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汉钧教授运用膏方治疗外科疾病的经验
2018-09-12张亚旭
张亚旭
【摘要】唐汉钧教授在运用膏方治疗外科疾病方面独树一帜,既遵循先人经验,又不构泥于古方,主张外病内治、辫病辨证相结合整体与局部相结合,宏观辨证与微观辨证相结合的学术观点。用药重视脏腑、气血、经络、阴阳的调理。为后世医家提供新的思路。
【关键词】中医膏方;名医经验;辨病辨证
中医膏方,膏以剂型命名,中药加水煎煮、去渣取汁、蒸发浓缩而成。膏者,膏滋之品,《广雅释言》“膏,泽也”,《集韵号韵》“膏,润也”。膏方适宜“营养五脏六腑之枯燥虚弱者也。”[1]方者,望闻问切、辨证立法后而为方。膏方作为祖国医学一大瑰宝,历史源远流长,自先秦唐汉时期至近现代,逐渐发展为一门成熟的学科。中医膏方的药效、作用机制、临床实践及疗效,经广大科学工作者探索发现、经众多医家实践后,迎来了主流的时期。
唐汉钧教授(1938年~),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终身教授,全国第三、四批全国名老中医经验继承班导师,上海市名中医,上海市中医外科学会主任委员。先生师承顾氏衣钵,行医五十余载,名声斐然。他倾其所学,献身于临床,擅治中医外科诸疾,对痈疽疝疡、乳腺病、甲状腺病、周围血管病、糖尿病足、下肢慢性溃疡等外科疑难杂病积累了大量的宝贵经验。先生主编、参编了《现代中医乳房病学》、《中国民间外治独特疗法》、卫生部“十一五”研究生教材《现代中医外科临床与研究》等30余部著作,发表外科疾病论文100余篇。笔者有幸随先生侍诊。兹将其经验略加整理,浅析于同道。
1 主要学术思想
1.1 治病必求其本,治外必本诸内
先生认为外科诸症虽发于表,而根在于内。明·汪机《外科理例》“外科者,以其痈疽疝疡皆见外,故以外科名之。然外科必本于内,知乎内,以求乎外,其如视诸掌乎。”明·陈实功《外科正宗》“七情六欲者,皆盗元气之贼也……诸病诸疝,尽皆出于此等之情欲也。”先生继承前人临床经验并指出“外科病证大多发生在人体皮肉浅表,而发病的根源在里,病理变化在脏腑、经络、气血、阴阳的失调。”
脏腑的进补,先生尤重脾胃肾三脏。早在《黄帝内经素问》中记载“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另有金元补土派大家李东垣独具特色,认为脾居中州以运四旁,以脾胃为枢纽,通过升降浮沉运动,输步精微于周身。另天人合一,脏腑气性应四时。将脾胃升降调达的重要性比作四时的运动规律。如其《内外伤辨惑论》有言“四时者,是春升夏浮秋降冬沉,乃天地之升浮化沉降,化者,脾中造化也。”先生在外科临床中亦尤重脾胃。冬令进补中以顾护胃气为先,他指出原因有三。其一,“外科病症中,大多因火热致因,药治多采用三黄苦寒之品,最易损伤胃气。”[2]其二,慢性外科疾病患者病因多属虚虚实实、虚实夹杂;或局部属实。全身属虚。治疗过程中因虚实兼顾。不可乱补。其三,传统中医膏方多以阿胶、龟甲胶、鹿角胶等黏腻难化膏质收胶。将理气和胃之药与其合用。一则避免过补败坏脾胃之气,二则通补兼施、补中寓治。故先生用药时酌情考虑加佛手、厚朴、陈皮、紫苏梗、藿香、砂仁、米仁、木香等健脾化湿、理气和胃之类。以求补而不腻,通而不滞。肾乃先天之本,《素问灵兰秘典论》“肾者,作强之官,伎巧出焉。”《素问六节藏象论》“肾者主蛰,封藏之本,精之处也。”外科慢性疾患多与肾元亏虚相关,肾阴亏虚则不能滋养五脏六腑之阴,肾阳不振,易损及心阳,变生他症。故培元补肾法指导膏方用药,可扶助正气,祛除邪气,增强患者体质,抵御邪气侵袭。有益于老年人强筋健骨,中青年人精力充沛。
