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崔永元怼阴阳合同看媒体和网民关注点的差异

卢霜　吴冬晴

在舆情热点事件中，网民观点与媒体观点大体一致，但却存在一些微妙的差别。以近日崔永元范冰冰事件为例，媒体更关注行业性监管层面问题，而网民更偏重具体细节和绯闻本身。弄清楚不同阶段舆论关注点的变化和差异，对媒体议程设置和舆论引导具有重要意义。

一、不同阶段的舆论关注点变化

1.偷税逃税VS高片酬

5月28日.崔永元通过微博发布了几张演艺合同照片并配文：“你不用表演，你是真烂”，合同中因有范冰冰名字，其中曝光合同约定片酬为税后1000万元。一天后崔永元又再度曝范冰冰采用“大小”合同，另行约定片酬5000万元。两合同共拿走片酬6000万元，而实际上范冰冰只在片场演出4天。范冰冰工作室回应，公开发布泄密合同并公然侮辱范冰冰的行为，既破坏了商业原则，又涉嫌侵犯合法权益，并称相关网络用户及媒体未经核实散布谣言的行为已经构成诽谤。对此，崔永元则迅速回应称没有保护合同秘密义务，范冰冰是公众人物，如不服，可以“出来走两步”，对公众“实话实说”。

事件的由头主要与冯小刚、刘震云有关，也跟冰冰与小刚导演早年合作的一部电影《手机》有关，因为葛优扮演的男主角疑似影射了主持人崔永元。近日，消息透露《手机2》原班人马悉数回归，已经开拍即将上映。

这一阶段，微博、论坛、博客、微信等网民舆论场平台信息量是22万，报刊、客户端、网站等媒体舆论场信息总量为1.5万。“范冰冰”“冯小刚”“阴阳合同”“价值观”“偷税逃税”是媒体报道的主要关键词，可知媒体聚焦于阴阳合同偷税漏税事件本身，更多是对于事件客观事实的报道。网民更多关注明星高片酬，以及崔永元爆料动机、崔永元与冯小刚恩怨等，但明星阶层和普通人之间的巨大收入落差是导致事件关注度走高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2.乱象整治VS公平正义

6月3日，国税总局下令彻查明星“大小合同”，随后无锡市滨湖区地税局介入调查取证。

6月3日消息，范冰冰工作室负责人今日回应相关媒体称：范冰冰工作室及演员范冰冰女士从未通过“阴阳合同”的方式进行签约，会全力配合相关部门依法核查。

与此同时，A股市场中传媒影视股集体下跌，华谊兄弟盘中跌幅超过9%，唐德影视也大跌近8%。

这一阶段，微博、论坛、博客、微信等网民舆论场平台信息量是52.6万，凤凰网报道称《崔永元爆料范冰冰涉偷漏税无锡地税已介入调查》；人民网发文《范冰冰是否逃税？化解“阴阳合同”嫌疑，不能回避税务二字》；南方都市报发文《崔永元再受访：范冰冰已向我道歉：1000万合同是她的，6000万阴阳合同不是》，文中表示，税务部门的介入会让此事逐渐明朗。经过舆情不断升级，迫使税务部门开始介入展开调查，此阶段媒体注重聚焦“阴阳合同”成因、税收制度、电影产业乱象、娱乐圈逃税乱象以及资本市场和影视业相关，关注类似问题能否得到解决，寻求监管思路等。而网民除了停留在对天价片酬和偷税偷税的浅事实上，如关注崔永元道歉是否迫于压力、崔永元人身安全问题、崔永元遭死亡威胁等，其本质上仍关注的是事件背后所折射出来对社会公平正义问题。

3.社会意义VS绯闻面扩大

6月5日，媒体聚焦范冰冰旗下对外投资的公司有8家，其中有4家公司是绝对控股。一些自媒体账户开始深挖影视娱乐上市公司，如华谊兄弟等，通过并购、与知名导演对赌参股等方式，实现利益输送、价值倍增乃至套现等行业潜规则。

这一阶段，微博、论坛、博客、微信等网民舆论场平台信息量是16万，澎湃新闻发文《范冰冰冯小刚相关股票跌停，“阴阳合同”内幕惊人》；“每日经济新闻”在文章《崔永元“一抽屉合同”杀伤力爆表：一大波上市公司躺枪，107亿一下就没了》；@毒舌电影专访崔永元，揭露某夫妇高达7.5亿的阴阳合同，舆情引发新一波高潮。此阶段，媒体舆论场更关注深层次的问题，包括中国文娱影视行业发展，此次事件对娱乐圈重建规则和秩序等方面。而网民舆论场则主要关注影视股下跌、崔永元提到的“7.5亿夫妇”、其他相关人物的“黑幕”相关等。

二、媒体和网民关注焦点的主要差异

1.媒体更平和.网民更情绪化

此事中，分析了事发的28日0点到6月7日23：59超100万条相关数据显示，媒体相关信息共5.7万，微博、论坛、微信、博客等平台信息92万余条，从信息的情感属性发现，媒体敏感信息占比44.79%，而网民舆论场相关敏感信息占比为48.01%，整体可以看出，网民负面情绪较媒体更大。与此同时，分析网民的关注点可以发现，高频关键词中，网民舆论场的高频词分别为“潜规则、偷税、痛哭、漏税、黑幕、再爆、逃税、偷税、漏税、恶心”，出现了主观感情的形容词，如“痛哭、恶心”；媒体舆论场的高频词分别为“偷税、逃税、漏税、抑郁、偷税、漏税、威胁、炮轰、处罚、避税”，所有高频词均为实词，主要为事实本身的内容。此外从主要观点梳理中也可以发现，网民观点多出现“支持、愤怒”等负面情绪，而媒体则相对客观平和，关注偷税漏税等事实本身。

