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质文化的某场巧合
2018-08-30张玉杰
张玉杰
摘要:荷兰画派是欧洲画史重要的组成部分,其风格少受巴洛克影响,重视精细绘画,聚焦现实生活,当然,这与17世纪荷兰发达的航海贸易、开放的艺术品市场密不可分。转而聚焦明中后期的中国,不难发现这时期绘画艺术与荷兰画派有某些相似之处。海洋将当时的世界连成一片,贵金属与奢侈品的流通改变了社会生活,绘画艺术也代表着当时人们的思想特征和审美倾向。在浩瀚的历史进程中,异质文化间的巧合时有发生,而这些看似接近的偶然一定是有原因的。
关键词:荷兰画派 明代绘画 相似性 精神特征
中图分类號:J209.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18)09-0037-04
一、荷兰画派与明中后期绘画艺术的风格分析
17世纪西方的艺术风格整体处于巴洛克时期,尼德兰革命胜利后,普遍信仰新教的荷兰北部独立为共和国并在短时间内迅速发展,以伦勃朗、维米尔、哈尔斯为代表的荷兰画派应运而生,这一流派的创作突破了旧有的题材,并逐渐确立起独树一帜的绘画规则。
西方艺术史通常将荷兰黄金时代的绘画作品归为几类:风俗画、肖像画、历史题材画作、静物、风景画。信仰加尔文宗的缘故,荷兰画师们的创作较之以往更加沉潜和理性,繁荣的艺术市场构筑了稳定的供需关系,购买群体的需求也在很大程度上主导了画师们的创作。
描绘民众日常生活的种种场面,是人们在通常意义上对“风俗画”的理解,实际上,荷兰画家在创作风俗画时,往往赋予了这些作品更深层的意义,即便他们的初衷并非刻意。如果做一个更细致的分类,风俗画中所表现的一般包括家庭生活、节日聚会、乡村户外以及人们对自然科学的探究等内容。有趣的是,画家们不仅停留在场景的刻画,还意在描绘主体(人)的情绪和感觉,他们技艺中的精细和理性足以撑起画中人物的感性现象。伦勃朗的作品中,就有寓意痛感的手术场面,也有寓意听觉的音乐活动。除了对人自身的关注,荷兰的风俗画作品同样会表现阶级差别。比如扬·斯滕的《圣尼古拉节》,画中的孩子们都在关心圣尼古拉的礼物,只是每个人的收获都是不同的,“有些孩子很高兴——画面中央的小女孩抱着她的礼物,尽管她的母亲正在请求她与其他的孩子分享,但她显然不愿意这么做。其他人很失望——左边的孩子哭了,”[1]加德纳艺术史认为画家赋予这一作品以道德讽刺的意味。在斯滕的这幅画中,对阶级差别的刻画同样明显,哭泣男孩的攥起的右手藏在身后,他的衣着并不合身,脚步似要离开,只是表情充满不舍,擦拭泪眼的同时还盯着小女孩手中的礼物。画面正中的成年男人皱着眉头,他看着不愿让出礼物的孩子,脸上是无奈的微笑,可以看到小女孩和她的妈妈衣着精致,光线染在她们周围,与哭泣的男孩形成鲜明对比。荷兰画家对光的理解和发挥是具有独创性的,他们理性的用光手段充分弥合了自己的感性情感。这时期绘画作品的基调整体柔和偏暗,画家们擅长用纵深构图和光影对比的方式安排布局,喜欢用光点缀细节,比如维米尔作品中常出现的珍珠耳环。
在当时荷兰的绘画商品中,肖像画是最昂贵的一种,荷兰画师们对光影的天赋用来绘制人像最合适不过。哈尔斯被认为是最擅长肖像的画家,他亦擅群像,在哈尔斯的肖像画作品中,人物表情自然被赋予一种动态的规则,对人手的刻画是哈尔斯作品中的标志元素,他所绘的“手”,本身就是一种表情。除了为他人绘制肖像,自画像在这一时期也非常流行,伦勃朗和莱斯特就非常典型。真实是17世纪荷兰社会评价绘画的重要标准,伦勃朗的自画像记写了他一生的各个阶段,这些自画像中他几乎都注目前方,透过表情似乎可以看到一个双面伦勃朗——严肃或淡然、洞察或迷惘,完全对称的规则对人来讲几乎不可能实行,复杂性是人类的自然性。
尽管加尔文宗对宗教题材的绘画作品是排斥的,相对宽容的荷兰社会仍然保存了以宗教故事为主的历史题材绘画。在这些画作中,理性和现实替代了以往高度的神性与华丽。静物是荷兰画派的专利,市场需求是这类画作出现的主要原因,荷兰画家们所创作的静物画并不只是僵硬的装饰品,它们或许是携带哲学思考最深刻的。风景画也是荷兰画师们最常创作的,要注意的是,许多绘画作品虽然被归入风景画一类,但并不代表画幅中只有风景而无人物或是情节。风景画常带有某种象征意义,17世纪的荷兰社会对风景画的态度依然是重视写实,因此,这部分描绘风景的作品大多真实刻画了当时的荷兰。
明代社会的哲学思考与艺术创作都是丰富的,尽管宋代已将精细绘画推至顶峰,明代仍然在顶峰周围找到了突破口。本文对明代绘画的论述主要集中在明中后期,明初画坛相对空白的情况先不作讨论。明中后期整个社会对文人地位的推尊也波及到绘画艺术,文学性与诗兴以及哲理性总是与绘画本身缠绕在一起,并且绘画创作也同样受市场需求影响极大。
荷兰画派的风格较之以往有着明显的断层,这种清晰深刻的断层在中国历史中是很难找到的,讨论中国的任何一个时代都无法脱离其谱系,作为一种民族传统的“连续性”的精神特征在艺术的语境中表现得非常明显。要言说明代的绘画艺术,就不得不提及潇洒的魏晋风度,唐代纵横的诗意和宋代树立的绘画规则,而若要将其与荷兰画派进行大致对比,还必须考虑到明清之际绘画艺术的转型。
学者们通常依据时期和派别对明代绘画进行范围较大的划分。民国陈师曾的授课讲义(《中国绘画史》)在述论明朝绘画时,以一种相对细致的方式将其划分为八个范畴:明朝之画院、山水画之沿革、浙派、院体画之一派、吴派、道释风俗画之变迁、花鸟及杂画、闺秀妓女之绘画[2];高居翰的《图说中国绘画史》则更清晰的按照时间与派别划定了四个阶段来讨论明代绘画[3],这是最为典型的两种划分方式。由于绘画艺术普遍被赋予道德色彩,整个社会对文人画风的偏爱以及市场需求的导向也造成了明代绘画在流传时种类的相对缺失,若要获得更完整的观点,就必须尽量以一种平等的眼光和适当的想象来考察这一时代的绘画作品。
仇英是一位风格多元的画家,他的作品内容中既有古法山水,也有文人雅趣,但最能代表仇英的是他的宫廷仕女。虽然仇英的仕女图具备唐宋传统的部分,但其仍然有明显的时代性和独创性。在《汉宫春晓》中,透视构图和分割手段使画面看起来更加现实,这也是一幅情节饱满的群像作品。仇英的天赋就在于他细腻地赋予画中人物故事与情感,他的《竹林品古》同样构局巧妙,生动如影像,仇英所描绘的每个人物都是鲜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