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逆旅,带着爸妈去上班
2018-09-12娟娟
娟娟
据民政部统计,到2050年,中国老年人将达全国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在这些老人身边,有一个词频繁出现,它便是俗称的老年痴呆症。预计到2020年,此类患者将达1000万。
也许,你会觉得这个词很遥远。但有一天,发现父母像孩子一样丢三落四,你才知道,这个词已悄然走近。
如果说,父母和孩子之间,是一场渐行渐远的旅行。面对患病的父母,80后的米娅则希望,与他们来一场成长当中的逆行。
看母亲焦急地寻找自己,心都碎了
米娅出生于广西省柳州市。母亲生她时,已算得上高龄产妇。对于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女儿,父母疼入骨子里。米娅的印象中,家里十分和睦。因父亲在家排行老七,母亲总喊他“七哥”,米娅听着觉得很好玩……米娅成人后,父母依然是她坚实的后盾。
2016年5月,米娅和朋友在广州开了一家广告公司。创业之初,事事亲力亲为,忙得更顾不上远方的父母了。
2018年1月的一天,老家亲人来电话:“有空回来看看,你妈最近老犯糊涂,看着不太好。”米娅才想起,之前就发现母亲前言不搭后语,本以为她记忆力衰退,没想到情况如此严重。当晚,米娅就回了老家。
刚进门,见母亲坐在床上,一个劲地说女儿不见了。米娅跑过去:“妈,我在这。”母亲直摇头:“小娅才上小学,没你这么高。”她又冲里屋喊:“七哥,你骑车出去迎一段,孩子走夜路会害怕。”父亲站在那里直叹气,对米娅说:“你妈好几次出门迷路,都是被人送回来的。我怕你忙,没敢告诉你。这下越来越坏了,吃饭都要人喂。”看母亲焦急地寻找小时候的自己,米娅心都要碎了。
第二天,她带母亲去医院检查,确诊为老年痴呆症,目前没有好的治疗手段。牵着父母的手,米娅难受极了,决定带他们回广州,跟自己生活,不管条件好坏,绝不丢下他们。
朋友建议米娅,目前挣钱才是首要,不如暂时把父母送到养老院。米娅一口回绝:“养老院的人能陪他们说贴心话吗?能在他们晚上睡不着时,给他们捏脚吗?他们怎么把我养大的,现在我就怎么养老。这不是回报,而是责任。”
时间慢些走吧,把丢掉的记忆还给他们
初到广州,父母很不习惯。特别是母亲,因为整天窝在家里情绪暴躁,嚷嚷着要出门。
米娅只能拿出老照片,一张张翻给母亲看,对比着说:“我就是米娅,这是小时候的我。你从小就疼我,我一个人在这害怕,你能不能陪陪我。”过了一个多星期,母亲才接受女儿已成年了的事实。
自从父母来到身边,米娅的作息彻底变了。母亲开始大小便失禁,不仅白天需要隔一段时间就帮她换衣服,连晚上也是。后来,父亲建议给母亲晚上用尿不湿,这样,父母就寝后,米娅可以忙一会工作,也不用半夜爬起来换衣服擦洗。然而,到了凌晨3点,母亲依然会准时起来上厕所,之后便很难入睡。米娅只能陪母亲聊天,有时给她说一个故事,更多的是说小时候的事。
“有一次,我打赤脚下河摸鱼,鱼没抓到,反倒脚被河底的石头刺破了。你正在田里干活,听见别人喊我受伤了,吓得没穿鞋子就跑来,背上我就去医务所。晚上,你把我的脚搂在怀里,轻轻摸,一下又一下……你的手好像有魔力,脚真的不那么疼了。”一边说米娅一边拍着母亲的背,像小时候母亲轻拍她一样。
米娅说得多了,母亲的记忆似乎有一部分正被唤醒。一天,米娅从外面回来,母亲立刻拿来拖鞋:“小娅穿鞋,光脚容易着凉。”母亲慈爱地看着自己,如以前千千万万次一样目光温柔。米娅含泪拥抱了她。她把这事告诉父亲,父亲却说她听错了,说母亲已经病糊涂了,不可能说那样的话。但米娅坚信,母亲从未遗忘过自己,母亲心里一直装着她。
生活逐渐稳定,父亲却出现了和母亲一样的状况。之前米娅上班,母亲还能由父亲照看,现在两位老人都这样怎么办?
