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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图像学研究
——从泉屋博古馆所藏商代铜鼓论之

2018-09-01顾万发

关键词:神人饕餮铜鼓

□ 顾万发

图一 泉屋博古馆藏铜鼓纹饰

泉屋博古馆藏铜鼓,时代为商代晚期,据传出土于湖南。该器原为清宫颐和园旧藏,20世纪初由于战争等原因丢失,为日本住友纯粹购买。由于意识到该铜鼓之重要性,所以屡有学者提及,并为解读其含义作出多年的努力[1]绝大多数著作中的图像绘制有误,或不清晰。,像郭沫若、林巳奈夫、李学勤等著名青铜器专家都曾关注过或做过专门研究。然至今学术界未能于此器物图像有一多数人认可的论断。林巳奈夫先生的考证较多,然也不敢决定,直至《神与兽的纹样学》一书,依然在作调整。其他观点亦不少,然多数语焉不详或作奇异之解。我认为此神鼓及图像是商代人关于其神祖诞生的“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神话的真实图像,兹简论之:

1.有鸮之簇羽、鸮之羽翅、鸮之爪、拟合鸮形之“蹲踞式”样子的男性神人,实际是拟人化的玄鸟,或曰是《诗经》等文献中玄鸟形象的一类表达。

图二

图三

2.洪迈《容斋随笔:卷十二·巽为鱼》:“《易》卦所言鱼,皆指《巽》也。”传统解“恒卦”曰“巽为女”。中国考古学及民族学材料表明,女可比拟为鱼,从半坡文化以来的考古材料看,鱼可用于生殖崇拜神话中的阴阳之阴。由商人始祖神话可以论定,泉屋博古馆商代铜鼓神人图像下端生殖崇拜符两侧的两条鱼就相当于文献中所言的有娀氏浴于水中的两个女儿。

3.按照文献的帝喾之妃嫔有记载为简狄和建疵。我们看,该图像中两条鱼明显为一大一小,一肥一痩,显然正是有娀氏两女儿之写照[2]与舜妻尧之长女、次女娥皇、女英神话结构类似。。从卜辞看,商人尊右,其中呼应简狄的大一些的鱼位于相对于神人而言的右侧,正与商礼合。又古代主在东,宾在西,亦称“西宾”,即尊西。于此而论,“蹲踞式”神祖面南背北,西为宾之位也,东为主则谦,为宾则逊于西之宾也。

4.代表简狄、建疵之鱼与男性神人生殖崇拜符组合造型,与有的文献中描述二女食玄鸟之卵的神话情节高度一致。

5.两侧另外的鱼及龙蛇实际表示玄鸟神祖所在场景为水中,这在各类古代有关“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古籍、简牍等文献中都有体现,称为“玄丘之水”“玄丘水”“青丘之水”等等。在不少其它神人生殖崇拜神话中,扶桑、空桑、桑林等也会出现在这类场景中或代指之,古代不少社之周围或有桑林即为这一文化现象,桑梓之家本质也属于此类文化。

6.图像反映了中国古代非常重要的“雷泽”文化。玄鸟及简狄和建疵所在的水域并非一般的地方,其类似古文献中的“雷泽”,是远古重要的神圣生殖崇拜区域,或相关神人、圣人经常出现或与之相关的区域,像舜、孔子、伏羲、雷震子等。这类区域由于多发雷电[3]雷电制造的碳酸铵多,即化肥多,并且雷电可以改善土壤、水域等的微生物结构等。,从而使得动植物、鱼类生长旺盛,周期短,收成高。同时雷电可以杀死各类有害细菌,并使得空气清新宜人,利于人们在此修心养性,沟通神灵;并且雷电源自天上,威力巨大,古人对其有敬畏之心,希冀联络,祈求依附关联甚至是建立起“亲属”关系,是远古时期一种自然的文化心理。又由于古人在不明科学原理的情况下,以为“雷泽”类区域既然植物、鱼类、动物长得快,则人可能也繁殖得快,长得快,长得好,长得健康。从而在各种思维和现象的作用下,古人认为这简直是太神奇了,该地域肯定是也应该是神奇之地,尤其是神圣生殖崇拜之地。

