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起舞 情思哀恋
2018-08-28白皓
白皓
摘要:“梁祝”作为我国四大民间故事之一,凭借其普世的情感价值与对中国封建文化的猛烈抨击深受大众喜爱,也成为世界范围内具有广泛影响力的中国民间文学,与西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并称为世界两大爱情悲剧史诗。与此同时,梁祝的故事中蕴含着深厚而丰富的民族文化内涵,以及对爱情的坚贞与执着,向世界传播了华夏民族追求平等自由、敢于抗争的审美价值。
关键词:梁祝传说;文化内涵;审美价值
“梁山伯与祝英台”(以下简称“梁祝”)是中国古代四大传说之一,因其爱情元素的普世性成为中国唯一具有世界广泛影响力的民间文学。梁祝故事在民间流传甚广,具有多种形式的演变,被多次改编为影视作品并搬上荧幕,在一定程度上扩展了其故事的传播范围,深入观众内心,引起了广泛共鸣。在其他艺术领域,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梁山伯新歌”等都是基于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改编而成,虽然艺术形式多样,但其传递的共同价值理念与情感张力增强了故事本身所蕴含的审美价值表现力。梁祝故事中蕴含深厚丰富的民族文化内涵,对西方了解中国传统文化以及婚俗文化有重要借鉴意义,更重要的是形成并传播着中国独特的情感元素与文化审美,表现出中国文人强烈的自由意识和反抗封建压迫的精神内核。因此,研究梁祝文化以及故事文本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保存与修正,传播和推广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一、对男权意识的抨击,对封建礼教的反抗
在中国的文化脉络中,除了母系氏族社会中女性地位的短暂辉煌,在漫长的封建文化社会中,男权意识与男性的社会、家庭主体地位始终凌驾于中国女性之上,充斥着中国封建文化的内核。女性长期处于被动从属的地位,无法享受平等的人生权利,失去了人生自由与生活自由,甚至成为封建家庭利益互通的牺牲品。
“梁祝”的故事之所以在中國广为流传,一方面源于其对爱情的热烈歌颂,细腻的情感表现与对爱情的执着追求引发了人们内心深处对情感的价值回归,是一种真善美的情感表现;另一方面,故事中大胆反抗封建礼教的束缚,通过“男扮女装”、“私定终身”、“飞书传情”等情节表达对自由与生命本真的向往与追求,与人们内心反抗封建压迫的潜意识心理不谋而合,既是一种心理现象也是一种文化潮流,因此引发了全世界的情感共鸣,宣扬了平等自由、敢于抗争的审美价值。
自从进入父系氏族统治期后,女性逐渐失去了在母系氏族时期的权力和地位。在社会分工方面,男人可以出仕从军拜将封侯,而女人只能留在家中相夫教子,处于社会权力上的弱势地位。春秋时期的孔子教授天下,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却不曾听闻有一名女弟子。在封建社会的教育体系与伦理范畴中,中国女性很难有接受教育的机会,更无法奢望社会公权力了,甚至终身都难以走出闺房。尽管如此,历史上依然涌现出众多敢于抗争封建礼教与个人命运的坚强女性,如穆桂英,上官婉儿,谢道蕴,李清照等等,虽然她们仍被封建教育避之门外,但却都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反抗社会的不公,坚持于男女平等的观念,凭借自身顽强的生命力与牺牲精神,做出了辉煌的成就,影响深远。
在爱情和婚姻方面,女性普遍缺乏自主权,她们对自己命运的选择是无能为力的。更悲哀的是,在社会氛围的影响下,女性普遍认同自己在思想和意识上的社会角色。“女性愿意为自己妻子和母亲的社会角色而牺牲自己,从而失去文化精神上的独立性。”与此同时,父权制社会给予她们的机会不多,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女性都愿意受到社会秩序安排的约束。例如,梁祝故事中的祝英台“女扮男装”就是一种对命运不甘,勇于反抗的外在表现。
