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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青衣》中戏曲元素的运用

2018-09-14张霓

湖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8年3期
关键词:戏曲元素青衣毕飞宇

张霓

摘 要: 小说从戏曲文化中取材,能够显示出其选材的独特性和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借鉴。《青衣》取材于戏曲文化,其文本中存在着关于戏曲元素的多角度运用。小说的语言特色、人物形象、叙事策略都体现着对于戏曲元素的运用。戏曲元素的运用在小说中具有多重作用。同时,戏曲也可以借助小说进行文化传播。进而,通过这部小说也可以引发人们对于戏曲文化当下境况的思考。这部小说对戏曲元素的运用现实出了文本与戏曲文化深层次的互动关系。

关键词: 毕飞宇;青衣;戏曲元素

中图分类号: I207.4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8153(2018)03-0033-08

小说与戏曲文化相融合,体现着小说的独特性与文化再创造的独特方式。戏曲文化是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具有极高的传播价值。小说在取材戏曲文化的同时也促进了戏曲文化的传播。小说《青衣》是当代作家毕飞宇的代表作之一。也是当代影响力较大的取材于戏曲文化的小说之一。目前对于小说《青衣》的研究包含人物形象、主题意蕴、影视改编、审美特征等多个方面,但对于小说中戏曲元素运用的整体性分析较少。对小说《青衣》中戏曲元素的运用进行探析,可以显示出戏曲文化在小说中的多重价值。同时,这也可以发掘出小说在戏曲元素运用中所具有的文化价值。随着戏曲文化在当下所受關注的程度不断提高,对小说中戏曲元素的研究也将拥有更多的学术意义。

一、语言特色与戏曲元素的运用

小说《青衣》的语言具有多种特色。作为一部取材于戏曲文化的小说,其语言特色的形成与戏曲元素关联密切。

1. 戏曲元素隐喻意味的运用

戏曲元素放置在小说的语境之中可以被赋予隐喻意味。进而,小说可以借助戏曲元素实现语言的隐喻化。乔治·莱考夫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一书中指出:“隐喻的本质是在一事物的基础上理解,体验另一事物”。[1]小说对语言作隐喻化的处理,可以使主题、人物、文化内涵等更加丰富,为读者提供更多想象与思考的维度。小说《青衣》的选材与戏曲有关。隐喻化是这部小说的语言特色之一。其中的一些语言就是借助戏曲元素实现了隐喻化。

小说在引出筱燕秋“自毁前程”事件时写出了人们的议论:《奔月》阴气过重,即使上,也得配一个铜锤花脸压一压,这样才守得住。后羿怎么说也应当是花脸戏,须生怎么行?就是到兄弟剧团去借也得借一个。这段话表面上是在对戏曲剧目的行当搭配进行评论,实则其间具有隐喻意味。《奔月》这个剧目在小说中本身就是一种象征。并且这段话由一个重要事件引出,在对于“铜锤花脸”的明显的强调中也产生了一种压抑的气氛。所以这段话所要言说的意味已经超过了对戏曲剧目本身的评价,人们读后不仅仅只会停留在对戏曲剧目的思考中。这里的“铜锤花脸”可以象征男权,或是具有更高地位的其他霸权。对于“铜锤花脸”的强调实则是在表明对于反抗强权的压制。这段话隐喻了女性或是其他弱势群体深受一种强权的压制与羁绊,企图挣脱却难以实现,无论怎样都会走向悲剧化的命运。

小说在对春来进行介绍时,提到过隔着“九九艳阳天”、“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永远弄不到一起”。这些话语看似是在说戏曲行当的差别,指出两者之间存在较大的差异性,实则不仅仅如此。这段话在介绍春来时有意强化二者的差异性,从而突出了两人在性格气质与行为方式上的较大差别。筱燕秋更像是“青衣”的化身,而春来则更像是“花旦”的化身。二人“殊途”难以“同归”。因此这段话隐喻了二人之间不可能达到良好的关系,二人在思想意识上无法真正达成一致。

在介绍春来时还提到“天生就是唱对台戏的料”。这句话的隐喻意味就更加明显,尤其是“对台戏”所具有的隐喻义较为突出。这句话绝不只是在对春来的专业能力进行评价,更是在隐喻春来而后会成为与筱燕秋对立的一方。