7.古代河流转弯或至于平原地带或河流交汇区域,经常放缓,由于水力、天文影响、地质变化、河滩土壤等原因,河流弯曲并常常会形成“S”形及小的沼泽、湖泊等。其中的河流主形近似“S”形,形制类闪电,湖泽则拟形滚地雷、雷电常见的火球或近似造型。其整个组合与甲骨文及金文中的“雷”字基本一致,所以象形取义,形类比拟,功效自然相类。这颇为类似人类学上的比拟巫术。

8.铜鼓图像中玄鸟神祖生殖崇拜符侧的一大一小、一胖一瘦双鱼,我判定相应于玄鸟生商神话中的简狄和建疵。这非常符合《周易》之“归妹”卦所提到的中国古代甚至现在一些少数民族中依然存在的一类婚姻制度,即姊妹俩共侍一夫。这一现象的婚姻在不少中国古代名人中也有发现,像文献记载的舜、少康等。

承上所述,该铜鼓图像中有属于“雷泽”的水域场景,这一场景与“归妹”卦的“雷泽”或曰“震泽”本质结构和有关归妹风俗故事内容都非常一致,实让人惊奇!

简狄、建疵姊妹一为有娀氏之长女,一为次女。依照商人神诞神话记载,简狄生商人始祖契。

古今中外神话中盛行少女与神的组合,像河伯取妇等。《周易》之“归妹”卦也具有“震长男泽少女”的文化结构域,这也是那个时代的事实,自然也是晚期帝王选妃的些许前因,当然本质上还是社会和人类本性使然。不过《周易》之“归妹”卦的解读对于“震长男泽少女”组合多有微词,这也与简狄而非建疵生契的神话所蕴含的文化倾向一致。这或有助于说明《周易》此种文化观点起源甚早,也进一步说明当时的一般婚姻观与神灵、国王、贵族有的婚姻现实是有部分矛盾的。

9.该商代铜鼓图像显然与鼓应有密切关联,而鼓为乐长,又为雷。综合其他材料,我们可以较为确切地讲,图像中拟合部分人形的玄鸟神祖应该同时具备雷神、乐神的职责[4]林巳奈夫在《中国古玉的研究》(吉川弘文馆出版,1991年)一书中曾经认为其为乐神夔,随后又放弃此论,其在《神与兽的纹样学》(林巳奈夫著,常耀华等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2009年)一书中认为其是南方的乐神形象。。这一神名,按照《山海经》等文献中对于夔的含义的诠释,显然可以称为夔[5]夔出入有似日月之光即闪电为伴,发雷声,有风雨。其皮为鼓,显系雷神特征。其所在为流波山,又在海中,显类“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神话中的“玄丘之水”的及“中央之台”的模型。“仓身”与玄鸟之“玄”相类。无角牛形可能与鳄鱼之首类似,也与牛之神威有关。一足可能是神话猎奇特性使然,或更可能是取之弗利尔博物馆著名商代铜兕觥腿上俱具雷神特征的玄鸟神祖之“健美亮相”式姿态(面基本正,而足身斜侧,呈现似乎一足的特征)的部分特征(宋代以来的传统解读认为是观商周夔龙侧视一足使然,今观弗利尔博物馆商代兕觥足上这一玄鸟·雷神视觉“一足”特征,知其可能为误论也)。总之,神话言黄帝得之以鼓,显然是力取雷神之名、生存环境、色泽、雷神伴生物象、具雷性生物、牛类能为天帝所派之神兽等特征于一体,以凸显其鼓似雷,能显天雷天神之威,以制蚩尤。综合论之该夔名神兽,虽名是早期雷神名,然实仿雷神也。。对于这一图像的高羽冠、“蹲踞式”造型,从文字的角度而论,也应是可以写为夔的[6]关于商代玄鸟神祖,其基本均为“蹲踞式”,少量为跪坐形,但是有的为人形,有的为鸮形,有的两者成分均有。造型上有的有高飘的长发或冠或曰簇羽,有的无。就夔、夒两字的隶写而论,首字有无“两角”较为重要,有者在于强调,无者应该无高冠或无形象表现的簇羽。另文字中无“两角”的首字中的一横即为对高发的呼应,只不过未有高发者也厘定为首、页等字了。。

