界运作的、根深蒂固的认知结构。它存在于我们大脑的神经元的突触处，以神经电路图的形式出现[7]。汪少华、梁婧玉指出架构可分为表层架构和深层架构两种：由词语激活的心理结构为表层架构；由表层架构激活的价值观为深层架构[5]8。

1.2 美国两党政治的道德模式

“机构（国家）是家庭”是美国政治和社会系统中较普遍的概念隐喻[8]。在这一概念隐喻中，国家政府是家长，国民是孩子。国家领导人作为国家形象的代表，扮演着父亲的角色，具有权威性。Lakoff[9]认为美国政治基于两大对立的家庭道德模式：共和党是典型的严父模式，强调政府（父亲）是道德权威，国民必须要服从、自律及自立；强调个人负责，政府和社会的责任往往会转移给个人。民主党是典型的慈亲模式，强调政府（父母）对国民（孩子）的责任，服务民众，主张公平；强调共情，体会国民的感受。

两党道德模式的差异决定了两党不同的价值观。政治家们选择符合自身价值观的概念隐喻和架构来建构政治语篇，宣扬己方政策及价值观。当隐喻背后的架构折射的深层价值观与听众的价值观一致时，该政治语篇接受度较高。因此，将概念隐喻理论、架构理论和两党道德模式运用于政治语篇分析，可提高解释力。

2 特朗普和希拉里医保类政治语篇的概念隐喻分析

政治语篇是意识形态的载体，政治家们选择不同的呈现形式说服听众宣扬价值观。隐喻是普遍且有效的语篇呈现形式之一，借助隐喻能够将政治问题概念化并重新建构现实，提高听众对语篇的接受度。文章参照MIP隐喻识别方法，运用AntConc 3.5.5.0软件对双方概念隐喻中的隐喻性词语进行词频统计，现归纳如表1、2并加以归类。

表1 Trump医保类政治语篇中主要隐喻性词语

表2 Hillary医保类政治语篇中主要隐喻性词语

2.1 双方共有的概念隐喻

有上表看出，Trump及Hillary共同使用了“医保行业是市场”“医改是旅程”和“医改是修补”的概念隐喻。

Trump相关演讲词、辩词

(1)Instead,premiums have skyrocketed by numbers that nobody can even believe...

(2)We have now almost$20 trillion in debt.Obamacare will never work.It’s very bad,very bad health insurance.Far too expensive.

(3)We have to get rid of the lines...where we stop insurance companies from coming in and competing...because that gives the insurance companies essentially monopolies.

(4)You will have the choice and the freedom to make the decisions...

(5)Their method of fixing it is to go back and ask Congress for more money...

(6)...it will take our health care system all the way down with it...

(7)We have to repeal it and replace it with something absolutely much less expensive...

(8)The law is collapsing around us and if we do not act to saveAmericans from this wreckage...

Hillary相关演讲词、辩词

(9)I want to build on it,get the cost down...

(10)We end up paying the highest prices in the world.

(11)We have to prevent the Republicans from rolling back the progress that we have made.

(12)We have come too far to stop now...we have ended the terrible situation...I don’t want to start all over again.I think that would be a great mistake...

(13)We are now on the path to achieving it.

(14)...build on the successes of the Affordable CareAct and work to fix some of the glitches...

(15)...build on the progress we have made:go from 90%coverage to 100%...

在“医保行业是市场”这则隐喻中，源域是市场，目标域是医保行业。国民购买医疗保险正如消费者购买商品。医疗保险是商品，有不同的价位和品质，如例(1)、例(2)、例(10)。国民作为消费者有自由选择商品的权利，如例(4)。保险公司是同行，鼓励同行间竞争防止垄断，有助于维持市场稳定，为消费者提供更具性价比的商品、更优质的服务，如例(3)。

