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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纪晚期英国乡村人口流动研究

2018-09-10陈立军

北方论丛 2018年4期
关键词:人口流动英国

陈立军

[摘要]中世纪晚期,英国乡村社会出现了较大规模的人口流动,这种人口流动是在资本主义经济尚未完全确立的前提下出现的,呈现出与工业革命时期的人口流动模式完全不同的特质。乡村市场的兴起、乡村工业的发展,以及土地市场的出现,都在不同程度上推动了乡村社会的人口流动。中世纪晚期乡村的人口流动不仅打破了乡村社会内部的壁垒,有利于社会交往的扩大及文化的交流,而且也促进雇工队伍的壮大,为英国乡村社会的转型莫定了基础。

[关键词]英国;乡村社会;人口流动;中世纪晚期

[中图分类号]K56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3541(2018)04-0133-08

人口流动是重要的社会、经济及文化历史现象,其产生的原因和影响的程度,也因时代的不同而存在一定差异[1](p.5)。巧世纪以后,伴随着庄园制解体,英国乡村出现较大规模的人口流动。这一时期的人口流动是在资本主义经济尚未确立情况下进行的,体现出与工业革命时期完全不同的性质和特征。

对于英国乡村的人口流动,部分学者认为,工业化之前不存在人口流动的现象。例如,菲利普·斯科菲尔德认为:“在中世纪的背景下,村庄共同体意味着自我管理,相互支持,共同防御,共同的仪式和集体信仰,但也意味着隔绝与狭隘。”[2](p.71)沙普洛和福塞尔也认为:“即使到了都铎王朝时期,很多人都是生于某个村庄,并且一生都生活在那里直到去世。他们很少离开自己的村庄,最远也就是去过距离几英里外的邻近村庄。”[3](p.17)

随着研究的深入,一些学者对此提出了新的看法。例如,著名的乡村史学家拉夫提斯通过对瓦尔博斯等庄园的研究指出,在黑死病之后,那里出现了较大规模的人口流动[4](pp.67-68)。历史学家克拉克也认为,从巧世纪中期开始,英格兰南部和中部地区的乡村就出现了较大规模的人口流动[5](pp.213-252)。哈维等人通过对中世纪晚期土地市场的研究也表明,“即使是那些我们认为最为稳定的土地持有者中也存在着人口流动的情况”[6]。拉斯莱特则认为,中世纪晚期的英国乡村,不仅存在着人口流动的现象而且人口流动的频率很高[7](p.68)。国内学术界则很少涉及中世纪乡村人口流动问题,少数学者在讨论城市化或者工业化时,略有提及[8]。

从目前研究现状看,大多数学者对于中世纪乡村人口流动都采取了概况性研究,重点强调人口流动的地域性特征,以及模式的探讨,忽略了对其发生的原因及其历史意义的研究。对于中世纪英国乡村人口流动的研究尚有研究空间。工业化之前,英国乡村社会是否存在着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如果存在,内在动力是什么?人口流动对乡村社会产生了哪些影响?本文略加分析。

一、乡村人口流动的概况

15世纪以后,整个西欧范围内连续发生洪水和灾荒,致使谷物价格不断攀升,各地爆发了多次农民起义。当时的农民起义首领贝尔甚至提出了“人生而平等”的口号[9](p.212),声称:一农奴制是违背上帝的意愿的。”[10](pp.373-375)“农民的起义使得农民迅速觉醒……他们要求更多的自由并试图用武力来获得它”[11](p.147)。经过长期抗争,束缚在农民身上的各种枷锁逐渐消除,人口流动也就逐渐成为乡村社会生活的主题。例如,从巧世纪晚期埃塞克斯郡的教会法庭档案中可以看到,在那里有近76%的人有过迁徙的记载[12](pp.166-179)。在沃里克郡的金斯顿,1387年的档案中共记录了巧个家庭。到1394年时,5个家庭已经离开庄园,1394-1426年间7个家庭离开;1426-1430年间,则有4个家庭离开,此时村庄中仅有2个家庭尚未迁走。在拉德布鲁克村庄,从1374、1389、1446和1457年的税收档案中可以看出,1374年时,那里有31个家庭,81年后,只剩下4个家庭。该村庄每年人口的流动频率为1%;特别是在1389-1446年间,人口流动频率则增长到了1.3%[13](p.15)。同样,在沃塞斯特郡的肯普西庄园,1432-1441年的档案中共记录了103个人,到了1499-1507年时,仅有25个人仍旧居住在原地,那里每年的人口流动频率也在1%以上[14](p.366)。在英格兰中部地区,如霍利威尔一卡姆一尼丁沃斯和瓦尔博斯等庄园,1350-1449年间,人口流动频率超过了1%;到了1400年以后,呈加快趋势[15](p.35)。