铜鼓上的该玄鸟神祖与鱼、雷泽的组合显然是符合“归妹”卦的含义和卦理的,即该神有震卦之性,与雷神、雷在“雷泽归妹”这一卦的卦理上有共同点。同时晚期文献记载的乐正名夔、皮可制神鼓的具有比拟雷神的神兽曰夔、犪也有助于证明铜鼓图像中的神人在作为生商的玄鸟神祖的同时,也具备雷神的特性[7]卜辞中一般为帝令雷,而非帝令夔。由此看来卜辞中的帝令雷很有可能是帝令雷神施法打雷。。

10.该铜鼓上的图像内容包括饕餮、长耳鸮、蝉、神人之综合鸮之羽翅、鸮爪子、长耳鸮簇羽、饕餮小耳、大耳[8]与长耳鸮之簇羽同时拟合。、有麋角的龙[9]可能在此象征帝喾。该龙为鱼尾,强调水的特征明显。同时商周可见有爪之鱼,多为璜形。另外,神人图案两侧空间的其他两条鱼有可能代表别的妃嫔(从鱼类大小的角度看,神人右侧的鱼、代表简狄的鱼、神人左侧的鱼三者大小顺次,是否为元妃姜嫄、次妃简狄和三妃庆都的写照,值得研究。至于文献记载的四妃即生挚的常羲未予以表现,从卜辞有娥、羲京等材料看,可能由于部落的重要性有别等原因其时尚未纳入商人的神话表现体系),或同时象征雷泽之水域。、神人两侧的简化龙、“蹲踞式”玄鸟神祖[10]与大洋洲铜玄鸟神祖的复原造型可能类似。当然卜辞中也有鸮面神祖为跪坐形的,殷墟也有不少这类神祖的发现,以前以为只是高级贵族或巫师而已。、象征商人女始祖的鱼等内容。我们应该确认,这基本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生殖崇拜图像组合[11]也同时蕴含上帝崇拜的内容。。我们在泉屋博古馆所藏商代晚期兕觥上同样发现有这些典型内容:象征简狄的鱼,象征玄鸟神祖的鸮,反映“天命玄鸟”含义的“饕餮食玄鸟”造型[12]盖及把手均有表达,这类设计在兕觥上较为多见。把手的这类设计更是多见,直到周代。,有麋角的龙[13]可以有多重含义。商周饕餮两侧的小龙,常规情况应为象征幻日的,有时为凤鸟。有时一侧凤鸟或小龙为两个,则为两个度数的幻日。另有时饕餮整体变化为两个单独小龙(但是不像一般饕餮两侧的小龙代表幻日)和位于中心的鼻子,但是其来自整体的影子仍在。饕餮两侧的龙有的不代表幻日,有的应视为与文献中记载的珥蛇、践蛇或执蛇等类似,这类龙蛇的位置造型一般会表现得更为特殊,从位置上看,更为明显地位于耳、爪附近。当然商代殷墟出土有的神人及虎食人卣中神人有臂蛇、腿蛇现象,弗利尔博物馆商代兕觥麋角虎还有鼻蛇现象。另外,有的以常见饕餮为首的龙位于鸟首两侧或神人首两侧,则一般应视为“食”神鸟或“食”神人的饕餮所代表天帝整体造型的解体或曰变化。我们还发现更为特殊的饕餮龙,其嘴巴有带曲折纹的鸟喙,看着似乎是鼻子。这类特殊的龙身神面与“饕餮食玄鸟”的特殊变体似乎一致。或也可能是一种特殊的综合了不同物类元素的饕餮。综合地看,各类情况一般如此,但是可能都会有更为特殊的方面,有的还需具体讨论。等。我们在虎食人卣上也发现了“蹲踞式”的高度拟人化的玄鸟神祖[14]手足端为羽翅,显系鸮羽。、卣底端代表简狄和建疵的两条鱼[15]从图像的结构看,其位于底端,显然与神人构成生殖崇拜场景。、位于鱼中间的有麋角的龙[16]应代表喾。、身饰蛇、珥蛇、“食”人虎、饕餮代表的上帝等。这一组合主体与泉屋博古馆铜鼓基本一致[17]铜鼓上的玄鸟神祖因为饕餮所“食”,而虎食人卣之神人即拟人形更多的玄鸟神祖则为虎所“食”。虎食人卣之上虎背的饕餮为牛角鸮耳形,与泉屋博古馆商代饕餮略异。等等。我们在弗利尔博物馆所藏一件商代晚期兕觥上也发现典型的这一宏观组合:象征简狄和建疵的鱼[18]两条鱼位于饕餮天帝之双耳,反映有娀氏之女、商人女神祖的神性。、反映“天命玄鸟”含义的虎[19]位于盖中心两侧各一,实际与双身一头之虎或郑州商城两龙、神木石峁两虎、弗利尔博物馆玉刀一虎食“蹲踞式”神人或人首的含义类似。两虎中间为一只鸮鸟和鱼也各位于两侧,一起构成虎、鸮、鸟组合,显然也是一幅“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组合图。、把手呈现的“饕餮‘食’玄鸟”造型、龙“食”跪坐式玄鸟神祖[20]其摆了个“健美亮相”的姿态,周身神龙纹与虎食人卣神人类似,与殷墟出土的周身饰蛇身负蝉身饕餮天帝的跪坐类神人基本一致。原来认为其为一般贵族或巫师,现在看来应为玄鸟神祖的另一表现、象征生生不息的小蝉,以及饕餮和玄鸟鸮合一的造型[21]盖的后端造型即是,只不过表现鸮喙的部分断掉了。,等等。另外这类器物上也有不少龙蛇,实际多数应视为或按照晚期所谓珥蛇、腰蛇、践蛇、执蛇的方式理解,这些神物的组合多不是随意组合的。尤其是有的应该理解为龙“食”人化神祖或龙“食”神鸟代表的神祖。