小说在叙述剧目《嫦娥》彩排时,对“嫦娥”的心理有一段描述。这段描述的隐喻意味也表现得较为明显。这段话强调了“嫦娥”与筱燕秋的“一体化”关系。这里看似是在表达“嫦娥”的感叹,实则却能让人感觉到筱燕秋的心理状态。这段话隐喻了筱燕秋面对人生种种复杂状况后的寂寞、无奈与悲凉。同时,这段话也隐喻了时代和社会对女性追求理想和自由的限制。这段话还隐喻了难以描述却又存在的命运对女性的牵制。

小说中多处语言的隐喻化特色都与戏曲元素的隐喻意味密不可分。

2. 戏曲声腔的运用

小说《青衣》从戏曲文化中取材,其语言特色也与戏曲的声腔有所关联。从文本中可以发现,小说的语言特色与戏曲声腔中的西皮与二黄关联较多。

西皮与二黄在小说中也有所提及。西皮对应《飞天》,二黄对应《广寒宫》。这已经向读者简单说明了西皮与二黄的特点。西皮的特点通常表现为;活泼、明快、高亢、热烈、激昂、急促等,二黄的特点通常为:沉重、凝练、严肃、舒缓等。《青衣》是一部悲剧意味较强的小说,所以从总体上来说,“西皮”出现的频率多于“二黄”。“西皮”与“二黄”同时存在于这部小说中也从一个层面表明了其语言是带有灵活性的。

小说中与“西皮”的特点相似的语言虽然不及“二黄”多,但仍有一些存在。

小说《青衣》中的一些语言是带有讽刺性,这在一定程度上显示了小说语言的活泼性。

讽刺是小说在进行语言表达时常用的手法之一。特别是对于具有现实意义的小说而言,讽刺手法的运用更是十分重要。韩国学者金泰万在对中国讽刺文学的研究中认为:“讽刺,以愤怒、轻蔑和嘲笑的方式对社会丑恶现象加以否定”。[2]讽刺在夸张变形中对事物进行了揭露与批判,这其中不乏喜剧化的效果出现。但在令人觉得可笑的同时,一种强烈的刺激也能给人带来更为深刻的思考。在小说《青衣》中的一些语言就具有讽刺化的特征。这些语言在制造喜剧效果时显示出了一定的活泼性。小说《青衣》所关注的重点对象是女性。文本所处的时代是商业化程度逐步提高,人们日益推崇“解构”和“消解”的时代。所以,语言的讽刺化也和文本的内容以及文化背景联系密切。这部小说在语言讽刺化的背后有着对文本内涵以及社会现实的更多揭示。

小说《青衣》语言的讽刺化大致可以分为调侃和夸张两种类型。

《新时期小说文体形态研究》一书中指出:所谓调侃,就是以戏谑的姿态对原本高雅、严肃、权威、正统的事物或语言的一种嘲弄式的语言行为。[3]调侃在小说中出现的频率有限。但作为小说的一剂“调味料”,能够显示出一些活泼和轻松的意味,调节小说的悲剧氛围,缓解读者的压抑感和沉重感,并且能够引发读者对于社会现实的思考与批判。

在面对剧团的资金问题时,小说中有着对团长这样的心理描述:炳璋不想革命,就想办事。办事还真的是请客吃饭。[4]9这里显然是具有调侃意味的。这是对“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的戏仿。通过戏仿,语言在讽刺中产生了一种喜剧化的效果。这段话显示出了团长面临剧团的窘迫状况和社会现实时的艰难与无奈。在引人发笑的同时,也能够引发人们对于传统艺术在商业化社会现实下出现的困境的思考。

夸张在小说《青衣》中也是实现语言讽刺化的一个途径。夸张所产生的效果突显了一种揭示与批判的作用。其间,也能产生喜剧化的效果。

在描述烟厂老板的身份时,小说中有这样一段话:烟厂的老板算什么?这年头大街上的老板比春天的燕子多,比秋天的蚂蚱多,比夏天的蚊子多,比冬天的雪花多。[4]11这里运用了夸张的手法,突显了“老板”在社會现实中是一个数量庞大的群体,并没有其自以为的特殊地位。这其实是对烟厂老板的一种讽刺,进而也是对市场经济条件下一种社会现象进行的嘲讽。

