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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体化以来乡村公共空间的变迁及其生成逻辑

2018-09-10魏久朋白杰峰

中共南京市委党校学报 2018年3期

魏久朋 白杰峰

[摘 要]集體化时期,政治性充斥乡村社会,使得乡村公共空间表现为权力型公共空间的形态;改革开放初期,政治性逐渐退场,市场性渗透乡村社会,乡村公共空间呈现出经济型公共空间的形态;到世纪之交,以公共文化服务建设为载体,乡村文化广场的兴起又使得乡村公共空间表征为多元型。乡村公共空间的历史流变及其生成逻辑表明,乡村公共空间是由国家与社会关系所建构的,不同的国家与社会关系决定了乡村公共空间的不同形态。

[关键词]权力型公共空间;经济型公共空间;多元型公共空间;国家与社会

[中图分类号]D035.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1071(2018)03-0058-06

一、引言

传统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乡土社会是一个“熟悉”的社会,没有陌生人的社会。[1]乡土社会又是“礼俗社会”,依靠传统道德和乡土公共规则实现内部调节,保持地缘、血缘、乡缘共同体的长期共生共存。传统公共道德与乡土公共规则相比,更趋于静态,尽管也会发生变化,但总体上能够保持更长期的延续不变。而乡土公共规则则不同,尽管也能保持一段时间的相对不变,却更具动态性,因为公共规则的产生是经过“乡民”的协商与讨论形成的,是乡村集体意志的产物。从这个意义上讲,乡村公共规则的产生过程,也是“乡民”的聚集过程,“乡民”的聚集以及以话语为载体的讨论、协商就构成了一定的空间格局,且因空间承载的公共话语和集体意志,这种空间格局就进一步形构为乡村公共空间。

乡村公共空间也是“乡民”从家庭的“私密”生活中走出来,加入到乡村“公共生活”的物质载体,乡村公共生活维系着村民的集体认同感和归属感,乡村公共空间的温馨生活画面成为乡村生活世界的独特风景。[2]然而,随着国家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快速转型,乡土规则不断发生改变和调适,而承载乡土规则的乡村公共空间也在发生历史流变,并在不同历史时期表征为不同形态。

作为“乡民”公共生活和公共规则载体的乡村公共空间,既是一种物质空间,也是“乡民”的精神空间。在快速转型的当下,城市化、市场化对乡土社会的冲击,既增强了“乡民”的流动性,加快了“乡民”的异质化,也导致乡村公共空间形态的快速转变,并愈发失去了其承载公共生活的功能。在这种背景下,回过头来重新认识和梳理乡村公共空间的变迁史,并探究促使其不断变化的生成逻辑就显得更为必要。

本文以川南林村为个案,与林村村长、村内年老的“文化人”①夏老与魏老进行了较为深入的访谈。川南林村,位于四川省乐山市,距县城2公里,G213贯穿全境,全村辖10个村民小组,541户2247人,幅员面积2.1平方公里,耕地面积1569.35亩。全村主要经济收入来源有务工、经商、竹林、养殖等。村党支部支委5人,中共党员40人,5个党小组;村委会委员3人。由于地形封闭且处于川南山区,林村发展相对落后。集体化时期,林村与全国各地相同,归入到幸福公社第8生产大队,每月至少组织生产队员到保管室进行一次集体学习与讨论,保管室成为这一时期乡村公共空间的物质载体。70年代,农村进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改革,幸福公社解体,转制为乡镇,林村也从生产大队恢复为行政村,保管室失去存在意义,被拆除,与生产工具一道,造房的土砖也公平分配了。林村公共生活衰落与沉寂,林村公共空间关闭。90年代,村内夏家率先开办了副食店兼牌馆,夏家逐渐成为凝聚村民的场所,林村公共空间再次开启和复苏,夏家也成为林村公共空间的物质载体。到21世纪第一个十年,随着村内文化广场的修建,夏家凝聚村民的功能逐渐弱化,林村公共空间再次发生转移。下文,笔者首先通过已有研究文献,对乡村公共空间的内涵及其论争进行梳理,以明确本文所指公共空间的含义和特征;接着凭借与林村村长、村内“文化人”的访谈材料,对林村公共空间的历史变迁进行经验叙事,以此勾画出林村公共空间的流变轨迹及其形态;再进一步探究林村公共空间演变背后的生成逻辑;最后以政治社会学经典研究框架——国家与社会关系,重塑林村公共空间演变中国家与社会关系的变化及其与林村公共空间变迁间的关系。