实际上不少商代鸮尊,头顶有饕餮面的,都蕴含着这样的饕餮“食”玄鸟鸮之神祖的主题。数量众多,非常明显,此不赘述。

以上案例不仅说明商代玄鸟生商“作品”广泛,也说明以下两个问题:

(1)对于诸多青铜器上纷繁复杂的纹饰,不应简单以“巴洛克”繁复工艺风格理解之,而是有神诞故事和前文所举几例铜器图像中所蕴含的“制图规矩”的。这些规则较为普遍,并且不单单是常见的装饰学规则,而是蕴含有文化意义的构图。

(2)商周青铜器铭文的核心内容是反映其信仰上帝、慎终追远、祭祀感谢上帝祖先,祈望上帝祖先保佑诸文化思想的。自然还包括纪念重要皇恩的,有少量是纪念朋友之类的内容。即使是纪念皇恩,最终原因或有此圆满事业的缘由也是落在祖先之功德方面,因此青铜器上出现祖先诞生神话和饕餮代表的上帝是最为自然和应该的了。这对于我们理解王孙满之语[22]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螭魅魍魉,莫能逢之,用能协于上下以承天休。应有意义。

11.以这种神诞和上帝信仰的角度来理解商周青铜器图像,不仅符合青铜器铭文所言其制作的核心目的、感谢的原因和对象[23]有的是为纪念某事或滕器,但是最终落脚到感谢祭祀祖先。,而且符合中国古代文化的特质。同时以这种理念可以解决不少三代陶器及铜器图像上的难题。像前文所提泉屋博古馆所藏商代铜兕觥的图像中,还有一不被大家注意的图案:两条小象嘴巴上端的鼻子上各有一小人头。与此问题可以解读之:

(1)文献记载商人与象密切相关。尤其重要的是商人先祖舜[24]我们已讨论俊、舜、夏、夔的统一性,待发表。与象密切相关。按照商周图像内容主要为神诞和上帝信仰的思路,那么这个小的人首,很有可能应是商人祖先舜或曰夋、俊。

(2)文献中谈及舜为商祖,学术界争论多年而无新智。按照文献记载,舜其中一姓为妫,居沩汭,死后象为之耕,弟为象等,即其与象密切相关。然文献纷繁,互相歧义,大家无法多论,今由该图像并结合商周铜器图像主题思想来判断,则可说明,舜、俊、喾、俈、夏应是商人同一祖先[25]虽然有的事项是别的神灵和附加内容。,也可说明商人始祖与象之关联的记载是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具有一定的真实性。

