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精准扶贫那么重要
2018-09-10禾刀
禾刀
先说两件事。一件是一个贫困县的朋友曾慨叹,当地一些原本从山上搬迁下来的贫困户因为感觉生活颇为不便,于是有的又搬回山上去了,宁可过着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扶贫工作非常艰难。另一件是去年底一位在西部扶贫的网友也谈到,因为交通和生活成本都非常高,那些在深山的村民立足现有条件实现脱贫困难重重。尽管政府早有将这些村民迁出大山的打算,但那些世世代代在深山里生活惯了的村民却从未这样想过。两件事虽有区别,但又同时指向一个共性问题,那就是减贫工作具有太多的个性,困难程度远超我们的想象——绝不可能仅凭发展经济这一味药方,便能去掉各种贫困的“疑难杂症”。
作为一部放眼亚洲减贫工作的学术著作,此书视角更加广泛。不过,无论是谈到东南亚还是中亚等地,文章观点大同小异,即国际通行的1.25美元贫困线标准并不一定适合亚洲国家,因此普遍认为,“亚洲国家要根据自身的特点制定符合实际的贫困线标准”。此外,减贫的脆弱性问题值得重视,因灾返贫、因病返贫等现象在亚洲地区仍旧十分突出。值得一提的是,学者们一致认为,过去几十年中国在减贫方面取得了重大进步,所以中国成为学者们聚焦剖析的重要“减贫样本”。
尽管数据很枯燥,但必要的数据还是最能说明问题的性质。“1981年,亚洲还有15.9亿人处于贫困状态(即贫困率达69.8%),而到了1990年,亚洲贫困人口的数量已下降至14.8亿(贫困率降至54.7%)。截至2005年,亚洲的贫困率已经降低到26.9%,比1990年下降了近一半。到了2010年,极端贫困率已经下降到20.7%以下”。
过去数十年来,亚洲经济的高速增长成为全球经济的亮点,明显高于同期全球经济增速。在全球化时代,过去三四十年,日本经济腾飞之后,紧接着便是“东亚四小龙”,再后来又有了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近年来印度的经济发展也颇为抢眼。这些快速发展的地区,覆盖了传统贫困人口地区。这也意味着,亚洲减贫工作取得的巨大成就,首先得益于经济的持续快速增长。
从整个亚洲看,经济的发展往往又有赖于稳定的社会环境。或者可以这样说,稳定的社会环境和持续的经济增长是构成各国减贫工作持续向好基本面的两大重要条件。反过来,一个处于动荡之中的国家不可能实现经济持续发展,而一个经济持续萎靡的国家也不可能在减贫方面有什么建树。从这层意义上讲,减贫效果也是一个国家和平与健康发展的折射。
学者们对1.25美元的贫困线不乏诟病,主因是这一标准并不能真正反映各地的贫困现实——“1.25美元的貧困线低估了贫困人口面临的最低成本,已经不太合适。”2008年,世界银行根据购买力平价数据和当时全球15个最穷国的国家贫困线的平均值,将国际贫困线上调到每人日均1.25美元。当时作为参考样本的15个最穷国家中只有两个是亚洲的。这也意味着,这一标准也许可以有效地反映全球贫困现象的基本情况,但具体到亚洲未必就有代表性,至少没有太强的针对性。
1.25美元本来就是货币换算的结果,这意味着其难以普遍反映到每一个国家货币的购买力。再加上贫困的内涵本就相当“丰富”,许多时候不仅仅表现为收入低,还表现为社会保障能力薄弱、教育成本高企、上升通道狭窄等。正是因为这些因素的层层掣肘,一些国家的贫困家庭可谓“薪火相传”,贫困族群固化的背后是阶层的固化,一代穷、代代穷。
学者们认为贫困线标准过低,不利于减贫工作。换算成购买力较低的货币,这个标准可能连一天的基本粮食供给都难以实现。根据各国的具体条件,适当提高贫困线标准,意义不仅仅在于有效地解决贫困对象的“温饱问题”,还可以通过加大“输血剂量”,实现扶上马,送一程,帮助贫困对象掌握自我“造血”功能,真正摆脱贫困脆弱性问题的困扰。
减贫的脆弱性是学者们高度关注的焦点问题。导致脆弱性的原因很多,如极端气候、疾病、农作物病害、牲畜病症 、交通落后。还有战争、经济不景气的大环境等等。针对这些因素,本书对症开出了药方,即增强宏观经济的稳定性、减少通货膨胀、确保产权、改善运输和通信条件以及创造稳定的政治环境;创造有利的环境以促进私人降低风险;通过公共卫生运动促进免疫和卫生;通过市政工程项目以及在某些情况下稳定价格……稍加揣摩不难发现,这些举措其实不外乎两个方面,一个是稳定的社会环境,包括政治和经济稳定两个方面,再一个则是增强社会保障的兜底能力,以确保贫困群体不致出现“自由落体运动”,坠入看不到任何“翻身”希望、“万劫不复”的极度贫困深渊。
在脆弱性的解决方案库里,提供小额信贷算是一个不错的选项,因为这样“可以帮助那些正在创业但受信贷约束的穷人增加收入,并使收入来源多样化”。这并非源自专家们的闭门造车,孟加拉国“乡村银行”创始人穆罕默德·尤努斯就是最好的践行者。因为坚持“从社会底层推动经济与社会发展”的理念,尤努斯获得了2006年度诺贝尔和平奖。尤努斯付出的那些努力,本质上是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哲理的减贫实践。
相较于提供小额贷款,教育脱贫问题也引起了学者们的高度关注。教育脱贫虽然很早就被频频提及,但因为教育投入大、时效长等特点,一些国家的决策者们往往难以下定决心,所以原本应成为减贫引擎的教育,最后反倒沦为资源洼地。改革开放之初,中国意识到广大农村地区教育力量特别薄弱,在力所能及地加大教育投入的同时,及时启动了有前瞻性的“希望工程”,结果在广大社会力量的热情参与下,许多落后地区的教育条件得到明显改善,从而也为中国经济实现持续高速发展注入了活力。
中国的减贫成就有目共睹。2018年2月世界银行最新发布的《中国系统性国别诊断报告》称,“中国经济快速发展推动贫困人口数量以‘史无前例的速度和规模下降,预计2018年中国极端贫困率将降至1%以下”。从总体上看,中国的减贫大体分为两个阶段,前一阶段主要是大力发展国家经济,通过长达三十多年经济的高速增长,从而带动了社会大多数人逐渐甩掉“贫困”的帽子。在新的阶段,针对一些地方的贫困现状,中国在给予种种优惠政策的同时,提出了“精准扶贫、精准脱贫”的理念。精准扶贫本质上就是强调重视贫困问题的个性,而不是粗放式的“一盘棋”模式,个别地方甚至是一地一策。
贫困是收入不平等的综合体现。可以肯定的是,减贫工作越到最后关头越是艰难,各种脆弱性因素越是集中交织,越需要提高扶贫工作的精准性,有时甚至不仅仅是提高收入那么简单,就像文首的那两个事例一样。如何设法改变贫困群众多年沿习下来的生活习惯,或许是精准扶贫工作中的重要难题之一,同时也是亚洲未来减贫工作成效的重要考量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