小说在提到团长宴请烟厂老板时有这样一句描述:大伙儿又干了杯,为人类、国家以及戏剧的未来一起松了一口气。[4]10这里运用了夸张的手法,夸大了众人在酒桌上饮酒的意义,显示出了些许的荒诞意味,这句话讽刺了这个饭局的实际意义。这个饭局看似是在商讨艺术的发展,实则是在追逐经济利益。进一步说,这句话也是对艺术商业化的弊端进行的讽刺。

小说《青衣》中的语言也有一些具有明快、热烈特点。

比如,在描述剧目《奔月》在各地巡回演出的状况时,语言就是较为明快的。这一部分虽然涉及内容较多,但整体上较为简短。特别是“轰动”、“第二个春天”、“红了”等词汇尤其呈现出了一种昂扬的基调。这段话在对《奔月》与筱燕秋的肯定和赞赏中显示出了明快的节奏。

除此之外,小说在描述李雪芬接受筱燕秋道歉、筱燕秋得知可以重回舞台演出《奔月》、筱燕秋从春来身上看到希望等内容时,语言也是较为明快的。此时,人物的心境较好的,情节的发展也向着积极的方面推进。

小说在描述与宴会有关的情景时,语言是带有“热烈”之感的。但这种热烈之感又带有短暂性与虚假性。进而,这又从一个侧面衬托出了小说的悲剧感。

总之,因为小说《青衣》有着较为浓厚的悲剧氛围较为突出。所以,“西皮”出现的频率相对较低。与之相比,“二黄”出现的频率则相对较高。

二黄的低沉与严肃在小说中的语言中就有一定的表现。尤其在一些对筱燕秋的心理与行为进行描述的语言中,这种特点更为突出。

比如,小说《青衣》中有这样一段话:筱燕秋突然就是一阵难受,内中一阵一阵地酸,一阵一阵地疼。筱燕秋知道自己嫉妒了。细细说起来,筱燕秋就因为嫉妒吃了二十年的苦头,可是,她实在没有嫉妒过李雪芬。从来没有,一天都没有。但是,面对自己的学生,筱燕秋遏制不住。[4]16这里的语言基调在整体上是低沉的。特别是“难受”、“酸”、“疼”、“苦头”、“从来没有”、“遏制不住”等词汇集合在较短的几句话中并结合具体语境,突显出了一种难以抑制的痛苦。又比如小说中有这样一段描述:胸口堵住了,肚子却出奇地饿,这阵饿是丧心病狂的,仿佛肚子里长了十五只手,七上八下地拽。筱燕秋走到路边的一家小饭店,决定停下脚步。她怀着一股难言的仇恨走进了小饭店,要过菜单,专门挑大油大腻的点。一上来筱燕秋就恶狠狠地吞下了三只大肉丸。筱燕秋又是嚼,又是咽,一直吃到喘息都困难的程度。[4]16这一段语言看似是在写对释放感的寻找,实则却另有一层意味。特别是“丧心病狂”、“又大又腻”、“恶狠狠”等具有极端化意味的词语串联在一些,更是突显出了事件给人的心理带来的严重困扰。语言在描述沉重感的释放中却增添了沉重感。进而沉重感的累积也显示出了语言基调的严肃性。这样的语言读者读后也会有一种难以喘息的感觉。

当然低沉与严肃的语言不仅仅停留在对筱燕秋的描述中,一些带有悲剧性和紧张感的语言描述都表现出了低沉与严肃的特点。

节奏舒缓的语言在文本中也存在一些,但相对较少。比如,在描述春来在戏校学戏时的一些性格表现时,语言节奏就是较为舒缓的,尤其是这段描述:“空闲的时刻春来习惯于一个人坐在一边,又长又弯的眉毛挑在那儿,大而亮的眼睛这儿睃睃,那儿瞅瞅,一副妩媚而又自得的模样。春来的身上有一种寂静的美,恬然的美,一举一动都透出弱柳扶风的意味。”[4]18这段话的节奏较为舒缓的。这里没有带有急促感的语言出现。这段话是对人物的近距离的细致描述。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但从动作、面部特征到整个人的神韵依次展开,有条不紊地描述出了春来的特点与状态。

具有古典韵味的语言能够体现出小说的文化品位与作者的语言功底,同时也符合小说的选材和人物的特点。“二黄”具有凝练的特征,小说中一些带有古典韵味的语言也体现着与此相类似的凝练化的特点。其中较具典型性的是有关京剧特色的一段介绍。

