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风，再没有别的声音（组诗）

蒋志武

陪我在阴影里坐会儿

她的手握紧了镜框，镜子现出人形

在下午的时刻我非常清醒

黑枣落进了银河，匕首修身养性

五月，仍然是一个未知的文本

那日益健壮的鸟是留给高空的厚礼

乌有会继续打磨乌有的形状

看着她走进我耗光的身体里默不作声

在那欢愉如期来临之前

请雷滚过屋顶，请山雀衔来旷野

让镜面取走我不需要的那部分

我每天浪费的时间足以去

安慰一个精神病人

谁陪我在阴影里坐会儿

湖泊被钉在大地两侧

而退却的孤独上是松冠的吹奏

阴影，一个离我不远

又不愿接纳我的新鲜物种

谁陪我在阴影里坐会

一并带走我胸腔里的毒

灯 火

葵花在暗中腐烂，腐烂将形成一种僵局

傍晚，野兽们合上虎牙

这个春天，那些失明的人努力睁开眼

他们不想在寂寞的黑色中杀人

辽阔的世界，卑微和伟大尽管对立

但在某一些场合会相互照应，并说出感谢词

是的，被人心暧昧的东西

正在改变这个下午的节奏，管子发出声音

撞向玻璃和硫磺

灯火，铺天盖地，席卷

墙上的肖像仍留有幽深的眼神

色彩燃烧，树木转身

那扇熄灭了灯盏的窗户

不会救赎一个被野鬼追赶的人

一张报纸在高速路上舞蹈

人类的嗓音依然响亮

车轮冻结了时间，在高速路

万物遵循速度的基本法则

我将头伸出窗外，这是危险的

但我仍然相信所有的车子会在

高速路的秩序里会合并留下痕迹

一切都会经过一个词，死亡

是什么鞭策着我继续前进仍不疲倦

当一张报纸被风挟持在高速路上舞蹈

但我并不害怕它，开车碾过去是安全的

并不会承担任何风险，如果世界

都是些安全的事物，诗人就不必存在

那时，就可静下来，种些粮食

看一张报纸肆意舞蹈，看那报头烫金的人物

角 色

波涛涌来，人就是一个站立的真相

南方的幽深得到抒情的反光

被抽象的绿爬行在高空建筑物上

铝合金，战胜遍地的钢铁

许多句子仿如命运投下未知的疑惑

墙壁上，草籽像葡萄一样往外爬

迈过这道沟，往前走，会看到

洪水漫过堤坝，绸子上扬

器具上的油漆给我反证，我们为何要

构造奇形怪状的东西来蒙蔽自己

并不厌其烦地进行辩解？

现在，我就只剩下时间，盛大的时间

在传颂胜利，没有谁一直会记住失败

当我向陌生人阐明我是一个诗人

她反问我，诗人是一群什么人

我说诗人就是能让你心无忌惮去面朝大海

感受春暖花开的人

也许我不该向她说明我在世界上的角色

诗人，就应该静葬于海底

除了风，再没有别的声音

初春，那闪着火光的冻土就要解冻

干瘪的种子，勇气改变了命运

这深沉的静物并不会暗示我

去做其他的事情

风在峡谷中无人打扰

它将酝酿更多的故事供人消遣

在世间，我无狩猎之心

水向下流动，归宿于它的柔软之处

但这并不是虚弱的根源，漂浮的残骸

变成银白色，并有着奇怪的重力

春天，桃花下垂的花苞

让我找到色彩的软肋

寂静，比声音更为本源，喧嚣是一场闹剧

最后我们将在繁华的地方找到幻象

深刻的事物会一直承载肤浅之名

今夜，当春天的麦地与墓地连在一起

我所经过的人间

除了风，就不会再有别的声音

一栋楼阻挡了我的视线

钢筋，水泥达成契约，乐器齐奏

南方的身段里检验出省份和方位

容纳不同姓氏的出租屋，也可以容纳

女人，男人和同性恋者

在虚高的物价里，高楼的广告

从没有喜欢过群众，大理石台阶上

鲜花刚从花市送来不久，富人们偎依合影

而我从售楼员的香气中

認识了坚硬的本质，我是爱热闹的人民

吊车爬升到自卫的高度，越来越多的砖墙

与水泥同谋，低矮的出租屋很快就要被淹没

我坚持在钢铁的切割声中写下反抗的诗词

一栋矮楼，只要有一个窗子亮灯

这栋楼就活着，不管它的对面是什么

与死无关的事情都是小事情

接近成功的事物留下尾声

我却仍然猜不透它们

每一次，打开门窗，呼吸外面的空气

渐渐明朗的晨色

暴露了勇敢和无畏

我必须患上疾病

才能让医生驱使我内心的毒

躲在何处，并不会让别人性情大变

如果不想被打扰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隐身的战略

墙上色彩，以白色为主

在南方，刻意去挑生活的刺

就是作茧自缚

写了那么多诗篇，仍不能拯救自己

黑白相互憎恨，却又交替而行

当钟声停止，这世界，与死无关的事情

都是小事情

与魔术师对话

道具被利用，鲜艳服饰隔离了我们的视线

手指从火焰上掠过

空荡的木箱中走出了惊艳的女人

而缠绕铜丝的蛇向观众吐出褐绿的信子

又忽然不见，我们却识不破它

四射的光芒眩晕，呈现出青藤色

魔术师，追逐散乱的花束

硬币击穿了水杯，手掌劈过坚硬的钢铁

在物体漂移重归于原处的时候

我们将任何未见的幻影称之为原罪

大部分，我们活在一种被他人虚构的场景中

膨胀的酒吧里，黑梨对光辉充满敬意

透明，尖锐的梳子，木质舞台摇摆

中午与魔术师对话，我从中学到了骗术和伪装自己

但他求生的本领从不外泄

迷惑将成为当今时代最具魅力的生存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