从表1中可以看出,如果以50年作为一个时段考察,可以发现乡村人口流动的情况是极为频繁的。例如,1327-1381年间(大约相当于一代人的生活时间),该地区的人口迁移率已经超过60%;1381-1525年间,人口迁移率超过了90%。如果从更长时段看(即1327-1525年间),仅上斯劳特村庄的一个家庭还居住原地,该村庄人口迁移率已达到87%;而其他两个村庄的人口迁移率则达到了100%。换而言之,就整个葛拉塞斯特地区来看,从14世纪到16世纪,那里甚至已没有一个家庭在一个地方终老一生了。

从表2可以看出,1327-1524年间,在19个村庄中,一直居住在原地的村民比例仅为8 %n,人口迁移比例高达92%。当然,以税收名单进行人口统计会存在的问题是:在一定程度上排除了乡村中较为贫困的家庭。由于这些家庭经济较为窘迫,可能交不起世俗协助金甚至是地租,因此,他们的名字不会出现在税收档案之中。根据戴尔估算,在1327年伍斯特庄园里,大约有40%的佃农免征世俗协助金[14](p.109)。哈维也认为,在南林肯郡的一些人口聚集區,只有26-35%的佃农征收此税[16](p.28)。但是,穷人往往更希望通过迁移到别处谋生改善生活。因此,从实际情况看,那里人口的流动比例要远远地高于所统计的数据。

综上可知,从巧世纪开始,英国乡村已经出现了较大规模的人口流动,有些地区甚至出现了村庄荒废的现象。例如,名日劳斯的牧师对15世纪后期沃里克郡各地区村庄状况进行了调查。他发现,在斯顿里村庄仅剩下1户人家;在克莱菲尔德村,仅仅剩下1个农场;在蔡斯特德村,剩下3户人家;有些地方的村庄甚至已荡然无存[17](pp.159-160)。为了挽回局面,一些领主试图采取强制的手段加以解决。例如,在格拉斯顿伯里地区,从14世纪晚期到16世纪早期的庄园档案中,罗列出已离开庄园农奴的名单,在名单下面附上了一条命令:要求逃亡者的亲属必须确保他们返回庄园,否则将处以3先令4便士或者是6先令8便士的严厉罚金[18](pp.32-35)。然而,这些禁令最终却不了了之。上述情况表明,随着农奴制的解体,农民不仅获得了自由迁徙权,更为重要的是,它表明英国的社会结构发生了变化。

二、乡村人口流动的特点

中世纪晚期的乡村人口流动由于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因此,在流动距离、人口结构,以及社会结构等方面有着鲜明的特点。

第一,中世纪的乡村人口流动存在着距离衰减的规律,即随着迁徙距离的增加而人数逐渐减少。普斯发现,“在14世纪的埃塞克斯乡村,人口的流动并非是毫无目的或者随意的长距离迁徙,很明显,他们都是在共同体内部进行流动,一般活动的半径是10-15英里”[12](p.162)。