在对京剧进行介绍时,有这样的句子:一怒、一喜、一悲、一伤、一哀、一枯、一荣,变成一字、一音、一腔、一调、一颦、一笑、一个回眸、一个亮相、一个水袖,一句话,变成一个又一个说、唱、念、打,然后,再把它组装起来,磨合起来,还原成一段念白,一段唱腔。[4]14这段话虽然字数略多,但产生了凝练化的效果。这些语言细腻和典雅,富有节奏感与韵律性,读起来有一种古典的韵味。这段话对戏曲元素尽可能多地列举,但又尽可能做到简约,连有些数量词也尽量省去。中国传统戏曲的一些特点和具体表现都被融进了这几十个字的描述中。

小说《青衣》的语言也具有通过借用戏词达到凝练化的语言。比如团长着急想要骂筱燕秋时,不禁用起了戏词。这首先符合人物的身份特点,也将粗俗化或是严肃性的话语进行了特殊处理,进而也显示了语言的凝练化。团长内心的焦急和对筱燕秋的强烈不满被简洁准确地表达了出来。

二、人物形象与戲曲元素的运用

小说《青衣》塑造了一些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作为一部戏曲题材的小说,其人物形象的塑造与戏曲的行当有着密切的联系。这部小说中的一些人物带有较为明显的戏曲行当的印记。他们身上体现着其所归属的行当的特点。《文化诗学视野中的新时期小说》一书中指出:中国艺术的核心是写意性,讲求神似而不是形似[5]。在小说《青衣》中,戏曲元素运用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就有这种特点。

1. 筱燕秋与青衣

小说中体现戏曲行当特点最为明显的就是主人公筱燕秋。筱燕秋在戏曲舞台上饰演的是青衣这个行当。在小说所构筑的“现实”中,她也是与青衣这个行当相交融的。

小说第一章对于筱燕秋进行介绍时,就提到她是“古典的怨妇”,她的舞台表演具有先天的“悲剧性”,并且用“青山隐隐”和“此恨悠悠”来进行概括。所以,小说在对这个人物进行最初定位时,就将其与“青衣”紧密地关联在了一起。

具体来说,筱燕秋这个人物形象首先在年龄上是与青衣的年龄标准较为吻合。筱燕秋这个年龄的中年女性正是青衣行当中较为常见的。

青衣时常带有严肃性和悲凉感的,这在筱燕秋身上就有着具体的体现。其中“冷”的状态就是严肃性的一种具体体现。比如,她对待李雪芬饰演嫦娥这件事以及在后台与其相遇时,都带有“冷”的状态。她并不顾及李雪芬的感受,以一种冰冷的态度来对待李雪芬,以至于最后做出了过激的行为。她对于领导和同事有时就是“冷”的,甚至是带有愤怒的冷酷。比如,团长找她谈话说明复排《奔月》时,她冷得就好像是一台空调。就连戏校餐厅的师傅都因此而对她敬而远之。他对于丈夫面瓜有时也是“冷”的。小说在描述她最初在面瓜那里的印象时,“凛凛”、“寒气”等代表“冷”的词汇就出现了。她对于自己有时都是如此。比如,她并不顾及自己的年龄与身体执意要忍受减肥的折磨。

筱燕秋身上带有的悲凉感也较为突出。她身上最大的悲凉感还是她的命运体现出的悲凉之中。在生活与事业中,她都承受着命运的打击。

青衣这个行当也是一个讲究稳重的行当。筱燕秋的言行举止并不完全都体现稳重。但在她身上,稳重还是有一定体现的。比如,她和面瓜谈恋爱,并不急于和他说出自己的意愿。在宴会上特别是在对待烟厂老板时,她虽然有所拘谨,但也表现出了成熟稳重的一方面。在家庭生活中,她有时也是稳重的。

筱燕秋与青衣这个行当最突出的联系在于她将自己视为了“青衣”。更具体来说,她将自己视为了“嫦娥”。筱燕秋有青衣的命和嫦娥的心性,此二者是她耗尽心血甚至穷其一生都要追逐的,是她所认同的自我价值,也是她独特生命意识的体现。她所归属的行当和具体角色就如同她的生命一样重要[6]。她愿意为此进行非常态的付出。她甚至逼迫自己的学生春来按照自己的意愿改变行当。筱燕秋这个人物形象在一定程度上是异化的,这与她对“嫦娥”的过度痴情有着较大的关系。她体现出了一种“人戏不分”的状态,她有时难以将戏里与戏外完全分清楚,这也是造成她悲剧性结局的重要原因之一。