在“医改是旅程”这则隐喻中，源域是旅程，目标域是医改。国民构成了游客群体，去往同一个目的地，即医改的最终目标，且迈向终点的每一步都是进步，如例(13)、例(15)。国民的医保覆盖率已显著提高却被共和党要求废除Obamacare正如游客已经接近终点却被要求重头开始，所有的努力全部作废，这种不合理的要求应当被阻止，如例(11)、(12)、例(15)。实现医保目标的方法不止一个，会造成医保体系的崩塌的方法显然不是最优选择，正如通往目的地的路径不止一条，游客会趋利避害，选择困难少更安全的道路，如例(6)。

在“医改是修补”这则隐喻中，源域是修补，目标域是医改。国家实施医改正如工匠修补破损之处。医保方案存在问题，才需要或完善或废除，这取决于问题的严重程度。问题很严重正如破坏很严重，只能重建更换无法修补；问题较轻好比出现小故障，只需修补就能正常运作，如例(7）、例(8)、例(14)。

2.2 双方特有的概念隐喻

根据表1，Trump单独使用了“医保政策是灾难”及“医保政策是谎言”的概念隐喻，Hillary单独使用了“医改是战争”的概念隐喻宣扬自身的政策观点。

Trump相关演讲词、辩词

(16)Obamacare is a total disaster...to save Americans from the Obamacare disaster...

(17)Obamacare has wreaked havoc...if we don’t replace it,the calamity will only get worse...

(18)Americans...desperately need relief from this terrible terrible law.

(19)...going to be really really good,the opposite of the big lie which was Obamacare...Obamacare...was a fraud.

(20)They promised Obamacare would reduce premiums by$2500.Instead,premiums have skyrocketed...that Hilary has very bad judgement...

Hillary相关演讲词、辩词

(21)But we kept fighting.We got the children’s health insurance program and every step along the way I stood up and fought and have the scars to prove it.

(22)I want us to defend and build on the Affordable CareAct and improve it.

(23)There are things we can do to improve it,but to tear it up and start over again...is the wrong direction.

在“医保政策是灾难”这则隐喻中，源域是灾难，目标域是医保政策。Obamacare给国家和个人带来了沉重的负担正如灾难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应当被废除代替，这符合人类趋利避灾的天性，如例(17)、例(19)。国民身负重担国家伸手援助正如英雄解救灾民，可见废除医保政策是正义的、有责任感的，应当受到民众的支持，如例(16)、例(18)。

在“医保政策是谎言”这则隐喻中，源域是谎言，目标域医保政策。Obama推行医保政策时许下的承诺并未兑现，正如谎言的内容再美好也只是空谈难以实现，如例(20)。谎言令人厌恶，国民积极废除现行医保政策正如人们揭穿谎言，是正义的能够带来光明前景的行为，如例(19)。Hillary支持医保政策好比缺乏判断力的人维护谎言，国民会质疑她的诚信问题和领导能力，如例(20)。

在“医改是战争”这则隐喻中，源域是战争，目标域是医改。国家推行医改受到阻挠报复正如战争中遇到敌人的顽强阻击会流血牺牲，从中可以看出医改形势的严峻和推行者的勇敢无畏，如例(21)、例(23)。医改推行者在与反对派的博弈中保护Obamacare正如在正义的战争中战士们守护珍视的东西。在推行者看来，Obamacare是有价值且值得守护的，为之而战是正义的如例(22)。

综上所述，双方均使用概念隐喻来建构医保现实，宣扬政策观点。Trump认为现行医保政策是灾难和骗局，使国家和民众不堪重负，应被废除；Hillary指出现行医保政策遇到困难，出现小故障，需要修补完善但值得保留。在构建政治语篇的过程中，特朗普倾向于运用概念隐喻非法化希拉里的医改政策，而希拉里多借助概念隐喻合法化、粉饰自身的医改政策。

3 Trump和Hillary医保类政治语篇隐喻的架构分析

在Trump和Hillary医保类政治语篇中不同的词语选择会激活不同的表层架构，从而折射出更深层次两党道德观及执政理念的差异。深层架构体现的价值观与受众越接近，政策接受度越高。