从表3可以看出,迁徙距离在10千米以内的人口,占流动人口55.6%;而迁徙范围在20千米以内的人数为61人,占流动人口的75.3%。在所统计的81个人中,有56%的人口流动距离少于10千米(6.2英里);只有11个人的迁徙距离超过了25千米(15.5英里)。其中两个人移民去了伦敦,其他人则迁人了莱恩修道院、伊普斯威奇,以及诺维奇等地的一些较大的乡镇。而怀特通过对16世纪中叶诺福克郡的法庭记录研究也同样印证了上述的论断。在他所列举的83个案例中,只有2.4%的人在诺福克郡内的迁徙距离超过了20公里,另有2.4%的人迁出了诺福克郡去了更远的地方;有35%的人迁移到了邻近的堂区,但其距离也没有超过20千米[19](p.273)。当然这种现象并非是一个特例,在英国的其他地区也有类似的情况:例如,在1472年沃里克郡桑伯恩的伊夫舍姆庄园(这个庄园与村庄是重合的),那里村民迁徙的目的地都不远,一般只是在7-20千米范围内,只有5个人移居的地方较远。只有1/3的农民会移居到城镇,但这些人并没有在目的地生活多久,他们又从城镇返回了乡村[20](p.36,42)。也就是说,这一时期绝大多数的人口流动都距离较短,这也就决定了人口流动的趋势主要集中在乡村社会的内部。

第二,从人口结构来看,存在着性别与年龄上的差异。从性别和年龄结构来看,这一时期的乡村人口流动呈现出如下特征:女性普遍高于男性;年轻人普遍要高于老年人。

从表4可以看出,22.1%的男性一直居住在原出生地;近77.9%的人则在有生之年至少迁徙过1次;女性自出生以来一直居住在原地的仅为18.2%,女性的人口流动比例高达81.8%,高于男性3.1个百分点。普斯通过对1601-1710年英格兰南部和中部地区的调查得出的结论是:34%的男性一直居住在原出生地并终其一生,而女性的比例则为24.1%[12](p.170)。这一数据与表4所得结论基本一致。如果以20-30岁为年龄段推算,在这年龄段上,女性(47.3%)人口流动率要明显高于男性(26%)。这主要是因为乡村中的年轻女性由于婚姻,以及财产继承等方面的原因,大多数人出嫁到外地,所以,从人口流动的比例上来看,女性的人口流动性要明显高于男性。例如,海尔斯欧文庄园档案中,曾记录了一个叫托马斯·科林的人,共有7个女儿,其中2个嫁到外地,另外5个在他去世后由于无法交纳继承税,最终被迫离开了[21](R6)。从年龄结构看,乡村人口流动的比例与年龄结构成反比。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20-30岁年龄段是所有年龄结构中人口流动比例最高的,年龄越大则人口流动的比例越小。例如,1349-89年间,“在沃塞斯特郡的19个庄园中,共计有346人先后离开了庄园,其中女性占1/3,她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非常年轻。如果再把未婚的男性统计进来的话,那么年轻人将占据流动人口总数的一半左右”[22](pp.243-270)。同样,从表44可以看到,50岁以上的流动人数仅为19人,占人口比例9.4%0之所以出现这个现象主要是由于年轻人更希望去经济发达的地区谋求更好的生活,而年纪大的人则更希望固守田园。

第三,从社会结构来看,存在着社会阶层上的差别。克拉克和桑顿指出:“在乡村社会中,较为体面的人其流动性要比手工业者、仆工以及劳工要小。”[23](p.29)奈尔通过对什罗普郡的海利村庄研究后也认为:“在圈地之前的村庄共同体中,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类型:那些拥有一定土地的人,即使他们所掌握的土地仅仅为4英亩或者5英亩大小,他们在结婚之后也仍然会选择留在原地生活;而那些没有土地的人则是每3年或者4年,有的甚至是在更短的時间内,从一个村庄流动到另一个村庄。”[24](pp.57-58)

从表5(下页)可以看出,土地持有的大小及类型上的差异,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着乡村的人口流动:自由土地持有者要比那些惯例土地持有者更为稳定;大土地所有者要比小土地所有者更为稳定。这主要是因为自由持有地往往是最为有利的持有,因为它几乎等同于所有权[25](pp.29-30)。所以,那些自由持有农很少外出谋生,而租赁持有以及没有自由地的家庭为了谋求更好的生活则流动比较频繁。