2. 其他人物与戏曲行当

除了筱燕秋之外,小说中还有其他或多或少带有戏曲行当特点的人物形象。其中,春来和乔炳璋较具代表性。

在小说中,春来改行当之后成为了青衣。虽然其身上也带有青衣的某些特点,但从整体上来看,春来的人物形象与“花旦”更为符合。

首先,春来的年龄符合花旦这一行当在通常情况下的年龄要求。春来起初学戏也是先学的花旦这一行当。在戏曲行业中,有时人所饰演的行当也与自身先天特质有所关联。所以,春来起初进入花旦行当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其先天具有花旦的特质。

花旦与青衣的性格气质在戏曲舞台上对比是较为鲜明的。花旦在戏曲舞台上时常表现出聪明、活泼、放荡等特点。

直接表现春来活泼的内容并不多,但从春来通过电视台主持人的面试等事件中可以看出,春来的性格中具有活泼的一面。并且活泼也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不安分。春来对于自己的行当与事业并不是痴迷和全身心投入的。

春来的聪明在小说中体现得较多也较明显。筱燕秋对学生的要求高,许多学生都是令她感到失望的。而春来却成为了筱燕秋欣赏的学生。虽然这不是单一因素所能决定的。虽然春来有天赋,但她能博得赏识,说明她能够较为准确地找到学戏过程中的一些要领有关。所以她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了聪明的一面。并且,她除了学习外,又时常比较安静,这虽然与性格有关,但也表现出了她聪明的一面。她并不急于在人前过多地表现自己。她能够在人前掩藏自己的所思所想,善于在人前修饰自己。

她更大的聪明表现在对自我实现的追逐中。在对自我实现的追逐中她是聪明的,甚至可以说是富于心计的。春来起初选择花旦,就与意识到了花旦在学习过程中具有青衣所不具备的一些优势。并且,她也意识到了在艺术上商业化的时代背景下,花旦的前途略好一些。她能够把握住筱燕秋的心理需求和弱点,告知筱燕秋自己想要进入电视台,以此来和筱燕秋争夺主角。为了能够更顺利地成为主角,在筱燕秋不知情的情况下她早已和烟厂老板达成了默契。这就隐含了春来在此过程中运用了某些策略以接近烟厂老板并获取他的支持。

直接表现春来放荡的内容并不多。但从她与筱燕秋争执、与烟厂老板的暧昧关系等内容中可以看出她也有放荡的一面。

花旦在戏曲剧目尤其是传统戏曲剧目中时常是以配角的身份出现的。这也就暗示了春来这一人物形象是“配角”。

春来把戏里戏外分得十分清楚,与筱燕秋相比少了一些对戏曲的全身心投入与热爱,多了一些心思和心机。小说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这样的人无法真正成为事业中的“主角”。

筱燕秋是青衣,春来是花旦。这样显示出了春来是筱燕秋的“配角”。春来反衬出了筱燕秋具有的某些有点。

同时,她也是男性的“配角”。她尤其是烟厂老板的“配角”,是其获取商业利益的过程中所利用的对象。

小说在开篇就提到团长乔炳璋是饰演老生行当的。乔炳璋这一人物形象的设定也与“老生”较为相似。

首先在年齡上,乔炳璋是符合老生这一行当的要求的。

乔炳璋作为剧团的的团长,具有一定的领导能力和顾全大局的意识。在戏曲舞台上,老生通常也有类似的特点。

戏曲舞台上的老生没有武生的威武,小生的年轻,能够更多体会到生活和社会带来的重压。人物形象有时带有沧桑感,会显示出无奈与辛酸一面。乔炳璋也是类似。乔炳璋作为一个剧团的团长,在外要迎合投资商与领导,在剧团里也要照顾到各方的情况。他其实也位于艰难的处境中,有时会表现出无奈与艰辛的状态。