二、乡村公共空间的内涵及其争鸣

国内较早研究乡村公共空间的学者包括周尚意、龙君,曹海林等。周尚意、龙君认为社区的公共空间(public space)是指社区内的人们可以自由进入、并进行各种思想交流的公共场所。并进一步列举了能够成为公共空间的场所,包括寺庙、戏台、祠堂,甚至水井附近、小河边、场院、碾盘周围等。[3]周尚意、龙君的理解是将乡村公共空间视为一定的地域或者场所,它具有聚集人们,交流彼此的感受,传播各种信息的功能。曹海林则将乡村公共空间定义为乡村社会内部业已存在着的一些具有某种公共性且以特定空间相对固定下来的社会关联形式和人际交往结构方式,并依据型构动力不同将其划分为“行政嵌入型”公共空间与“村庄内生型”公共空间两种理想类型。[4]与周尚意、龙君不同,曹海林所定义的乡村公共空间更为复杂。一方面,他超越了周尚意、龙君将乡村公共空间限定为特定的地域或场所的限制,更进一步将乡村公共空间抽象化为相对固定下来的社会关联形式和人际交往结构方式,从而将乡村公共空间的外延扩大了。另一方面,他以乡村公共空间的形构力量对其进行了类型学划分,其中以村庄外部的行政力量为形构力量的称之为“行政嵌入型”公共空间(正式公共空间),其特征在于受行政权力的驱使,具有明显的意识形态化倾向;型构动力主要来源于村庄内部的传统、习惯与现实需求的称之为“村庄内生型”公共空间(非正式公共空间),其特征在于受村庄地方性知识及村庄生存理性选择支配,具有浓重的民间化色彩。曹海林的划分颇具启发意义,实际上,“行政嵌入型”公共空间正是集体化时期国家彰显文化霸权[5]、行政控制等国家意志的副产品;而“村庄内生型”公共空间也就是费孝通先生所谓的“礼俗社会”、“熟人社会”的人的空间聚集和相互交流。

继周尚意、龙君与曹海林之后关于乡村公共空间的研究中,可以发现学者们的研究都或多或少存在对二者的继承,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创新。王玲认为,乡村公共空间是指社区内的人们可以自由进入并在其中进行各种思想交流的场所,以及在这些场所中产生的一些制度化组织和制度化活动形式。[6]董磊明从生活的角度考察乡村公共空间,认为公共生活是超出家庭范围之外的,具有公共性特征的那部分生活。公共生活造就了公共空间,公共空间又是公共生活赖以存在的要件,两者相伴而生,浑然一体,密不可分。而影响公共空间的生成、变迁与重构的,不仅有实体空间、权威与规范、公共活动,还包括公共资源。因此他认为,有形的场所、权威与规范(包括内生与外生两方面)、公共活动与事件、公共资源等四个方面构成了村庄公共空间的基本内涵。[7]张良则根据公共交往类型及其相应的承载空间场所,将公共空间划分为信仰性公共空间、生活性公共空间、娱乐性公共空间、生产性公共空间以及政治性公共空间。[8]

根据学界的已有研究,并结合我们所调研的林村的实际,我们将乡村公共空间定义为:以公共性为核心价值的,供乡村居民聚集、交流、互动、协商、议定事宜的地域场所。因此我们的定义偏重于地域性或物质性。同时,访谈过程中村长与“文化人”主要谈论的是不同历史时期,“乡民”在林村公共空间交流的话题和内容,基于此,我们进一步将这些话题、内容与不同历史时期的国家制度相结合,将不同历史时期林村公共空间的特征抽象化并进行类型学划分,将其划分为:权力型公共空间、经济型公共空间、多元型公共空间。与之相对应的历史时期分别是集体化时期、世纪之交前的改革开放时期、世纪之交后的改革开放时期。下文将对三个历史时期,林村公共空间三种类型的形成轨迹进行勾画。

三、乡村公共空间的历史演变:林村的表述

(一)集体化时期:权力型公共空间

集体化时期,生产队保管室成为林村的公共空间。林村在集体化时期划分为幸福公社(现为幸福乡建制)第8生产大队,保管室设置在村内水田集中区的高坝上,保管室一共有8间房,2间专门用于存放生产工具,5间用于存放粮食,1间用于集体学习、开会,同时用于生产队残疾人涂老值班看护(夜晚也睡在此处),赚取公分、看护生产工具②。