从表6(下页)可知,村庄中富裕农民的流动性要普遍低于一般农户。这是由于这些富裕农民已经成为了乡村社会的“头面人物”,他们长期占据着村头、陪审员等职位,把持着乡村社会的政治和经济大权[26]。而那些较为贫困的农户则为了生计四处奔波。赖特森和莱文通过对埃塞克斯郡特灵村庄的研究表明,1580-1699年间,村庄中的乡绅、大农场主是乡村社会中最为稳定的因素;农夫和手工业者则属于不稳定的阶层;处于二者之间的约曼阶层,其人口流动情况也处于二者之间;而那些处于社会最底层的贫穷劳工,直到1620年时,这一类人大部分还都处于快速流动之中[27](p.81)。

此外,乡村的人口流动还存在着地区性的差异。例如,东部地区人口的流动比例要高于其他地区;高地地区的人口流动要高于林区。例如,在莱彻斯特郡的凯沃斯哈考特村庄(该地区是典型的林区),1412-1527年间,那里有近27%的家庭仍旧居住在原地,人口迁移率仅为0.63%[28](pp.123-127)。总之,这一时期英国乡村社会的人口流动尚处于内部流动的阶段,并且存在着性别、年龄、社会阶层,以及地区上的差异。但从整体来看,这一时期乡村人口流动呈现出多元化的倾向,有些地方甚至还出现了从城镇向乡村“倒灌”的现象[29]。例如,从1307年赫特福德郡的乡村税收档案中可以看到,一些人的姓名中有诸如“de London,de Aylesbury”等字样,很显然这些人都来自城市[30](p.120)。

三、乡村人口流动的原因

什么原因推动了15-16世纪的乡村人口流动?以波斯坦为代表的“新人口论”认为,14-15世纪,随着黑死病的爆发,人口锐减,导致劳动力价格不断攀升,劳役地租开始向货币地租转变,使得农民的人身依附关系松懈,进而也引发了乡村的人口流动[31](pp.469-485)。波斯坦的“新人口论”长期以来一直是学术界解释中世纪乡村人口流动的主要理论。20世纪70年代以后,”新人口论”逐渐受到质疑,以布伦纳为首的西方学者对此提出了批评。布伦纳指出,纵观整个欧洲的历史,同样的人口发展趋势,却在不同的时间、不同地区,产生了不同的结果。14世纪后,随着欧洲人口的锐减,在西欧地区确实出现了租金下降、农民获得自由迁徙的现象,但此时的东欧地区却出现了“农奴制再版”[32](pp.30-75)。皮雷纳则认为,商业的出现,以及城市的兴起才是中世纪晚期乡村人口流动的主要推动力,“随着海外贸易的发展……城市开始像庄稼一样茁壮成长”,商业的发展、城市的兴起吸引了那些向往自由生活的农奴,向新兴城市和经济发达地区流动[33](pp.57-58)。这些观点从不同角度对中世纪晚期乡村的人口流动原因进行了分析,但其缺陷也显而易见。实际上无论是人口的膨胀,还是商品经济发展,“所导致的封建制度解体与农奴制加强的证据同样之多”[34](pp.39-40)。笔者认为,中世纪晚期的人口流动主要是与区域经济结构的调整以及商品经济的发展有关。