另外,面瓜、李雪芬、烟厂老板等也都带有戏曲行当的某些特点。烟厂老板的复杂性更为突出,他其实可以被看作是多个行当的集合体。或者说,用“变脸”对其进行概括更为合适。

三、叙事策略与戏曲元素的运用

在小说《青衣》中,戏曲元素也融进了小说的叙事策略中,体现着戏曲题材小说在叙事方面的独特性。

1. “戏中戏”的叙事结构

在以戏曲为选材的小说或者影视作品中,“戏中戏”的叙事结构是常见的。“戏中戏”有着相对独立的叙事时空,既能体现出题材的独特之处,又能在人物、情节、主题等方面发挥有效的作用。同时,这种“戏中戏”的套层结构也使得“戏曲舞台”与“人生舞台”互相依托,有机融合[7]。作为一部选材于戏曲文化的小说,《青衣》中也包含了“戏中戏”的叙事结构。“戏中戏”在这部小说中能够体现出文本与戏曲文化不可分割的关系。

《青衣》中的戏中戏主要以京剧剧目《奔月》为主。“戏中戏”在小说的第八章出现的频率最高。

小说的第八章在开始的部分就有关于剧目彩排的“戏中戏”。首先《广寒宫》的选段演绎出了嫦娥的孤独、凄凉与悔恨。这既是嫦娥的境况,也同样是筱燕秋的状况。这段唱腔难度高,也最华彩,突显了筱燕秋舞台水平的高超。小说在这一段叙述的结尾也直接感叹了女人的命运。《广寒宫》将筱燕秋内心的孤寂与凄凉以舞台化的形式表现了出来。更进一步说,也更如同是对筱燕秋此前内心种种痛苦一种外化。《广寒宫》演绎的嫦娥置身仙境却寂寞悲苦的情景也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筱燕秋最终的悲剧结局。并且,在后台筱燕秋感觉不好,台上表演却十分精彩,体现了舞台对筱燕秋的重要性。暗示了接下来被剥夺演出权利对其的打击将是巨大的。同时这一段也推动了情节的发展。筱燕秋的表演赢得了大家的欣赏,也正因为如此她的演出也有了更多被他人利用的价值。女性在自我追求的道路上是艰难与无奈的。这一段表演也再一次强化了主题,突出了女性所难以挣脱的困境。

之后的笛子舞是对嫦娥境遇的总结,同样是对筱燕秋境遇的总结。“无助”、“苦痛”、“悔恨”、“无奈”、“盼顾”等既是在表现嫦娥的人生状态、更是借嫦娥来言说筱燕秋的人生状态。并且文本把笛子舞单独列出来,也是在进一步强调筱燕秋命运乃至女性们的命运都是艰难的。同时,在这段演绎中,众人在旁围绕,嫦娥依旧显示出了悲凉的状态。这也就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接下来筱燕秋周围只有旁观者。筱燕秋遭遇打击时没有人能够对她进行真正的帮助。

“大幕拉开了。红头盖掀起来了。筱燕秋撂开了两片水袖。新娘把自己嫁出去了。没有新郎,这个世界就是新郎,所有的人都是新郎。所有的新郎一起盯住了惟一的新娘。筱燕秋站在入口处,锣鼓响了起来。”[4]27这一段表面上是在写演出的开始,实际上暗示了此时是接下来一系列事件的开端。这里表现出了筱燕秋对演出的痴情,大幕都成为了“红盖头”。这也暗示了她的孤独以及男性的缺席。在女性需要男性的时候,男性却无法在场。因而,这里也再次对有关女性困境的主题进行了强调。

小说结尾,筱燕秋在风雪中演绎了《奔月》中最华彩的一段。筱燕秋的表演与周围环境以及剧场内的掌声交汇在了一起。她内心的悲凉、苦闷与不甘进一步得到了突显。此时她的无助也更加突出。这一段是对筱燕秋以及文本中所暗含的女性命运悲剧做出的最终总结,再次显示出了女性对困境的突破的挣扎中是艰难与痛苦的。并且,在利益面前,人们不再照顾弱者的感受。筱燕秋无法上台演出,不仅突出了关于女性的主题,也突出了更深次的文化主题。女性的处境是艰难的,传统文化的处境同样也是艰难的。

除了一些明显的“戏中戏”之中,小说中也有一些隐形的“戏中戏”。比如,在给春来示范唱腔时,筱燕秋出现了“刺花”。这一段的出现,促使了筱燕秋关于自身问题的一系列思考与感慨,进而也产生了怨恨与嫉妒。这也成为了造成了接下来筱燕秋异常行为的重要因素,进而也导致了师徒二人关系的紧张。