乡村公共空间是村庄公共事物的协商场所。就林村实际来看,在生产队保管室完成的事项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上级生产任务的下达与林村生产任务的分配;二是集体晾晒谷物;三是开会进行政治学习;四是放电影;五是其他特殊事物的紧急处置。

上级生产任务的下达与林村生产任务的分配。通过与集体化时期生产队会计夏老的访谈,了解到,每次开生产会议之前,生产队长会提前到公社开会领取具体的生产任务表,之后再召集生产队生产力到保管室开会,进行二次分配,公社干部也会到会并进行生产动员。

集体晾晒谷物。集体化时期,林村的农业生产主要包括水稻与玉米的种植。每年秋收完成后,由生产队长具体安排作物的晾晒工作,通常妇女负责晾晒,男人负责收割,整个秋收和晾晒工作要持续一月左右,全程与个人的公分挂钩。

政治学习。集体化时期林村的政治学习颇为频繁,这主要是由于林村水田质量较高,每年粮食产量优于其他生产队,成为整个公社的先进集体和典型。为了有效宣传,其他生产队也会到林村进行学习。而为了保持先进性,林村的政治教育也一直频繁进行。“那时候,一月最少都要进行一次集体学习,学习内容嘛,都是些啥子无产阶级革命啊、集体生产的好处那些”③。

放电影。革命战争时期,电影作为一种文化享受载体和文化宣教工具就已经在革命根据地开展了。抗战爆发后,电影业渐趋转向由国家主导;因为抗日救亡的需要,电影开始下乡、进村。伴随着战事推移,电影逐渐深入内陆、进入乡村,以发挥宣传战事、鼓舞民众之作用。[9]由于电影在革命年代发挥着重要的宣传和教育作用,1949年建国后,电影继续在广大中国农村地区发挥作用。集体化时期的林村与全国各地相似,电影播放也颇为频繁,特别是每年秋收之后一定会播放电影进行庆祝。同时,电影也是进行政治教育的手段。不过,电影题材受到限制,“一开始嘛就是打仗的嘛,后面又有一些讲科技的,就是讲农业方面的一些,还有讲的都是好的些故事那些”④。

其他特殊事物的紧急处置。从访谈结果来看,所谓特殊事物主要是公社领导到生产队进行检查和生产动员,有时候生产队长也是临时知晓消息,为了表现出生产队高昂的生产积极性,生产队长通常会紧急召开会议,进行临时动员。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发现集体化时期林村公共空间具有较为明显的计划性和政治性。计划性主要表现在生产任务的分配,政治性主要表现为频繁的政治学习和生产动员。而计划性与政治性都具体地形塑了林村公共空间的权力性,并且这种权力性主要由公社干部和生产队长的统筹、领导、计划、安排,生产队员的汇报、学习表现出来。进而言之,我们将这种乡村公共空间定义为权力型公共空间,其特征主要是空间的计划性与政治性。当然,这种定义并不排斥集体化时期林村公共空间具有的娱乐性(看电影与闲谈等),只是计划性与政治性是其最明显的特征。

(二)世纪之交前的改革开放时期:经济型公共空间

世纪之交前的改革开放时期,夏家小店成为林村公共空间。夏家所处位置具有特殊性,90年代,林村仅有一条乡村土路与县城相连,夏家正好位于路旁,同时夏家所处位置的特殊性还表现在其正好处于行政村建制后6、7、8三个组的交界处,并且邻村凤凰村通向县城的乡路也在此汇聚。这样,林村村民、凤凰村村民进城都必经夏家。夏家成为进城乡民的偶遇地。此外,林村流行一种名为“二七十”的长牌,2-4人皆可娱乐,也正是如此,夏家在自家院坝搭建了一个帐篷,布置了几张木桌和凳子,为村民娱乐和聊天提供场所。后来,在夏家滞留的村民越来越多,村民选举以及村内会议都在此举行,公示、通知也张贴在夏家面向乡路一侧的墙上。“乡民”在夏家小店进行的活动主要包括三个方面。一是共话致富、经济;二是棋牌娱乐;三是学技术。