中国传统文化中,女性在表现反抗封建礼教,追求男女平等方面勇气可嘉。蔡琰,李清照等一大批成长于封建社会中的女性打破了道德规范的束缚,大胆追求爱情与自由。但是,由于时代的社会枷锁,她们往往会受到来自于家庭的束缚,亲友的蔑视和舆论的谴责。王宁邦,张婷婷在《论梁祝剧中的女性觉醒》一文中对这种情况作出了总结;“强加在女性头上的无才便是德的世俗观念使得许多女性出现了认命的心理,这种说辞无疑充当了对女性逼迫的帮凶,许多人因此受尽折磨。”时至今日,女性意识已然觉醒,女性成为社会工作中重要的承载力量,女性在求学方面的优势甚至超越男性。回顾梁祝故事中的艰难求学路,祝英台的“女扮男装”外出求学是一种象征,代表着中国古代女性“男女平等”进步思想的觉醒。同时,这也是一种对封建教育制度与文化之都的反抗。这种反抗有着深刻的现实意义,祝英台不仅收获了学识,更有机会跨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闺房以外的异性直接接触,成为其女性意识觉醒的良好契机,让她体会到平等和自由的价值。在某种程度上,这种“女扮男装”的现象也是呼吁女性权利和男女平等审美价值的体现。
二、梁祝“蝴蝶”文化传播“婚姻自主”的审美价值
梁祝的故事中广为人知的,除了祝英台女扮男装外出求学的情节外,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故事结尾时梁祝双双化蝶的那一幕了。
为了争取自由,追求幸福,祝英台敢于与死亡作斗争。“生未同衾死同穴”,祝英台殉情而死后与梁山伯化为比翼双飞的蝴蝶。学者谭正义、谭寻认为“梁祝”故事的美学价值在于它没有以悲剧结束故事。相反,它用“蝴蝶”来重现生命的价值,以表达崇高爱情在精神上的升华,对自由婚姻渴望的呼声显而易见。
祝英台,白素贞,孟姜女,七仙女等是中国古代民间故事中的主角,在她们的心里不存在什么“父母之命,媒约之言”这种约束,这种对自由婚姻爱情的大胆追求在“梁祝”的故事中尤为突出。梁祝化蝶既是象征了追寻自由的至死不渝,也反映出了百姓对美好爱情的向往。正如马克思说:“当旧制度历史上第一次相信并原意相信其存在的合理性时,其历史是悲剧性的。”
在以男性主导的父权制社会中,由女性主动发起的对男性的追求往往会被视作是一种下贱之举。祝英台的反叛精神,打破了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是对男性主导社会的无声抗议与颠覆。祝英台以生命为代价对强权的控诉不仅会让女性们感同身受,同样也赢得了男性的尊重。梁祝高歌宣传婚姻自由的审美价值也体现于此。
旧社会中国封建制度下的婚姻观念与价值取向与中国封建经济、政治制度与文化伦理密切相关。男性主体地位的根源在于中国封建社会的地主阶级土地私有带来的小农经济体制,男性作为社会的主要农业生产劳动力,成为家庭的经济核心与供给源泉,而封建家庭共同构成了封建社会的整体框架封建伦理文化的载体。“家文化”与“家风伦理”成为封建家庭伦理的主要价值趋向,婚姻无疑成为整个家文化的重要一环。为烘托男性的家庭地位与社会权力,封建社会为女性所规制的“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等封建伦理制度成为女性婚姻自由的极大束缚。男尊女卑、女子无才便是德成为整个封建女性的道德标尺,婚姻也成为封建家庭之间利益交换的筹码与手段。梁祝故事中,梁山伯与祝英台二人家庭地位悬殊,贫富差距与阶层差距成为二人之间不可逾越的社会鸿沟,家庭的压力,社会的束缚,现实的阻力都强烈打击着他们之间真挚的情感,无奈残酷的封建势力过于强大,对婚姻自由与人生幸福的追求只能通过“共赴黄泉”完成其错位的价值归属,惋惜与悲愤充斥在每一个读者与观众心中,久久不能忘怀。
在封建传统的婚姻伦理中,中国社会强调“男女有别”、“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丝毫不考虑当事人的个人情感与人生自由,是封建礼教与封建宗法对人性的极大压制。在梁祝故事发生的中国晋代社会中,国家动荡、封建地主豪强割据,地方豪族与封建士族控制着中国政治的晋升渠道,门第观念被抬高到超越个人能力与个人自由的层面,成为影响封建婚姻价值取向的主要原则,桎梏着男女情爱与婚姻自由。在梁祝故事中,封建贞节观念根深蒂固,为阻碍女儿与心爱之人见面,祝英台的封建家长甚至采用“囚禁”的方式限制其人身自由,根源于中国传统的“贞节”观与封建礼教的强大舆论力。贞节观作为封建婚姻制度的重要元素之一,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已然形成,是封建礼教束缚女性自由的有力枷锁,限制女性的婚姻自由与情感自由,许多封建女性迫于社会舆论的压力在丈夫死后终生守操,羞于改嫁,严重影响到女性的身心幸福,本质是对女性的一种残酷剥削。