在文本的“戏中戏”叙事中,完全关于春来的却极少。这首先能够突出筱燕秋的人物形象以及与她有关的情节。同时也暗示了春来在戏曲舞台上的“表演”要让位于在现实中的“表演”。舞台在春来那里只是用于自我实现的“工具”,并没有较高的价值,她并不真正属于舞台。

2. 回忆叙事中插入戏曲元素

在小说《青衣》中,回忆叙事占有一定的比例。在这些回忆叙事中,有许多戏曲元素被插入。这些戏曲元素在回忆中开辟了相对独立的叙事空间,但又不完全脱离回忆叙事原本所具有的叙事空间。戏曲元素对回忆叙事起到了补充与完善的作用,回忆叙事对戏曲进行了独特的表达。同时,在回忆叙事插入戏曲元素也在不断充实着整个文本的戏曲文化容量。

在回忆叙事插入的戏曲元素中,戏曲现代戏尤其较为特殊。比如,“当年的柯湘头戴八角帽,一双草鞋,一把手枪,威风凛凛的”。[4]2这里的现代戏角色体现着对李雪芬这一人物形象的某些特点。《奔月》是有着较强传统戏曲气息的新编历史题材剧目,筱燕秋在其中担任主角并受到好评。而李雪芬在大量的戏曲现代戏中担任过主角并广受欢迎。这在一定程度上突显着二人性格气质的差异,为二人矛盾冲突的展开提供了一定的前提条件。这里的现代戏是对特定的时代背景与时代特征做出的具体体现,同时也就与文本中“现实”的时代背景形成了对照,突显出了不同时代条件下戏曲文化的境况。这里的现代戏主要指的是革命现代戏。这里在运用戏曲元素时能够表现出革命现代戏最具优势的时代远去,另一个时代到来的内涵。这也就与文本中市场经济条件下戏曲从业者的命运发生变化形成了关联。同时,出现现代戏也表明了小说中戏曲文化内容的丰富性。

小说第一章就有回忆叙事的出现。这些回忆叙事中就插入有一些戏曲元素。有关筱燕秋十九岁时的气质特点、剧目《奔月》巡演、“自毁前程”事件等都包含着大量的戏曲元素。

小说关于春来选择花旦行当的回忆叙事中,也有一些戏曲元素出现。这里以对“青衣”与“花旦”的阐述与比较最为突出。叙述者如同是了解戏曲文化的资深人士,向读者解读着戏曲文化的一些内容,也对时代变化中戏曲文化的境遇表现出了些许无奈与讽刺。这在某种程度上突出了春来与筱燕秋的不同点,为二人之后的矛盾冲突的展开提供了一定前提。这里的阐述不完全脱离回忆叙事,也就与“现实”产生了较多关联。同时这也为人物行为选择所以及影响进行了铺垫。同时这里也体现出了作者对戏曲文化时代境遇的一种深层次思考。

四、运用戏曲元素的文化意义

小说《青衣》对戏曲元素的运用体现着文化意义。具体而言,其中的文化意义可以分为两个方面:传播戏曲文化和引发对于戏曲文化的思考。

1. 传播戏曲文化

小说《青衣》的内容与戏曲文化关联密切。在这个文本中,戏曲文化与小说文本存在着互动关系。小说的语言、人物、叙事等都运用了戏曲文化。戏曲文化也借助小说文本进行了文化传播。

小说中出现了大量的戏曲词汇,比如:青衣、花旦、老生、花脸、后台、AB档、刺花、响排、唱腔、道白、西皮、二黄、亮相、程式、勒头带、水袖、大幕、锣鼓等。众多的戏曲词汇集合于一个小说文本中,首先就能令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读者在读过小说之后会记住某些戏曲词汇,这首先就完成了一种对戏曲文化的普及性传播。

这个文本的戏曲文化中令读者印象最为深刻的应当是戏曲行当,尤其是青衣这个行当。小说《青衣》的文本在表层与深层中都进行着戏曲行当知识的传播。比如,小说中就有着直接对于青衣与花旦特点的一些介绍。戏曲行当是戏曲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体现着中国戏曲文化对于人物形象的理解与表达。对于戏曲行当文化的传播能够帮助读者辨析不同的戏曲人物,让读者对戏曲剧目的人物拥有更多的理解。读者也可以从戏曲行当中透视出中国戏曲文化的包容性与丰富性。