(3)弗利尔博物馆也藏有一件类似的兕觥,其上也有小象,虽然与泉屋博古馆兕觥小象造型有所区别,但是表达的意思应是相类似的。这两件铜兕觥上的象之造型基本与出土的商代铜象尊造型基本一致[26]湖南博物馆等机构所藏商代象尊,有的象鼻端还有一饕餮首、一鸮喙。饕餮、鸮喙构成标准化的饕餮“食”鸮场景。这类蕴含商人祖先神诞神话最为主题的叙事场景在商代兕觥、妇好墓鸮尊、弗利尔博物馆鸮卣、商代簋等常言铜器器耳、殷墟有的白陶器物等上面都有明确表现。另外,有的象尊在饕餮食玄鸟构图上端还有一虎,显然虎为饕餮首神物,像商代铜兕觥等器物上龙常作为饕餮首神物一样。,甚至有一类与其鼻端的鸮喙饕餮首造型也一致,再考虑到泉屋博古馆商代铜兕觥上的小象图案有鸮耳的情况,足可以说明商代象尊很有可能与关于舜的神话叙事密切相关。

12.中国考古学发现的古代的诸多“蹲踞式”图像,尤其是红山文化和商代、商遗民的这类图像,多为拟合鸮鸟造型。其它这类图像至少拟合了鸟的造型。总体上有的还可能同时拟合了蕴含真太阳、海内克弧等太阳大气光象。当然这些造型被巫师采纳,像凌家滩、红山文化牛河梁玉人,还具有符合使得人们心清神定的人体科学原理。当然这些巫师同时也应是贵族,多数还应是重要的祖先,所以不能因为其为巫师就否认诸多“蹲踞式”神人和神鸟的或神祖或始祖或重要祖先的性质。

13.从泉屋博古馆铜鼓玄鸟神祖图像看,考古学中发现的诸多“蹲踞式”图像无论有否表现生殖崇拜符,有的还同时拟合了生殖崇拜造型和内涵。[27]玄鸟神祖的造型还有表现为龙身人面的。像殷墟出土过骨制品,鸮耳,人面龙身,人臂鸟爪。尤为特殊的是:一,其双臂上举飞鸟爪,类似泉屋博古馆铜鼓神人,与一般饕餮之爪雷同;二,其中一件龙身有离火纹,这一离火纹应为雷,也表明该具有鸮簇羽的部分拟人化的人面龙身者同时为雷神。循此我们可以认为商代“蹲踞式”玉神人或飞鸟为玄鸟神祖,也为雷神,其身所刻画的中有十字的圆形图符即为雷形。周时曾发现这类“蹲踞式”神人图像中表示雷的图符为离火纹。

14.《吕氏春秋·音初》《竹书纪年》[28]《汉魏丛书》本。记载的有娀氏之女为两人,与商人始祖神话或商族原初始祖诞生神话中有娀氏之女的数量是相符的。

15.《雷泽归妹》初九:“归妹以娣,跛能履,征吉。”《象》曰:归妹以娣,以恒也。跛能履吉,相承也。六五曰:“帝乙归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月几望,吉。”《象》曰:“帝乙归妹,不如其娣之袂良也。其位在中,以贵行也。”从这些记载看,在古代确实存在着以娣嫁女而用其姊陪嫁的现象。帝乙嫁女给周文王即是用这一方式。从文献及泉屋博古馆商代铜鼓图像中的与男性生殖崇拜符构成阴阳性质的两条鱼拟合有娀氏来看,商人始祖诞生神话的神配婚姻也属于这一类方式。由此,文献记载这两人是简狄及建疵姊妹二人也应是可信的。这一方面看来以《列女传》《竹书纪年》记录最为准确。

16.与泉屋博古馆商代铜鼓图像男性生殖崇拜符之卵构成阴阳的两条鱼,与《吕氏春秋·音初》之“二女爱而争搏之,覆以玉匡,少选,发而视之,燕遗二卵北飞,遂不反”之燕遗两枚卵、两个女子争搏之的记载最为相符。

17.生商神话中有玄丘、青丘、瑶台、九层之台等设施,都应位于“雷泽”类水域。卜辞中名为“雷丘”者应该可能与这些“雷泽”之丘或相关的神圣之台有关[29]良渚文化中的坛台以及或符号或许包含有这类功能,不过其上的神鸟却是太阳神鸟无疑,显然生物特征不是鸮,但是良渚文化龙首纹和兽面纹中又蕴含有丰富的与红山文化、崧泽文化密切相关的鸮文化。所以良渚文化中的鸟类崇拜是复杂多元的。关于其祖先的来源有可能是与白天的太阳鸟和晚上的太阳鸮鸟类都予以关联的。。