到了宋代,思想家程颐也提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封建理论,进一步对女性进行道德绑架,明清时期的妇女守节风气更甚,出现了许多贞节牌坊,成为中国封建制度压迫女性权利的最好例证。梁祝故事传递出中国传统婚姻观念的价值内核,深刻挖掘出中国封建婚恋伦理对女性的压制与迫害,但同时也寄予了对美好爱情的深切渴望与期望。故事结尾段落,梁祝二人共投坟墓,化成蝴蝶双宿双飞的美好幻象成为中国文人对美好爱情的价值期许与愿望彰显,也表现出反抗封建婚姻制度的广泛群众基础与价值共鸣。
三、梁祝的“团圆”文化传播圆满的审美价值
梁祝的故事流传广泛,不仅传播了“蝴蝶文化”,而且形成了独特的“团圆”文化,凸显了中国人追求圆满完整的审美价值。
首先,梁祝的故事蕴含着中国传统“圆满”美学价值的诉求,表现为:乐观,心理补偿,圆形思维等形式。首先,梁祝在“大团圆”的结局传播了“乐观”的美学价值。通过团圆文化,中国文学作品特别是民间故事始终贯穿着一种乐观主义精神。這种乐观精神表达了中华民族对苦难现实的超越,并不向西方民俗故事那样多以彻底的悲剧收尾。所以王国维会认为我们国家我们民族的精神脊梁,自古以来就被灌输了认定胜天的精神养分。
其次,梁祝“大团圆”文化传播了“理想主义”的审美价值。我国民间故事多以大团圆结局收尾其实代表着一种基于“心理补偿”的审美习惯和理想主义的价值观念。郑传寅先生说,人们欣赏悲剧文学“不仅要听故事,还要获得精神上的满足感,从故事中寻求法律正义的伸张,情感上的自由和正义。郑传寅还认为:观众和读者都希望文学艺术能带给他们感官上的享受和精神上的满足感。当他们看到舞台上一切以善意结束时,他们感到非常满意和放松。他们在艺术的影响下得到一种幻想,暂时忘记了现实的丑陋面貌,希冀永恒正义的力量始终存在于人类世界中,善有善终,恶有恶报。梁山伯和祝英台故事的“大团圆”式结局正是是一个体现正义和自由获得形式上胜利的美好结局。它还净化了观众的感情,体现了道德的美和心灵的美,符合观众的期待和当时人们眼中对理想社会的愿景。同时,这也显示了人们对美丽理想的追求和对现实世界的不满。
第三,梁祝“大团圆”结局传播了“因果轮回”论的审美诉求。关于“因果报应”,我们可以将它理解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就是好人得到好结局,坏人落得坏的下场。这种“大团圆”结局表达了人们对正义,公平和平等的内在要求。在民间故事的悲剧中,代表正义的一方总会经历许多曲折,磨难甚至死亡,但它一定会以胜利而告终。王国维说“我们国家的文学本着乐天的精神,体现在诗文的正义之中。善人必得其终,恶人将受到惩罚,这也是我国戏剧小说的特征。“。由于情感体验的不同,读者或观众随着故事的演变而不断变化,这种经历也是读者观众们得到圆满心理补偿的审美过程:正义总是击败邪恶并最终获胜。
最后,梁祝“大团圆”结局传播了“圆形思维”的审美价值。艺术是思维,艺术感知和艺术创造力的集体作用的产物。无论是圆形思维还是中华民族的天人合一的传统思维理念,都自然而然地影响着民间文学实践完美与和谐的文化追求。作为一种艺术结构模式,“大团圆”叙事手法与中国传统思维模式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中国的“圆形思维”方法来自“天人合一”的影响。古代人崇拜自然,赋予自然灵性。这种生死轮回的规律性和圆形运转体系在民间具有很大的“市场”,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沉淀到中华民族的潜意识之中。这也是这种圆形思想促使梁祝的悲剧故事能有一个“大团圆”式的结局。
四、结语
千百年来,“梁祝故事”从传统走向现代,从民族走向世界。梁祝的传说不仅以文学的方式流传下来,还被用于许多其他艺术形式(如鼓词,木鱼书,民歌,乐曲,各种地方歌剧,电影等)。为何梁祝的故事能有如此强大的影响力,得到了这样广泛的传播呢?究其根本,还在于其内容与情感的审美特征和审美价值符合了大众的审美需求,得到了最广大受众群体的喜爱和认同,以其强烈的普世价值屹立于世界文学之林,经久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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