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女士的快件已签收
2018-09-20
给冯女士发完短信,我看看有三个未接听通话,拿起快件上了楼。
快件是五只铁皮桶,代收柜放不下。
按理说我应该锁车的,可当时一着急忘了拔钥匙,再下来时,电动三轮里的快件已经被人顺走了两个。
一张显卡一本菜谱,万幸两样都没保价。
分部罚了一件200块,客户没投诉,不然至少1000起了。
刚一上岗就因为给“冯女士”送几只破桶而受了这么大的损失,其他派件员都替我感到不平。
我倒看淡了,本来我也不图挣那几个钱。
我因伤从中学体育组提前退休后,曾经干过一阵快递员,直到闺女结婚搬出家里。这个月闺女怀孕,老伴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了。我不甘寂寞,才重操旧业,被分到这片6栋楼一共24单元的小区。小区有电梯,半天多就能把件派完,还算轻松。年轻人有的就比较辛苦了,跑居民区,五六层的住宅楼没电梯,上上下下全靠扛的。
中转站又收到破损快件了,是我送的这片小区的。3单元17A,这地址眼熟,再往上一瞧,冯女士。
包裹纸壳差不多散架了,上面写着“手机壳”。我抬头看看,几个分装员忙得满头大汗,谁也顾不上这边。仓库从来都是人少活重,平常大家在一块儿聊天抽烟,缺人手的时候,我们这些派件员也会帮着重新封装。
瞥了一眼里面的东西,我不禁皱起眉毛,再一想到为给这冯女士送铁皮桶而吃了罚款的事,更觉得心里一阵反感。
里面的粉色手机壳闪着亮片,上面有一只红脸蛋的小黄鸭。
多大岁数的人了啊?呸,我闺女都不再这么装嫩了。
冯女士的快件从代收柜里签收了。只要有人签收,我身上带的巴枪就会响一下。也只有签收了,这件才算投递成功,我才能拿到几毛钱的提成。
第二天下午,我从小区送件出来,看到电动车旁边聚集了一伙附近中学的女生。有人叉着腿坐在马路沿上,有人手里夹着烟。
我取了另外的包裹走进一家烟店,正赶上老板训斥着来买烟的女生。女生的校服和外面的人一样。她淡淡瞄着柜台上一盒万宝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任由老板责骂。
未成年人还敢来这买烟?!老板边说边把收到的钱塞进柜台下。我一面递给老板包裹,一面朝她努嘴,她抓了烟掉头跑了。
三轮旁边那群女生也不见了。
傍晚我拉着一车待发件穿过小区回分部,在3单元门口又看见她,一个人蹲在草丛里哭。我停了车。她也抬起头。
我的包裹还没到吗?
你有包裹吗?
17A,我姓冯。
扫来的车灯反射在她的手机上,壳子中心的小黄鸭晶莹跳动。我迟迟没有回话,似乎是不敢相信她的身份。
冯女士啊。
是天太晚了吗,怎么看起来鼻青眼肿的?
不知道万宝路还在不在她身上,估计已经交出手了吧。
冯女士的快件在两天后到达了。非常沉重的一大箱,我用巴枪扫描派件,一路送到她的单元门口。
我打电话让她下来,却在这时犹豫了。
我觉得不该把快件给她。
这是一箱数量太多的烧烤碳。
抽着烟,我忍不住把这个和她之前买的几只铁桶联系到一起。
这时,她来了。轻快地出现,披着一件校服外套。一张面孔那么年轻,让我心里乱成一团。
“丫头,这不是你的快递。”
连自己也不确定是要做什么,但我狠狠吸了一口烟头,扔在地上碾灭了。
“什么意思?你打电话让我下楼的。”
“我是让冯女士下楼啊。”
“我就是。”
我哈哈大笑,一边弯腰,拼着老命把这只箱子扔回车里。
“你怎么可能是冯女士呢?”
“我怎么不能是?”
“你这么小。”
我假装打量着她,一屁股坐回座椅。
她懵了。看着我,眼睛转动,不一会儿眼眶就红了。
“丫头,回去吧。”我说。
“叔叔……”
“或者喊冯女士下来取件,你可不能代收啊。”
她哭了。
我不再犹豫,一扭车把,掉转车身驶向了大院门口。
我没有停下,开满40的跑速飞奔。车里那箱碳随着路途颠簸,我想沿路找个垃圾回收站把它们处理掉。阵雨没下透,又辛苦送件,身上的汗衫湿了又湿,总算在林荫道的风里渐渐变得干爽了。久违的惬意让我笑起来,心里却为自己感到心酸。前两天刚丢了件,如今这一件又不可能签收了。
这份工作怕是不保了。
正在这样想着,身上的巴枪毫无征兆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