3.1 Trump和Hillary医保类政治语篇隐喻性表层架构对比分析

如表所示，Trump和Hillary使用的商业类、旅程类、建筑修补类词语激活了商业架构，旅程架构及建筑修补架构。Trump单独使用的灾难类、谎言类词语激活了灾难架构与谎言架构；Hillary单独使用的战争类词语激活了战争架构。

在商业架构中，Trump使用的自由选择类词语如freedom、choice等（16次，6.9%）明显多于Hillary的同类词语如option（1次，0.41%），鼓励在医保行业内形成良性竞争，给予国民更多自由选择权，体现了共和党严父模式的道德观及小政府的执政理念；Hillary使用的费用支付类词语如cost、pay、afford等（57次，23.55%）远多于Trump的同类词语如buy、purchase等（23次，9.91%），既承认医保费用给国民造成了负担，又表明民主党试图调控市场降低保费实现全民医保的决心，体现了民主党慈亲模式的道德观及大政府的执政理念。

在旅程架构中，Hillary使用的路径类如path、access等（12次，4.96%）、困难类如barriers、danger等（8次，3.31%）、重头再来类如start over等（10次，4.13%）词语远多于Trump的路径类如passage、access等（4次，1.71%）、困难类如trouble、problem（2次，0.86%）、重头再来类（0次，0.00%）词语，说明她专注于探索更完善的医改方案，医改之路不会一帆风顺，但民主党遇到问题会迎难而上，不中途放弃的执政思想。

在建筑修补架构中，Trump使用更多重建更换类如replace、rebuilding等（13次，5.60%）、损坏严重类如collapsing、wreckage等（6次，2.59%）词语，对Hillary支持的Obamacare进行抨击，指出它已经损毁严重无法修补，必须用新的医保政策来代替；Hillary则大量使用“在...基础上建造”及小问题小故障类词语（17次，7.02%），既表明了延续Obamacare的决心，也让民众对Obamacare依然抱有希望。

在灾难架构中，Trump大量使用了灾难类、恐怖类词语如disaster、catastrophic等（23次，9.92%），强调Obamacare对国民生活造成了大量消极影响，共和党有责任将全体国民从灾难中拯救出来，体现了共和党“严父模式”的道德观。

在谎言架构中，Trump多次使用了骗局类、承诺类词语如lies、promise等（15次，6.47%），强调民主党企图延续Obamacare是对民众的继续欺骗，民众应揭穿谎言，寻找解决之道，体现了“严父模式”强调道德纪律的价值观。

在战争架构中，Hillary多次使用了撕扯攻击类、伤疤类词语如rip、scars等（20次，8.27%），强调即使医改之路障碍重重，民主党人也会为了实现全民医保这一光荣使命坚持不懈勇敢前行，体现了“慈亲模式”强调政府责任的价值观。

3.2 Trump和Hillary医保类政治语篇深层架构对比分析

在Trump医保类政治语篇中，建筑修补架构、灾难架构、谎言架构激活了深层次以恐惧架构为主的消极架构。消极架构会激活掌管如恐惧、焦虑和愤怒等负面情绪的去甲肾上腺素回路，引发民众对Obamacare的消极情绪。出于自我保护，公众对消极的事物总是避而远之。Trump善于运用消极架构非法化Hillary的医保政策，降低其接受度。在Hillary医保类政治语篇中，旅程架构、建筑修补架构中故障、困难等词激活了深层次的消极架构，引发了民众对医保前景的消极情绪。国民发现医保政策存在缺陷，医改之路苦难重重，难以接受Hillary的政策观点。但战争架构中勇敢、成功等词激活了深层次的积极架构，而积极架构会激活掌管快乐、喜悦和满足等积极情绪的多巴胺回路。公众对积极的事物总是怀抱希望心向往之，因此民众对民主党及其政策保留了信心。Hillary能够利用积极架构合法化自身的医保政策提高其接受度，但架构驾驭能力不如Trump。