外科疾病首辨阴阳。先生认为中医膏方亦重阴阳理论。《素问生气通天论》“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气乃绝。”《素问至真要大论》“谨察阴阳所在而调之,以平为期。”膏方调治,以求阴气平顺,阳气固守,以到阴阳平衡的健康状态。阴阳失衡,而生百病。先生用药首辨患者虚之属性。五脏亦分阴阳,虚则补之,运用壮水之主或益火之源等法,以期阴阳平衡。故常通过选择寒热温凉不同药性,不同归经的药物以调治阴阳,如选用黄精、山萸肉、女贞子、熟地、制首乌、石解等滋肾阴;灵芝、仙灵脾、仙茅、巴戟天、熟附子、肉桂、冤丝子、鹿角胶、杜仲等温肾阳;党参、白术、茯苓、米仁、砂仁、豆范等助健运而升脾阳;桂枝、蓬白、黄茂、附子、生姜、人参等温通心阳;五味子、麦冬、天冬、百合、柏子仁、酸枣仁、生地、乌梅等滋心阴。
膏方进补方法,千变万化,不离其宗。先生认为,应补之有道。人体之虚因脏腑、阴阳、气血、经络失调而各有不同。因此,治病当从阴阳、脏腑、气血、经络论治,以里求本。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膏方進补目的是求和图渐,不求急功,但取缓胜。
1.2 辫病辨证相结合
先生重视“天人合一”,强调整体观念,提出辨病与辨证论治相结合的学术观点。清高秉钧《疡科心得集》“凡治痈肿,先辨虚实阴阳,《经》曰诸痛为实,诸痒为虚,诸痈为阳,诸疽为阴。又当辨其是疖、是痈、是疽、是发、是疗等症,然后施治,庶不至于差谬。”先生认为:“通过辨病与辨证相结合的诊疗思路与方法,不仅宏观系统揭示疾病的发生发展转归规律,亦能把握疾病各个阶段的病况和个性变化。”[3]病,包括致病因素、病理性质、症状、体征、演变过程与规律、预后等。辨病,即辨疾病本质,概括性地了解疾病病程病理变化,找到疾病的归属。辨证,即辨疾病这一阶段的症候情况。临床以辨病为纲、辨病辨证相结合,从而选用恰当的治疗方药。如:桥本氏甲状腺炎与颈部淋巴结炎患者,同属肝郁脾虚、痰浊凝滞。因疾病发展、转归不同,故选方用药不同。又如:乳房恶性肿瘤与甲状腺恶性肿瘤术后患者,同属正虚邪滞,方药亦不能相同。再如:同一个乳腺癌术后患者,其所处的治疗阶段不同,症候不同,伴随疾病不同,用药亦不相同。
1.3 整体与局部相结合,宏观辨证与微观辨证相结合
先生认为外科疾病多以局部症状更为突出,易掩盖整体。医家临证中忽视整体的重要性,只看局部,则认识不够全面。应善于透过现象把握疾病的本质。故提出全身辨证与局部辨证相结合,以提高疗效。如:乳腺癌术后患者整体属虚,局部属实。因正虚邪滞致病,拟扶正祛邪为治疗大法。并在疾病进展过程中适时调整扶正与祛邪的用药比例。手术后,患者正气亏损严重,扶正应重于祛邪;术后放化疗期间正虚甚而邪滞轻,“扶正”与“祛邪”可九比一;放化疗结束,内分泌治疗期间,扶正与祛邪可八比二;术后二年正气日渐恢复而虑邪有所长,可调整为七比三等等[4]。除借助四诊合参,仍重视化验指标与检查结果。如:根据乳腺癌术后患者CEA、CA125、CA199、CA153升高,调整祛邪比例,可酌情添加蜂房、蛇舌草、鹿衔草、石见穿等祛邪攻毒药物。
2 膏方验案举隅
案例一:张某,女,49岁,初诊2016年10月30日
2013年11月2日于温州市中心医院行右乳乳腺癌改良根治术。病理:浸润性导管癌,右腋淋巴结15/20(+)ER(-)PR(-),HER2(-)。术后化疗6次,未做放疗。就诊时精神差,神疲乏力,偶有头晕,心悸气短,面色晀白,腰膝酸软,寐差易醒,脱发,时有潮热感,颈颌淋巴结肿大。血WBC4.2×109/L,RBC3.3×10O2/L,HB90g/L,舌质暗、舌苔薄腻、边有齿痕、脉濡弱,症属正虚邪滞,肝肾两虚,心脾失养,邪浊未清。拟扶正祛邪,补养肝肾,健脾化痰,养心安神,清解邪浊。
