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钱利娜诗歌中的阴影美学

2018-09-17路也

文学港 2018年5期
关键词:肉体作家诗人

路也

钱利娜的诗,使我想起了法国一个女影星:苏菲·玛索。深邃的神秘,迷离的性感,仿佛水与火的交融。如果以季节来表示,她的诗似乎略有萧瑟的深秋之感。如果为她的诗寻找一种颜色的话,我想应该是在轻纱掩映之下的朦胧的紫色。

诗人一直站在内部世界与外部世界的交界处,那应该是一个人的灵魂所能放置的最佳方位。她的诗里有太多内在的直觉,几乎每一首诗中都有一个巨大的黑暗,然后诗人试图去突破它,寻找到一个有亮光的出口,穿过长长隧道而终于走出来。这使得她的诗里有了阴影的美学效果,有了因遮蔽而产生出來的直观的阴郁、隐秘,积聚的力量越是潜藏则产生出的能量越大,外冷内热,因克制而浅淡的表情之下,是炽烈。她从原始的本质的混沌的力量中,却产生出了秩序,她以含混的说不清的诉说方式,却达到了生动而可靠的效果。

在具体的手法上,诗人又把这种混沌或阴影转化成了文字的繁复,诗中有一种片面的、天才的甚至病态的不均衡之美。

诗人先天带着脆弱的敏感,用第六感官写诗。她总是想表现出那原本不能表现的,她总是想触摸那原本无法触摸的,于是她写出了一些极端个人化的精微的感觉,她的诗不是爽脆斩截的,不是明晰的,甚至缺乏我们通常意义上所说的那种亲和力,她的诗是粘连的、高冷的、暧昧的、怀疑的,甚至还带着一丝傲骄,正由于此,这些诗作具有某种不可穷尽性。

爱、悲痛、死亡、迷惘、恨,这些千古不变的东西,诗人很擅长写它们。

作为一个女性,尤其是敏感的女诗人,性别本身以及这个社会人文环境都会给带来困扰和艰难,可以选择直接反抗和叛逆,也可以选择其它方式来应对,比如,钱利娜选择的方式是,把它照原样写出来,同时在她那里处理成了貌似认可并且屈服,这种认可和屈服并不是投降,而是像接受并携带上某种轻微毒素因而产生抗体那样,具有了免疫效果,结果是反而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具体说来,她的那些与女性本身有关的诗作,当涉及女性自己生命情感中的挣扎,她会带出一种“自我毁灭”的气质,恰恰是以这种接近自我毁灭的方式,她成功地达到了对于女性身份和困境的突围和超拔。《陡坡》《一生》《坎》《喷泉》都是这方面内容的诗作,像核裂变一样的内心的挣扎和痛楚,都被处理得非常具象而可感。

另外,写女性经验并表达女性观念,印象更深刻的,像《玉女》写男性中心主义社会的审美观对于女人的蛮横的塑造,诗人以不动声色的淡淡嘲讽指认了这种虚假。《伤逝》和《乳房简史》都涉及女性的身体,肉体是上帝赋予的,它是高贵的,我们应该珍惜它。前者写的是人工流产手术,肉体仿佛一座神圣的教堂,肉体的疼痛会让我们更加意识到它的存在,遭受摧残的肉体或则更加神圣。后者写到乳房,分别从男性视角、社会学和经济学视角、女性自我视角、婴儿视角写了对这个女性器官的解读。

那首《落日》是写母亲的,她写了母亲大半生像西西弗斯反复推动那块巨石那样重复劳作的无价值以及悲哀,写母亲何尝不是在写自己,何尝不是在写全天下至少是中国社会所有的女人?男作家写母亲与女作家写母亲,其实是很不一样的,中国作家尤其是男性作家大都有恋母情结,对比一下中西方,全世界没有哪个民族的作家,像我们中国作家这样从古至今写母亲的作品数量如此巨大,写故乡其实也大多是在写母亲,弑父加恋母,甚至连朱自清的《背影》里那个父亲的形象其实也具有了母亲的特征,那个背影更像是一个母亲的背影。很多男作家在写母亲的时候,那种赞美和颂歌里总让人隐隐地感觉到有一种有意识或无意识地鼓励甚至要求全天下女性都去继续自我牺牲的阴谋诡计。而钱利娜这首《落日》里才包含了女性对女性的真正的怜恤,还有一种不平与无奈,隐含了一声叹息,如果是作为母亲的读者,当更喜欢这样来写母亲的诗吧。

《小贩的信仰》这首诗,是间接地来写女性,写他者,一个菜卖水果的小贩,一个普通的甚至底层的女性,因为信仰,整个人生似乎都变得高大上,虽然她在宣扬自己信仰时过于霸道,但她找到了自己的大Boss,这个世界因此而被超越,甚至她把这个世俗世界打倒了,还有连没有给她带来所谓幸福的女性身份都被超越了,在她的苦难里是有盼望的甚至是有欢喜的。诗人并没有做出评判,只是客观地写了出来,稍稍在结尾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困惑,这个人物本身就挺有意思。

钱利娜的诗歌,就仿佛从头到尾都通上了电流,令阅读者会产生猛然触电之感。这一定不是后天学习和训练的结果,理由只有一个:她就是这样一个生命,她只是忠实地把自己写了出来。

钱利娜的诗歌风格写得已经相当娴熟,形成了个人风格,特点包含优长,也会包含局限。越是娴熟,越是到了需要警惕之时。无论从内容还是手法上来看,这样的诗,如果一口气读上很多,就会渐渐发觉出一些单调,她的诗歌面临进一步地生长和拓展,其实还可以写得更综合一些,或者换个词,更“共和”一些。她的诗句里似乎还需要一股“风”,从句子中间吹过,风飘飘以轻飏,让诗获得飞翔的能力。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钱利娜都是一个有深度的诗人,那么,我们如果再要求她再具有广度和宽度(我指的只是思维上的而不是社会意义上的广度和宽度),是不是有些太苛刻了?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既是红的同时又是绿的,这样去要求对一个诗人,也许不太公平吧。

猜你喜欢

肉体作家诗人
作家谈写作
我的诗
作家阿丙和他的灵感
珍妮·萨维尔
“诗人”老爸
愤怒
我和我的“作家梦”
大作家们二十几岁在做什么?
大画微博
想当诗人的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