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水的诗
2018-08-27
冰水,生于七十年代,居浙江义乌。美术学博士,《浙江诗人》执行主编。作品散见于《诗刊》《诗歌月刊》《扬子江》《飞天》等刊物,著有《一路花开》《“湖州竹派”研究》等多部作品。
雨中林居
春天藏不住雨水——
山道上的小雨似乎从地面下到山巅
春日深深
小雨是低调的。一束束细细羽毛碾压草籽路
路旁有疯长的桂花丛
是雨水把我们带向山顶
是我们把“林居”酒馆端到满觉陇
——楼高三四丈,酒桌两三隅
七八间香艳小卧房
谁留下空酒瓶,竖成一座南高峰
而山里的春天刚刚开始
望峰、听涛,可以退守到空山抱琴
如果愿意,就做一天无用的人
一盆炭火接走雨水
我們温老酒。打开久扣的柴扉
九峰山麓,与诸兄夜饮
虫噬桑叶,茶山吞食弯曲的水墨。
这带着褶皱的波纹,
校正着时间。月光扑过模糊的天空,
游鱼吐露暗红液体。
木屋敲碎的玻璃,
显现九座山峰造型。
喝酒人正在打坐冥想。
陈旧的烟草味儿,
渗入幽暗的烛火。
只有拆除的篱墙重新站了起来。
春山深处,那些藏着的事物,
在阴影中浮出。
月亮和古井
阴影之下,皆有虚美。
藏于古井的月亮
像一枚碎银。我捏造九座山峰,
捏造出空白,
而古樟微微颤动。
你我相对而坐,沉默不语。
山下的人陆续上山,
他们用轱辘汲水,汲出碎银。
那些从井底取出的夜色,
沿着山脊下山。
月光,以及白松、水杉、榆树,
会再次穿过蝉鸣吗?
闭上眼,我一次又一次听到
古井出水的声音。
与明月书
假如水中升起的明月
把我们的脚步引向故乡
一条江河就够了
一条七千七百米的江河
若有龙舟竞渡
就能使我们脱离人群
在接骨木盛开的花园
谁会亮出舌尖
目睹月光扑向雄黄酒
我们咬住一江之水
喝下被爱神之箭射偏的昨天
而鸟群不知何处去
黑夜倒向模糊的面孔
已经不再急促了
只有风,在我们的呼吸里
拔高玫瑰的暗香
与花雕书
一张充血的圆桌,两个人对饮
是冒险的事
两个人抱酒对饮
是冒险的事
酒色甜腻。那就
邀请乌篷船一起入座吧
而乌篷船是一个童话
长着童话的小眼
好吧。比栀子花还轻薄的身体
已经放不进另一支酒
与醉酒书
距上次醉饮已经若干朝代。
火焰开门,扬出灰烬
尘土里复活出一个夏天
六月。麦子黄了,柳枝肥了
那匹白鬃马
在羊圈生下了小马仔
摇摆的小腰肢
聚集着雪白的黎明
再也不用心猿意马,
再也不用海阔天空。我们取出
空荡荡的自己
饮尽酒后的茶
让枯瘦的身体长出奇兰
寒山湖怀想
我指认红色为我的印玺
你的江山,留下一枚唇印
我建构的王国,一遍遍推倒
一遍遍重来
我心中的王
峨冠博带,正在册封这一处山河
天幕广啊。如果只有寒山子
我们用废旧的船只,坐回唐朝
盘龙和凤池不要了
讽世劝俗。山林隐逸。也不要了
我们只要可供复活的故地
让沉埋的深渊再起波澜
鸣蝉
鸣蝉叫破夏天,雨水还是没有落下来。
我把稻米、铁器搬进屋。这些厚实之物
或可带来清凉。
空气中聚集着黑雨滴,
我想,“它们是孤独的。”而我,
是不是也仅是这人世的一滴?
关上暗黑门窗,
我把鸣蝉当作夏天最后一只昆虫。
听任草丛、树梢、荷塘那些喧闹。那些
与我无法分开的彼此。
像等待因果——
这一刻会有一场雨,
落下来。窗前那棵失水已久的老槐树,
又鲜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