18.屈原把玄鸟又称为凤凰。有学者认为从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丝绸之鸮图案看,其所言的凤凰实际为这类鸮。本文对有关商人图腾为玄鸟认识的证实,进一步明确证实这一认识。这也说明关于玄鸟为鸮的具体特征的复杂性方面。我们看到商代确实还有一些短耳类的鸮,被商人信仰,像妇好墓[30]妇好墓鸮尊盖顶的饕餮之角为两只具有麋角的龙,并且与饕餮面不在同一平面,是立着的。这样的龙角在其它饕餮上也见过类似的。更为特殊的是,这两角同时作为鸮的角,即该长耳鸮的簇羽。艺术设计,造型结合,真巧夺天工,匠心独运也!该鸮尊体现的寓意实际可为两方面:一是一只鸮,是商人的图腾玄鸟;另一个方面,饕餮“食”鸮,更明确地表明是天命之生商的,这其中的天,相当于商人的上帝;顺此特别论明:妇好墓鸮尊饕餮之角又为鸮角,充分说明我们早已提出的饕餮之羽角为鸮之簇羽(并且是长耳鸮)、饕餮主形象中鸮为重点成份、三代饕餮(许多二里头文化、三星堆文化、齐家文化铜牌饰神物、夏家店下层文化彩绘牌饰神物)与红山文化勾云形玉器、良渚文化龙首纹、兽面纹等都具有高度关联(共同之信仰物即鸮、龙)、中国早期艺术史甚而文化史中鸮文化是重要主题等观点的高度合理性。和殷墟57好墓出土的C形玉龙,其鸮首为典型的草鸮面。关帝庙遗址出土商代“蹲踞式”玄鸟神祖、卜辞中的商人玄鸟面“兇”字形或“兕”字形[31]关于卜辞中的这一神,不同学者争论较多。有以为是娥皇的,有认为是叢神的,有以为是董父的等等。我们认为该神应该是鸮面盘的人身形,即人身鸮面,可隶为兇字。其为鸮面神,鸮神勇武、威严,所以该字晚期的凶、恶之义应是其引申义。卜辞中有兇父一神甚或兒兇一神恐与兇神不是一神。郑州关帝庙商代晚期陶钵上有一“蹲踞式”鸮面神,按字可隶为,字书以为是鸟敛足纵飞之义。从我们提出的“蹲踞式”首先是拟形鸟类的观点看,这一隶定是可以的。兇字,若视为是对卜辞中跪坐式鸮面神的隶写,则由于跪坐某种意义上与“蹲踞式”造型可以视为类似,所以才出现兇、被视为一字的看法。综合地看,卜辞中的兇神,有可能是商人的先祖之名,并且很有可能是玄鸟神祖的一种造型。神祖,面均为心形鸮面盘轮廓,不知其具体鸮的耳朵或曰簇羽特征。花园庄东地出土的玄鸟字合文中的鸟为典型的长耳鸮。

19.先商文化集中于以河南中心地域为核心的东西两面,舜的神话也集中于这一东西范畴,从商人“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神话及舜与象关联密切的神话之真实性来看,这说明商人两个儿子的所在唐夏、商丘的历史记载应是有较为真实的内容的。同时我们应该看到,鸮文化是中国古代文化主要是新石器时代和三代的重要主题[32]饕餮纹在商周都蕴含鸮的成分,足可见周人对上帝、天帝的尊敬。。盘龙城等商代早期饕餮纹与红山文化勾云形玉器的高度关联也有利于与说明商人的玄鸟鸮之崇拜是真实的,也说明商人在当时可寻的老家与东北与红山文化人有密切的联系。红山文化勾云形玉器中的双目者与商代早期有对称四组羽翅的双目饕餮对应,红山文化的单目勾云形玉器[33]实际是鸮的侧面使然。与商代早期的有关一目并具有四组对称羽翅的饕餮纹对应,这类饕餮纹在盘龙城有些发现。这些现象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商人“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神话的证明材料是诸多的,不仅是本时代,还有对那个时代而言已成为历史的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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