没有过多迟疑,米娅决定带着父母去公司。每天吃完早饭,米娅会把父母穿戴好,再上好三道保险——给两人戴上定位手表,在手腕上栓写有住址、电话的手环,在胸前别上写有住址、电话的胸卡,然后才安心带他们坐上车。
等米娅开始工作,便给父母吃的玩的,让他们坐在旁边等她。母亲忙活惯了,坐不住,一会弄弄桌上的盆栽,一会摆弄水杯。米娅便哄她:“你看七哥多听话。谁听话,回去就有好吃的。现在开始比赛。”听到女儿一声令下,父母就乖乖坐在那里。
哪知道,米娅忙起来就忘了父母比赛的事。准备带父母去吃午饭时,才发现他们依然端坐在那里,腰都累酸了。米娅深感内疚,小时候自己那么顽皮,父母从不舍得体罚她一下,现在为了省事,她却让父母坐了一上午。
之后,米娅便让父母在公司里随便闲逛。时间久了,同事们都把两位老人当孩子一样宠爱,谁有空都会陪他们玩一会。
看护得再好,也有失手时。一次,趁米娅上厕所,父亲带母亲出门了。米娅找不到人,只能报警。晚上,小区保安打来电话,原来两位老人一直在小区里转悠,找不到回家的路,就躲在草丛里。母亲裤子都尿湿了。知道犯错了,父亲低着头,扭捏地说:“想出去买菜,给你做饭。可出了门就忘了要干什么,也找不到路了。”米娅笑着安慰:“七哥你很棒了,知道带着老伴出门了,厉害。”见父亲开心地笑了,米娅的心才算落了地。
最爱的你们,请不要把我遗忘
2018年3月的一天,米娅接到一笔订单,对方让她去面谈。米娅打算把父母交给同事,自己快去快回。可母亲拉着她不松手,还赖在地上大哭。
米娅没法子,只好带着父母前去。见面后,客戶很疑惑。听完解释,对方专门安排人照顾两位老人,还准备了好吃好喝的。客户说:“把两个老人带在身边,不光经济上有压力,心理压力也很大呀,你挺不容易。”米娅笑了:“以前一个人,常常半个月不开火,家里一点烟火气都没有。现在有了笑声有人说话,有种过日子的实在感。”
生活辛苦不算什么,让米娅难过的是父母慢慢把她遗忘,不管是过去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
一天早上,米娅把饭做好了,母亲怎么都不吃,说她是坏人,要赶她走。母亲嚷,父亲也跟着闹。米娅急坏了,只得给老家的亲人打电话,让他们安抚父母。折腾了两个多小时,父母才安定下来。
想着父母终会彻底忘掉自己,米娅心里就堵得难受,她决定想办法留住父母的记忆。
一天晚上,米娅陪父母看电视。电视上正放红歌《映山红》。母亲大声唱了起来,还喜滋滋地分享:“七哥,这歌我最喜欢。”因为一首歌,母亲记起很多以前的事。米娅有了主意。此后,每晚做饭的半个小时里,她会把父母喊进厨房,为他们在直播平台注册了一个账号“柳州老人在广州”,专给他们唱红歌。父母特开心,遗忘的速度也在减缓。
2018年4月,米娅受邀参加一个朋友的开业仪式。活动现场,米娅挽着父母“走红毯”。母亲说:“七哥,好像我们结婚的样子。”父亲也呵呵地笑。米娅想,世上最美好的事,也许就是此刻,你还没忘记我,我还没忘记你,我们还能一起手牵手往前走。而米娅要做的,就是陪着父母,走完这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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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赵莹 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