2.媒体关注社会治理.网民关注社会公平

从各阶段媒体的关注点梳理中可见，媒体初阶段关注的是偷税偷税本身，随后关注针对娱乐圈天价片酬、偷税逃税等乱象治理的思路和路径。最终转而思考起文娱产业的发展平衡，以及影视业发展中存在的金融杠杆过度撬动及监管规范等问题。思考此事件对于以上问题推动解决和改革的意义等。而网民则主要有几大类观点贯穿始终，一是仇富情绪，明星的高片酬被联系到广大科研工作者以及自身的相对低收入，再联系此前的中兴芯片被美国卡脖子，衍生了“戏子误国论”。二是对明星偷税避税的愤怒，呼吁税收公平。“我们工资过了3500就要交税，明星一年赚几千万，为什么还一分钱不交”引发共鸣。三是支持崔永元曝光，并担心他的人身安全。

3.媒体持续深挖.网民停留在绯闻八卦

媒体由最初关注事件时间、人物、原因等新闻核心要素本身，即关注明星偷税逃税、阴阳合同本身，随后关注相关部门的处置和表态，如凤凰网报道称《崔永元爆料范冰冰涉偷漏稅无锡地税已介入调查》；人民网发文《范冰冰是否逃税？化解“阴阳合同”嫌疑，不能回避税务二字》。随后延伸至娱乐圈类似偷税漏税、阴阳合同等现象，探索解决之道。随后关注带来的延伸性影响，包括造成的股市下挫乃至对推动娱乐圈建立新规则的意义等。而网民则自始至终关注停留在崔永元爆料动机、崔永元与冯小刚恩怨、崔永元人身安全、崔永元提到的“7.5亿夫妇”相关等。

三、对舆论引导和媒体议程设置的启示

1.信息发布积压非理性情绪空间

事实证明，网络因其匿名性和把关人缺失等特点，加之愤怒等负面情绪传播力更强，以及沉默的螺旋的原理的作用，非理性情绪容易出现井喷，这时候，如果没有更丰富的事实内容作为支撑，无法满足网民对信息的需求。便会放大网民的负面情绪倾向。此外，如果没有多方面声音的呈现，多角度内容的挖掘，也容易让网民陷入以偏概全等认识误区。因而，在类似事件中，应注意加强信息发布，初期事实性内容报道，有利于防止因权威声音的缺失导致相关内容发生传播变异，走向情绪宣泄乃至虚假信息泛滥等泥潭。随后是根据网民关注点，深入挖掘展示事件客观原貌，有利于引导网民进行客观认识判断。

2.应加强社会公平正义的关注

从对事件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到，网民对社会公平正义的关注贯穿始终，无论是初期简单地对“天价片酬”、“阴阳合同”“偷税避税”行为的愤怒，还是对崔永元怒怼、曝光等行为的支持，无论是其本身的仇富情绪，还是后续转化成支持崔永元曝光，并担心他的人身安全等方面，只是因为崔永元在这件事里，成了正义、敢说真话、敢于为了个人权益据理力争的化身，网民希望能依靠他破除巨大贫富差距、明星与个人缴税不公等方面的期待。从中可以见到，在网民舆论场里，主流的价值取向便是追求社会的公平和正义，因而官方在进行舆论引导时，理应一切以此出发点和根本的回归，才能切合网民期待，赢得民心，实现对网络舆论的有效引导。否则，相关发声和引导便容易陷入自说自话乃至引发争议等境地。

3.勿触碰主流价值取向的底线

此事中，曾出现了“崔永元致歉范冰冰”等媒体报道，虽然从事实内容的角度来看，崔永元只是明确表示“4天6000万片酬合同”所指并非范冰。但这个内容被直接解读为崔永元妥协了，甚至不少网民揣测崔永元是迫于压力吗，遭人威胁等，并调侃相关税务部门介入调查的表态最终会不了了之。出现这样的网民观点，原因就在于现如今，舆论关注点意见转变成了针对娱乐圈偷税漏税问题能否得以被整肃，最终调查结果究竟如何。这个时候，一个依法依规的调查处置十分必要也很重要，因为这才是符合舆论对于纳税公平等主流价值取向，而一切有悖此价值取向的舆情处置，必然引发舆论反弹，损伤政府公信力。

4.从媒体的探索中优化社会治理

媒体负有上传下达、释疑解惑等属性和功能，但不可忽视的是，媒体不断深挖聚焦的过程，其实也是针对当下由社会热点事件暴露出的问题不断寻求解决途径的过程。媒体舆论场在彼此间的思想碰撞和相互启发中，无疑有利于凝聚社会共识，也在不断深入的过程中，让我们对相关问题理解得更加清晰和透彻，为后续找出解决方案提供了启示，乃至具体路径。正如此事中，因为媒体对偷税避税乱象治理、天价片酬监管方面的关注和聚焦，无疑給相关主管部门在明星天价片酬和悬殊巨大、阴阳合同偷税避税、影视业金融杠杆过度撬动、文娱产业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等问题中，提供了启示和思路。

（荆楚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