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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袄子,绿马夹

2018-09-10蒙成花

青海湖 2018年3期
关键词:缝纫机二姐布料

蒙成花

那年除夕的早晨,孩子们穿着新衣服在我家门前玩儿。地上画了横七竖八的线条,她们在瘸房房、丢沙包。七八个人聚在一块儿伸出手拉伴儿。我挤进去又被她们推搡出来,她们不让我靠近。都嫌我穿得寒碜,我很委屈地哭着跑进家门。

大姐从我刚记事起就已出嫁了。但大姐穿过的花褂子就是多,白底小红花的;红底白碎花的,我记忆里那些个红花衣呀绿花衣就像美丽的田野里恣意绽放的野花儿,让我好羡慕,可就是大姐穿旧了褪色了,才改做成小衣服让我们姊妹们穿。大姐回娘家来,说是新嫁娘回娘家就得缝件新褂子,新裤子,买一顶新凉帽。从头到脚都买件新的穿,这是河湟人家的习俗。我看着大姐一身新衣服心想:家里的老大就是好,老穿新衣服。我也特别羡慕新嫁娘,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如果我是家里的老大,那先做新嫁娘的肯定是我了,我就能穿上新衣裳了。

我妈把哥和姐们穿过的破旧上衣分别用红黑蓝三种燃料染过了,在灶膛前烤着。每年的年三十,我妈和老爹在灶膛前将染过的衣服烤干,让我们姊妹们穿。因为染得效果不好,穿几天,腰围和臀围不是红就是绿或黑。巷子里的男女老少都笑话:“你们姊妹几个咋屁股变颜色啦?”我一想起来就气恼,我宁可穿破烂的也不想穿染过的衣服。我气呼呼地拽下妈烤着的衣服扔在地上狠劲拿脚踩,妈把我狠揍了一顿,二姐劝开了,她领着我走进了她的闺房。

那时候,二姐是待字闺中的少女。她从箱子里取出一块胭脂红的确良布料,一块墨绿色仿绸纱布料,一块乳白色卡其布料。二姐拿一条细绳子量我的身高、腰围、臀围和项围。量一下,用黑木炭在一块破布上画一下。然后就用黑木炭在新布料上画线条,裁剪。二姐把裁剪好了的布料包好去隔壁一家缝,这家是村里唯一一家有缝纫机的人家。我和二姐被女主人打发出来了,说是大年三十女孩子家家的,串门多不吉利。女主人说过了正月十五再来缝。二姐眼里盈满了酸楚的泪水走出了她家的门。

大年初一的那个夜晚,二姐又熬夜手工缝制了一件墨绿色马甲,也镶了黑色滚边,蝴蝶形黑色盘口。一条乳白色卡其布裤子,裤兜镶在外面,镶了前后四个。这身新衣服穿在身上,我那个高兴劲儿,那股精神气,比吃了年三十的饺子还饱满。一个女孩说她的新衣服其实是城里人穿过的半旧的,是她妈托亲戚拿一篮子鸡蛋换来的,裤子是她哥穿旧的,翻了个面改做的。我高昂着头,神奇令人的说我的新衣服是我二姐的订婚礼,裁剪下的碎布要给我缝个书包呢。

正月里,我走在巷子里,人們的眼里都是羡慕抑或嫉妒的神色。妇女们都夸赞我二姐心灵手巧,说我二姐是上炕裁缝,下炕厨子。老奶奶和大妈们仔细地看着抚摸着我那一身新衣服说:“红袄子,绿夹夹,谁不知道你是蒙家的欢旦旦。”一时,巷子里孩童们像念顺口溜似的念叨这句话。它像一首天真烂漫的童谣弥漫在清贫的岁月里。

二姐从小就喜欢做女红。十五六岁就跟着爹妈去生产队挣工分,晚上在昏暗的灯下做针线。不是纳鞋底,就是缝缝补补。谁家的小孩满月了,让我二姐缝个肚兜、虎头帽。用手绢缝个唐僧帽,用毛线编织个猫头鞋。女人的上衣盘扣、栽袖的绸缎棉衣等。端午节临近了,老奶奶们拿来丝线和丝绸让二姐给他们的孙子做个香包、香囊。二姐的巧手会做出十二生肖,惟妙惟肖,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

村里的喜事多半在寒冬腊月里。二姐的热炕头挤满了村姑们,她们手里拿着绣花枕套、绣花的布袜子(脚后跟和袜底面都绣了花)、鞋垫等。她们也跟我二姐学盘扣、绞花样和鞋样。

二姐出嫁前,妈和老爹都知道二姐做梦都想自己拥有一台缝纫机。妈和老爹想凑钱给二姐买台缝纫机作为陪嫁。姐夫得知后,省吃捡用给二姐买了一台缝纫机。嫁过去后,她把一个家徒四壁的家梳理得挺温馨的。两个儿子身上穿的都是大人们穿旧的衣服改做的,咋一看,从头到脚整齐、清爽。旧窗帘改作成椅子和凳子上的护裙。把旧毛衣拆了,用旧毛线编织成色彩绚丽的板凳护垫。姐夫单位发给的棉线手套积攒下来拆了编织成窗帘和背心。别人调侃:咦,你会过日子。她抿嘴笑了,说:婚姻要细火慢炖,日子要细水长流。

二姐把沉甸甸的日子缝补得春暖花开,芳香四溢。二姐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她还是闲不住。做十字绣、刺绣。墙上挂的匾额,沙发上的抱枕,都出于二姐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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