Trump认为实现全民医保应扩大国民的自主选择权，鼓励医保行业间竞争而非政府直接干预，这体现了共和党严父模式中强调个人负责的价值观。严父模式认为，家长应给孩子自由发展的空间，让他们学会自律，获得成功并自食其力；不宜过多干涉，以免孩子生成依赖心理。同时，政府不直接干预体现了共和党小政府的执政理念及对个人自由的尊重，符合民众崇尚自由的价值观，可提高其政策接受度。Hillary认为政府应当监督医保行业并制定相应的规范来调控医保费用以实现全民医保，这体现了民主党慈亲模式中强调共情的道德观及大政府的执政理念。民主党从国民角度出发，强调政府、保险行业和国民个人都要为实现全民医保负责，提高了医保政策的接受度。然而，由商业架构激活的政府干预架构，与美国民众崇尚自由的价值观相悖，不利于民众对政策的接受。Hillary使用的架构并非总能提高其政策接受度，甚至可能起到反效果。由此可见，其架构驾驭能力不如Trump。

Trump认为Obamacare是一场灾难，共和党有责任将之废除并拯救国民于灾难中，这体现了共和党严父模式中强调政府权威的道德观：父亲有责任支持和保护家庭成员。灾难架构激活了深层次的英雄架构，赋予共和党英雄的形象；而制造出灾难的民主党被视为坏人，影响其政策接受度。Hillary认为医改是一场战争，民主党人为国民利益而战，这体现了民主党慈亲模式中强调共情与责任的道德观。慈亲模式认为，父母不但有义务抚养孩子为其提供保护，还应当关心孩子准确理解他们的需求，甚至为他们牺牲。医改之战是正义的，应当被国民支持。战争架构激活了深层次的英雄架构，赋予民主党英雄的形象，伤疤一词更容易感动民众，提高了其政策接受度。

Trump指出Obamacare是无法兑现的承诺、欺骗国民的骗局，其中谎言架构激活了深层次的诚信架构与纪律架构。支持废除Obamacare体现了共和党严父模式中强调道德纪律的价值观，严父模式认为内在的道德纪律是人们在充满困难与竞争的世界中得以成功的保障。民主党延续Obamacare这个骗局意味着丧失道德纪律和诚信，他们的医保方案不值得信任难以成功，共和党将寻找更好的方案来替换。诚信架构和纪律架构的使用再次非法化Hillary的医保政策，降低民众对其接受度。

Hillary认为医改是一段曲折的旅程，民主党不能半途而废，必须克服困难迎难而上，这体现了民主党勇于承认问题、面对问题、不轻言放弃的执政理念。旅程架构激活了深层次的责任架构，后者体现了民主党慈亲模式中强调责任的道德观。医改过程中出现问题，政府有责任为国民解决，保障国民的权益。责任架构有助于提升公众信心，提高政策接受度。

4 结语

本研究对Trump及Hillary医保类政治语篇进行了概念隐喻分析，并运用架构理论探讨了隐喻背后不同的架构。分析表明：双方均使用了“医保行业是市场”“医改是旅程”“医改是修补”的概念隐喻，Trump和Hillary分别使用了“医保政策是灾难”“医保政策是谎言”及“医改是战争”的概念隐喻来宣扬自身的医保政策；隐喻背后不同的表层架构分别折射了共和党严父模式的道德观和小政府的执政理念，民主党慈亲模式的道德观和大政府的执政理念；Trump更善于操纵消极架构、诚信架构、个人负责架构及纪律架构等深层架构来非法化对方合法化自身，Hillary驾驭架构的能力有时不如Trump。

本研究从较新的视角运用架构隐喻理论对政治语篇进行分析，并深入探讨隐喻背后的架构对政治语篇接受度的影响。研究语料较为新颖，研究结果可以为探讨国内政治语篇的隐喻架构提供参考。由于语料的范围有限，研究的广度有待进一步拓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