首先,乡村市场的兴起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人口的流动。徐浩指出:“13世纪英国市场和市集的发展受到商业化和封建化的双重推动,如雨后春笋般快速生长。当时英王向领主颁布了大量的建立市场和市集的特许状,授予他们征收交易税和摊位费的权利,保护市场市集不受附近兴起的农村市场的侵害。”[34](p.53)由此可见,中世纪乡村市场的繁荣程度。布莱克顿指出,中世纪村庄与市场的距离一般情况下不会超过9.7千米(6英里)。布氏认为,中世纪的乡村人口流动很明显是受到了农民市场的设立以及定期乡村集市的影响[36](pp.198-199)。同时,中世纪乡村市场数量要远高于近代社会[37](pp.466-592)。因此,乡村市场的繁荣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乡村的人口流动。例如,在14世纪的拉姆齐,有一个非常著名的乡村集市叫圣·艾维斯。每次集市那里都聚集了大量来自外地的商人,甚至连弗兰德斯、法国、意大利以及斯堪的纳维亚地区的商人也经常光顾这里[38](p.157)。在人口流动较为频繁的诺丁汉郡,那里的乡村市场多达30多个,其中很多都位于小的村落[39](p.331)。这些“乡村市场上的农产品基本上都是由那些农户来供应的”[40](p.97)。此外,在一些乡村地区,每年还要定期进行种子和家畜的交换,其目的是为了实现对品种的优化,从而提高收获的品质和数量[41](p.241)。通过频繁的市场交易,以及参与乡村集市,各村庄之间的人口流动也日益频繁。农民通过买卖农产品彼此之间不仅加强了交流与合作,而且也扩大了社会交往范围。

第二,乡村工业的兴起吸引了更多人口的流动。到15世纪前后,乡村工业开始兴起,酿酒业、制造业及毛纺织业纷纷发展起来,加之这一时期劳动力的价格不断上扬,因此,吸引了很多乡村的手工业者纷纷离开本地,向一些乡村工业比较发达的地区流动。像约克、诺维奇、布里斯托尔、温彻斯特,以及埃克塞特等地的乡村,那里的乡村纺织业十分发达,因此,吸引了周围32-40千米(20-25英里)范围内很多农民移动到这些地区[42]。我们可以从诺福克郡两个庄园看到乡村工业的发展对人口流动的影响。海文庄园位于诺福克东北部的乡村毛纺织业地区,而塞克斯索普却位于这个区域的外部。 1520-1620年间,在诺维奇乡村工业所招收的学徒中,12名来自海文庄园,只有3人来自塞克斯索普庄园。由于海文汉姆庄园所拥有的人口要比塞克斯索普多,如果把这个因素再考虑进去的话,那么,海文汉姆庄园的学徒人数将是塞克斯索普的三倍之多[19](p.213)。帕顿对16東个盎格利亚地区的学徒契约所做的研究表明,随着诺维奇乡村毛纺织工业的兴起,那里吸引了大量的农村人口向该地区流动[43](p.91)。由此可见,乡村工业的兴起,在一定程度上也加速了各地区的人口流动。

第三,土地市场的形成加速了乡村的人口流动。土地市场的形成不仅加速了土地的流转,而且也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乡村人口的流动。早在13世纪,东盎格利亚地区就出现了土地市场,但最初的交易规模不大。到了15世纪前后,土地市场变得异常活跃。例如,15世纪的亨伯利法庭档案记载,那里每次开庭都会有4件以上有关土地交易的记录,平均每年有16件,这意味着平均每年要有10%左右的土地要转手[14](p.301)。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土地交易都是在家族之外进行的。菲斯由此发现英国的许多庄园在1300-1400年间,家族内部的土地交易从56%下降到了13%O [44](pp.89-91)。这些大规模家族外的土地交易说明,很多的土地的购买者可能来自其他村庄。例如,在1307年的圣艾维斯,陪审团指出,一个名叫亚当·古德里奇的农奴,在尼丁沃斯那里购买了一块自由地。为了移居那里,他向领主支付了2先令[45](p.151)。达文特研究了拉姆齐修道院一个拉普顿村庄的土地交易情况。1280-1397年间,非自由农之间的土地交易多达292次,而这个村庄中只有近1/3的人参与了土地的交易活动。显然,很多的土地购买者都是村庄的外来人口[46](pp.142-149)。土地市场的活跃也吸引了一些市民从城市开始向乡村流动。例如,在16世纪,2名诺维奇议员就曾在海文汉姆庄园持有过土地;1480年,一个伦敦的布商——托马斯·凯森曾向这里进行过放贷,并短暂地持有过一块土地[47](p.39)。在埃塞克斯郡,一些布商通过购买附近村庄的土地发展纺织业;在贝德福德郡,市民和乡绅也纷纷来到农村购买土地[48]。由此可见,随着土地市场的形成,很多农民为了获得土地而进行迁移,在一定程度上带动了乡村人口在不同地区间的流动。