共话致富。70年代,幸福公社解体,在原公社范围基础上,重建乡制。农民从村集体中“脱嵌”出来,重新回归家庭、家族,在土地上进行家庭联产承包,从为集体而活回归为家庭而活。分田單干后的农民生产积极性普遍提高,生产工具的购置、新型作物的种植、往县城市场输送作物的“乡民”经常聚集到夏家小店,交流生产经验和新的生活体验。交流的内容更趋多元,其中如何搞好家庭经济、生产成为主要内容。90年代,夏家男主人率先进城务工,从泥水匠到自己包工地、承建房屋,逐渐富裕了起来,修建了村里第一幢两层楼房,引得村民争先到夏家取经。如何致富成为村民共话的主题。

棋牌娱乐。林村历来就有打长牌的传统,集体化时期作为赌博陋习取缔了,也没有额外时间进行棋牌娱乐,改革开放后,打长牌开始复兴。不过,改革开放初期,长牌也不是人人都能打,据生产队会计夏老讲到,“打牌的都是那几家有钱的,经常上街回来碰到了就在店儿上(夏家小店)打,一般人不得打,农活都搞不完哪有时间,也没得钱⑤”。90年代,进城务工人员增多,能够用于娱乐消遣的资金也增多了,到夏家打牌的人才渐渐多了起来。虽然打牌是一种娱乐方式,不过打牌人数从少到多的过程,也反映了村民经济收入的增加。

学技术。学技术也主要到了90年代才逐渐兴起,这是乡政府组织起来的,主要包括新的生产品种的介绍、养殖技术的教授、嫁接技术的培训等。由于林村村委会建在乡街道上,距离林村6、7、8村民小组较远,因此,6、7、8组的技术培训通常就安排在夏家小店。不过,随着进城务工人员的增加,真正到会学习技术的乡民也逐年减少。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发现世纪之交前的改革开放时期林村公共空间具有明显的经济性。这种经济性由“乡民”交流的主题和进行的活动表现出来。分田单干后,如何加快生产、如何学习先进技术、学习进城务工经验以增加经济收入,如何致富成为夏家小店汇聚村民的重要目标。进而言之,我们将这种以发展经济、增加收入为目的聚集和交流凝聚的公共空间称为经济型公共空间。

(三)世纪之交后的改革开放时期:多元型公共空间

随着市场化与城市化的加快推进,与全国大多乡村一样,林村也面临着日益严重的空心化现象。同时,传统农民也向现代农民发生转变,农民个体从家庭、家族、地缘共同体中再次“脱嵌”,越发成为“为自己而活”[10]的“无公德的个体”。[11]夏家小店的凝聚功能也日渐消解了,到2015年,夏家舉家搬迁入城,存在近30年的经济型公共空间消失了。不过,2012年林村兴建起了村级文化广场,林村公共空间遂转移到此。

林村文化广场兴建于2012年,基础设施主要包括健身器材、篮球场、三面文化墙以及一间图书室、一间会议室、一间器材保管室。

林村文化广场修建后,其发挥的功能主要包括三个方面。其一,广场本身较为健全的健身器材为村内中老年健身、娱乐提供了场地和器材;其二,图书室和文化墙起到文化教育和规训的作用,不过图书室长期关闭没能起到应有的作用;其三,会议室主要用于村务选举、村庄公共事物的协商与决议,此外农业技术的培训仍在此不时进行。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发现世纪之交后的改革开放时期林村公共空间具有明显的综合性。乡民可以在文化广场上健身、休闲,因而具有娱乐功能;乡民也可以到图书室进行学习,因而具有教育功能;文化墙上的内容涵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林村村规民约、忠义孝悌等传统文化,因而具有政治规训作用;仍然进行的农业技术培训使得林村文化广场又具有经济功能。进而言之,我们将这种涵盖娱乐、教育、政治规训、经济功能一体的公共空间称为多元型公共空间。

四、流变空间的生成逻辑

从集体化时期开始,历经世纪之交前的改革开放时期,再到世纪之交后的当下,林村公共空间的物质场所从生产队保管室到夏家小店,再到林村文化广场,林村公共空间也历经了政治型到经济型,再到多元型的历史演变。那么,是什么力量在刺激和引导林村公共空间的变迁呢?其生成逻辑是怎样的?我们认为,这与国家从传统的总体性社会到改革开放后,市场化、城市化为表征的现代多元社会的结构化转型密切相关。