当归 熟地 砂仁 白芍 川芎 黄精 萸肉
肉苁蓉 菟丝子杜仲 狗脊 桑甚子制首乌炙黄芪
党参茯苓 白术 五味子 枣仁 合欢皮
蛇舌草 莪术 石见穿 蜂房 米仁山慈菇 猫爪草
陈皮 姜半夏苏梗 佛手 绿萼梅七叶一枝花
莲子肉 龙眼肉黑芝麻 核桃肉 大枣 人参
铁皮枫斗 龟板胶鹿角胶 阿胶 饴糖 红糖
二诊2016年11月13日诉进膏调治后血象己达标,感觉佳。三诊2016年12月5日病证稳定,精气神恢复属亚健康态。乳腺癌患者施行手术后,或加放疗、化疗、内分泌治疗等,更加伤气耗阴,加重脏腑功能失调157患者术后近三年,病情趋于稳定,处于正虚邪滞阶段。先生拟以归脾汤养心脾,十全大补汤滋养气血,六味地黄、二仙汤补其肝肾等。以重楼、山慈菇、猫爪草、蜂房、蛇舌草等清解痰浊、抑制肿瘤之余邪,经调治后患者正气振作,面色红润,血象达标。随访一年生活工作状态良好。
案例二:王某,女,咒岁,初诊2016年10月18日
患者结喉旁胀疼不适1年余,曾在外院超声检查,甲状腺内光点增粗,弥漫肿大伴有结节。2015年于上海市肿瘤医院行甲状腺穿刺:病理:大量淋巴细胞浸润。甲状腺功能:TG-Ab:120IU/ml,TPO-A:166IU/ml均升高,余正常,诊断为桥本氏甲状腺炎。就诊时,患者自觉咽喉不适,咽炎、咽痰、咽梗,容易外感,神疲无力,口干舌燥,夜寐欠安,苔薄腻舌红脉濡。手诊检查两侧甲状腺弥漫肿大,质韧,峡部亦肿,颈颌部触及多枚淋巴结肿大。证属肝郁脾虚、痰浊凝聚,拟疏肝健脾、化痰消肿。
柴胡 黄芩 玄参 象贝西 青果
桔梗 天麥冬 八月扎 婆婆针 郁金
苏梗 鹿含草 金银花 连翘 夏枯草
陈皮 姜 半夏 制南星 桃仁 赤芍
参 三七 丹参 生黄芪 白术 茯苓
黄精 山萸 肉灵芝 仙灵脾 菟丝子
大枣 人参 石斛 饴糖 冰糖 阿胶
二诊:2016年11月18日患者诉服膏方后不容易感冒,TG-Ab,TPO-Ab有所下降。三诊:2016年12月18日精气神得到提升,诉服膏方后不容易感冒,TG-Ab,TPO-Ab接近正常。
甲状腺疾病包括甲状腺腺瘤、囊肿、结节、囊腺瘤;有慢性甲状腺炎(桥本氏炎)、亚急性甲状腺炎、急性甲状腺炎;有甲亢、甲减;有甲状腺癌等等,先生临证治疗仍从脏腑、气血、经络、阴阳着手以扶其正,祛其湿、痰、浊、瘀、毒邪,甲亢者滋其阴;甲减者扶其阳;甲状腺结节者化其痰浊;甲状腺恶性肿瘤者以扶正祛邪为其治疗大法。本案中,患者属于桥本氏甲状腺炎,属于自身免疫性疾病。究其病因大致有三:一则饮食失节。现代医学认为摄入过量碘,可诱发本病。二则精神情致失调。过虑伤脾,过劳伤肝肾,肝脾失调,气血亏虚,外邪入侵少阳瘿处,故邪浊留恋,发为瘿疾。先生重在扶正清瘿,拟疏肝健脾、化痰消肿。方中扶正选用生黄芪、党参、白术、茯苓、红枣益气健脾,黄精、山萸肉、石解、灵芝、仙灵脾、菟丝子补益肝肾,清瘿选用柴胡、黄芩、玄参、象贝、郁金、夏枯草等疏肝清热,解毒消肿。诸药合用,共奏扶正清瘿之效。经调治后患者精神换发,面色红润。随访一年生活工作状态良好。
参考文献
[1]秦伯未.膏方大全[M].福州:福建科技出版社,2007:1-78.
[2]唐汉钧工作室.唐汉钧学术经验撷英[M].上海:上海中医药大学出版社,2009:206-216.
[3]唐汉钧.中医外科证治心得[J].上海中医药大学学报,2008,23(03):1-4.
[4]唐汉钧.乳腺癌术后的临证思考[J].上海中医药杂志,2005,39(01):3-6.
[5]周端.中医膏方学[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4:144-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