小说《青衣》对于戏曲从业者台前幕后的活动进行了一些描述。比如,文本中有关于戏曲演员后台化妆情况的描述。从这些描述中,读者可以对戏曲从业者的工作情况进行一定的了解。这可以解开戏曲从业者的一些“神秘面纱”,让读者近距离的了解戏曲行业的内部状况。这也是对戏曲文化进行的一种传播。这种传播能够使读者感知戏曲行业的特殊性,理解戏曲从业者的艰辛与不易。

《中国的戏曲文化》一书中指出:中国的古典戏曲,本质上是一种大众化的艺术。无论从它的产生、发展、历程方面看,从它的的表现内容和演出形式方面看,从它的接受对象和传播方式方面看,或是从它的长处短处方面看,都能充分证明这一点[8]。戏曲文化的多个方面都与大众息息相关。因而,在一定程度上说戏曲文化在當代仍然可以进入大众文化的范畴,拥有在在大众群体中持久传播与发展的动力。

小说《青衣》对戏曲文化的传播是既具有深度也具有广度。其对戏曲文化的传播促进着读者对于戏曲文化的多方位了解。同时也可以激发读者对于戏曲文化的兴趣。也许,一些读者就通过《青衣》开始热爱戏曲文化。

2. 引发对于戏曲文化的思考

小说《青衣》运用戏曲元素的意义除了传播戏曲文化之外,也存在着对戏曲文化时代境况与未来发展的思考,进而也能够引发读者对于戏曲文化的思考。

小说开篇有着对于戏曲文化发展所面临的经济困境的描述。团长乔炳璋为了得到剧团所需的资金,努力迎合投资商。筱燕秋和春来的悲剧也都不同程度地与商业利益有关。在市场经济的的条件下,艺术的商业化已经成为一种常见的现象。小说中涉及的由投资商参与的《青衣》的商业演出就是具有典型性的。如何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对艺术的纯粹性进行一定的维护,以及如何解决戏曲院团所面临的资问题是作者所进行的思考,也是作者为读者带来的思考。从文本中可以看出,作者其实对于戏曲艺术的高度商业化并不赞同。同时,作者也把更多的思考空间留给了读者。

小说中提到过戏曲不景气的问题。这个问题是文本所处的时代以及当下社会都面临的问题。在经济快速发展,文化更新日益频繁的时代,戏曲文化的发展确实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在复杂的社会条件下,戏曲从业者们都面临着考验。一些从业者们和李雪芬一样选择了改行。从业者们是否需要“筱燕秋”式的坚守,或是需要何种状态的坚守也是作者所思考的问题。作者在一定程度上也希望从业者们坚守戏曲文化,但应该进行怎样的坚守作者仍旧是把更多的思考空间留给了读者。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所以作者没有选择在文本中进行十分明确的回答。

戏曲行业的不景气也在较大程度上也与受众群体有关。这在文本中也有一些体现。结合现实可以看到,近年来戏曲文化的受众问题日益突显,其中尤其突出的问题就是年轻受众比例低,受众老龄化趋势严重。这个问题并不是一部小说可以解决的。但读过小说,人们也会产生对于这一问题的思考。但这部小说可以让读者领略戏曲文化的魅力,进而激发读者对戏曲文化的兴趣。因此,可以说每一部与戏曲文化有关的小说或是其他文学作品都可以不同程度地为培养戏曲爱好者做出贡献。在传统文化日益受到国家和社会各方重视的今天,对于戏曲文化的思考也显得十分重要。文学作品的优秀之处不仅存在于文本内部,更存在于其所具有的文化洞察力与文化责任感之中。小说《青衣》的优秀就是如此。

五、结语

小说《青衣》的文本与戏曲文化关联紧密。小说青衣对戏曲元素的运用是多方面的。这部小说的语言特色、人物形象、叙事策略等方面都体现着对于戏曲元素的运用。透过小说对于戏曲元素的运用,我们可以发现其中蕴含的文化意义。这其中的文化意义也与时代特征有着一定的联系。小说《青衣》的价值既体现在文学的层面中,又体现在戏曲文化的层面中。在某种程度上说,小说《青衣》具有双重文化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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