总体性社会与政治型乡村公共空间。1956年我国农村完成对农业的集体化改造,农民个体从家庭中的个人嵌入到集体中,成为集体中的劳动力,也完成了个人与国家推崇的集体意志的耦合。发展到“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时期,中国步入总体性社会。国家在农村主要致力于完成两件事,第一,以全面计划的方式组织和发展生产,发展集体经济,助力城市建设;第二,进行政治教育和意识形态宣教,以塑造社会主义国家新型公民,同时强化人们对社会主义新中国的认同。这使得集体化时期的整个乡村社会弥漫着政治性,农民的个人生活被公共生活所消解,而农民的公共生活又以在生产队保管室开会、学习、讨论、看红色电影的方式展开,进而使得集体化时期乡村的公共空间表现为政治型。

市场化、城市化社会与经济型乡村公共空间。1978年,党和国家实施了改革开放的伟大决策。而中国改革最早也是从农村开始的,分田单干后,如何通过技术创新、新型作物的种植、提高产量等进而在保证家庭能够生存的基础上致富,成为广大中国农民的共同疑问和目标。为此,学习农业技术、向高产户“取经”、咨询突破传统农业作物种植结构成为农民共同的行为。而90年代初期,第一批向城市进军务工的农民返乡后在林村夏家小店牌桌上的宣讲,诱发了林村村民的进城务工洪流。随着城市化、市场化因素对乡村社会的持续渗透,中国农村的社会结构也在发生悄无声息的变化。总之,经济性取代了集体化时期政治性的地位,充斥着整个川南林村。因此,林村以夏家小店为物质场所的乡村公共空间因村民共同的致富话语而具有了经济型的特征。

多元化社会与多元型乡村公共空间。世纪之交的林村与全国大多乡村社会一样,面临着日益严重的空心化。在县城定居的村民越来越多,而林村的公共生活也逐渐陷落。在国家大力进行公共文化服务建设的新时期,林村修建了文化广场,这使得陷落中的公共生活出现复苏的转机。在文化广场进行娱乐、学习、交流、开会的场景则是这种转机的突出表现。林村文化广场取代夏家小店成为林村新的公共空间的同时,也因为文化广场功能的多元化使得其具备了多元型公共空间的特征。它既具备政治型公共空间的特点,也具备经济型公共空间的特性,此外还具有学者提出的娱乐型公共空间的特点。

由此观之,林村公共空间的流动,正是林村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副产品。

五、结语

“国家——社会”关系是政治社会学的经典分析框架,我们认为这一研究框架同样适合于乡村公共空间演变的研究。具体而言,在集体化时期,国家全面控制社会,甚至于形成了一种有国家无社会的尴尬境地,因此,国家的政治话语和行政控制使得乡村弥漫政治性,乡村公共空间也就具有了政治型的特征。改革开放后,国家从乡村社会抽离,乡村社会的自主性开始生长,但由于集体化时期导致农村严重的贫困化,对经济或致富的需求成为中国农民的共同愿景。与此同时,经济或市场也从社会中分离,成为社会中的社会。这样,弥漫乡村社会的政治性退场,而经济性出场,乡村公共空间也从政治型转变为经济型。再到世纪之交,国家更加强调社会建设,更加重视社会的多元化发展,而政治性与经济性也融入到多元化社会之中,共同形构了多元型的乡村公共空间。一言以蔽之,乡村公共空间的流变是由不同的“国家——社会”关系所建构的,不同的“国家——社会”关系形构了不同类型的乡村公共空间。

注释:

①所谓村内年老的“文化人”,主要是村內的上了年纪的八字先生、集体化时期大队的队长、会计、文书、民兵排长等人。在林村村民看来,这些“文化人”都是集体化时期大队的精英,他们大都识字,且都是集体化时期集体活动的召集人和发言人,对当时的情况也比较了解。不过,由于年代久远,这些“文化人”在世的已不多了,从笔者进村调研情况来看,集体化时期大队队长、文书已经离世,在世的还有会计和民兵排长,笔者在村长的陪同下对集体化时期的会计夏老和民兵排长魏老对集体化时期村内公共生活及改革开放后集体生活进行了较为深入的访谈。

②③来自对林村“文化人”村会计夏老的访谈。

④来自对林村“文化人”民兵排长魏老的访谈。

⑤来自对生产队会计夏老的访谈。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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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悠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