四、乡村人口流动的影响

首先,乡村的人口流动打破了村庄之间的壁垒,有利于加强各地区之间的文化交流。尽管“這些村民迁移的不是很远,一般都是在7-20千米的范围内,但这种短距离的、小范围的村与村之间的人口流动仍然具有一定的意义”[13](p.13)。村庄中的那些外来者可以带来一些丰富的阅历,从而促进当地经济文化的发展。例如,北沃塞斯特郡的乔治·安德希尔,于1479年离开了汉普顿劳文特村庄,移居到了8千米(5英里)远的哈特雷伯里。在那里获得了一块大约巧英亩大小的土地,并从事酿酒和卖酒的职业近20年,同时还兼做面包、蜡烛和肉类的经销商。1482年安德希尔做了当地的堂区执事,5年后,又成为庄园法庭的陪审员。安德希尔的复杂经历在一定程度上带动了当地商业的发展[20](pp.33-35 )。此外,人口流动也对乡村的建筑风格产生了影响。例如,从1380-1520年间肯特郡的农民房屋样式来看,在设计形式及建筑结构上都与周边地区有着相似的风格,这说明这些建造工匠必定来自于附近的村庄或城镇;在索福克郡的海明汉姆堂区,一个堂区执事雇用了一个来自诺福克郡的瓦匠负责修建教堂的塔楼,但其门窗的风格则取自于布兰登斯顿[491(pp.547-549)。

其次,乡村的人口流动有利于雇工阶层的兴起。英国的雇工阶层大约从12世纪开始形成,但是由于人口流动受到诸多的限制,因此,最初的雇工队伍规模不大。到了巧世纪前后,随着庄园制走向解体,劳动力价格的不断上扬,使得外出务工已经成为乡村流动人口的主要目标,这很大程度上刺激了雇工队伍的壮大。“从此,雇工成为农村经济运作中不可缺少的要素”[50](p.184)。在东英格兰地区,雇工的人数几乎占到男性人口的50%0-70%[51](pp.30-31)。这些雇工基本上由乡村的流动人口所组成。例如,前面谈到的沃塞斯特郡,在1349-1389年间,共有346人先后离开了原来的庄园,这些人绝大多数从出生地移居到做雇工的村庄[22](pp.243-270)。从15世纪晚期埃塞克斯郡的教会法庭档案中也可以看到,近76%的人都有外出做雇工的经历[12](pp.166-179)。这些乡村的流动人口,特别是那些有一技之长的人,以劳动力引进的方式进入雇工市场后,受到特别青睐[52](pp.226-228)。例如,1395年的霍顿,约翰·泰勒为了让约翰·厄普顿作为一个裁缝为其工作3年,特向领主提出特许并交纳了6便士;约翰厄普顿为了招募领主的一个维兰——比阿特丽斯·厄普顿为其工作,特向领主提出特许并交纳12便士;1438年的维斯托,琼·阿提诺克为了从一个农夫手中招募一个名叫沃尔特·海沃德的雇工,为此,她向他提供了一间可以长期居住的房屋[45](p.172)。这些措施无疑吸引了更多的流动人口加人到雇工队伍中来,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雇工队伍的发展和壮大。

综上所述,工业化之前英国乡村已出现了一定规模的人口流动现象。庄园制的解体,商品经济的渗透以及乡村工业的兴起都在很大程度上刺激着乡村的人口逐渐地脱离农本经济的束缚,开始向非农产业流域内流动。正是这种流动性的存在,使得乡村社会在经济、思想,以及文化等方面与外部世界保持着交流与合作。乡村人口的流动也扩大了农民的社会交往范围,古老的乡村社会逐渐地突破了共同体的束缚,开始走出了狭隘、封闭的世界,为乡村社会的转型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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