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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秦始皇陵兵马俑的那个人走了

2018-08-26郑院鸳

畅谈 2018年12期
关键词:陶俑兵马俑考古

郑院鸳

在陕西临潼的兵马俑景区里,如往常一样,游人如织。每一位参观的游客,无不被眼前的气势恢宏所震撼。他们驻足观看,发出阵阵惊叹。他们或许不知,如今这个壮观的“地下军团”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守护者。

5月16日21时30分,82岁的赵康民与世长辞。44年前,正是他最早将兵马俑认定为文物并进行了最初的修复,守护了这一伟大的人类文化遗产。

秦俑初现,慧眼识得

陕西省临潼县西杨村,西距秦始皇陵1500米。1973年春,临潼逢大旱,村里的公社社员在地里挖井。接连挖出当地人称为“瓦神爷”的陶片。当地管水利的干部房树民稍懂文物知识,看后觉得可能是文物,便立刻打电话给临潼文化馆。

时任馆长的赵康民接到了电话,“老赵,你快来,西杨村打井打出好多瓦人,头比真人还大,还有铜箭头、秦砖。”赵康民一听惊喜万分,当即放下手头工作,踏上自行车赶往现场。赵康民在日后的《考古生涯》中这样描写了那天的那一时刻,“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使我又惊又喜,凭着铜箭头和铅砖,我当即武断为秦武士陶俑陪葬坑。于是我立即对副馆长王进成和丁耀祖说:“快走……”。

见到现场的赵康民十分震惊,他当即下到井下,对现场进行分辨.并对土层结构进行勘察,断定这是一座陪葬坑。他又对完整的陶件进行分析,他联想到馆藏的跪坐俑,虽然眼前的陶俑明显比先前见到的陶俑个头要大。骊山脚下,京畿之地,赵康民的直觉告诉他这是秦代的遗物,是与秦始皇陵有关的遗物。在自述文章《秦始皇陵兵马俑发现始末》中,赵康民写道:“凭着铜镞和秦砖,当即武断为秦武士俑陪葬坑”,现场查看后“证实了我的武断准确无误”。

初见兵马俑,他这样记载道:“杨培彦(打井的农民)领我们看完出土的秦砖,又领我们到了井边看现场,现场—片狼藉,残俑横七竖八,柿树上架着俑头;麦田旁立着残俑,戴着破草帽嚇麻雀;红烧土上立着残俑,俑前香烟袅袅,残烛在燃烧,纸灰遍地……”

尽管抗旱在即,赵康民还是告诉乡亲这口井不能打了,要先搞清楚俑的来历。第二天,4月26日,赵康民带村民进行现场清理,将所有陶片细细收拢,装了三架子车送到了几公里外的县文化馆。赵康民随后给了村民们三十元以示奖励。赵康民当晚就把全部残片分类排队,清洗茬口。

赵康民还从群众举报中得知,已有铜箭头被卖到了三原县废品回收站,赵康民爱惜文物,一听差点气晕,当即去以高于卖价的价格赎回了200多个铜箭头和2个铜箭弩。

4月27日,赵康民对这些没头和缺胳膊少腿的残片进行大量清洗,用环氧树脂胶粘接,残缺处用石膏填补,连续三天,终于粘起两个武士俑。他断定它是秦代之物,而且给它取名“秦代武士俑”,“秦俑”一词就是从“秦代武士俑”演化而来的。

文化馆将此事向一位县委书记汇报后,出于历史原因和种种考量,没将此考古发现继续上报。赵康民就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在馆里对上万件陶片进行修复、拼接。

惊动中央

而将这孤军奋斗的“地下军团”上报给中央的,是一位新华社的记者。

1974年6月,回乡省亲的记者蔺安稳听闻秦俑的消息前往文化馆参观。当他前往文物陈列室时,他被赵康民复原的那几尊秦俑震撼了。那几个身材魁梧的陶俑身着铠甲、手持武器,威风凛凛。随后,他多次与赵康民交谈,询问发现经过,交流陶俑意见。回到北京后,蔺安稳当即写了篇内参《秦始皇陵出土一批秦代武士陶俑>。6月24日发表在《人民日报》的《情况汇编》上,文中指出:“这批武士陶俑的发现,对于评价秦始皇,研究儒法斗争和秦代的政治、经济、军事,都有极大的价值。”

内参引起了中央高度重视,时任副总理的李先念同志作出重要批示:“建议文物局和陕西省委协商,迅速采取措施,妥善保护好这—文物。”

自此,沉寂千年的8000兵马俑从中国的西部一跃而起,即将闪耀世界。

7月7日,秦始皇陵俑坑领导小组到达临潼,国家文物局文管处处长陈德滋看到赵康民修复的威武高大的陶俑时,赞叹道:“太伟大了!”随后便说“快,快去现场看看”。此前赵康民己组织社员在井口掘开了一个南北长15米,东西宽8米的大坑,坑下很多陶俑已经显露,客观上增加了可视效果。同时,秦始皇陵秦俑考古发掘队成立,华东师范大学考古学硕士研究生袁仲一任队长,赵康民为队员之_。他们作为第一批考古学者,“有幸率先科学地鉴定、修复、命名和试掘了现已被公认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秦始皇兵马俑坑,拉开了发掘这个庞大的地下军阵的序幕。”

7月15日,考古发掘队正式进驻西杨村考古工地,为发掘方便,他们在俑坑边的树林里安营扎寨,起先他们没做长久打算,可谁料会有这么大一个陪葬坑。考古发掘队决定招当地民工和从驻军调来解放军官兵支援发掘工作,就这样,一百多人的发掘队让被黄土掩埋近两千年的一个又一个秦兵马俑坑重现天日。每天都有激动人心的消息传出。

俗语有云:“骊山戴帽,长工睡觉。”已经出土的陶俑,最怕的就是雨雪天气。没有顶棚挡风避雨的日子,袁仲一、赵康民等人天天听天气预报,随时准备用稻草帘子和塑料薄膜将秦俑盖上。

一天深夜,暴雨倾盆,守在窝棚里的队员猛然惊醒,赶紧叫人,查看堆土围堰。果然,东南角渗水厉害。那时.也没有抽水机等机械设备,大家伙分工合作,一些人用脸盆往外排水,一些人用土加高加固围堰。

“事后,每个人都成了泥人。”尽管艰苦,赵康民还是坚守着他发掘出的秦始皇陵。就这样丝毫不敢懈怠地发掘了一年,终于在1975年7月,秦始皇陵一号兵马俑坑重现二千年前的壮丽场面。

筚路蓝缕,考古生涯

秦始皇陵兵马俑成了赵康民考古生涯中最显赫的一笔,而他的考古生涯远不止如此。从事文博考古工作40余年,他发现、参加、主持、发掘姜寨原始聚落遗址、秦兵马俑一号坑、秦始皇陵便殿遗址、秦始皇陵马厩坑、唐华清宫御汤遗址、唐庆山寺上方舍利塔地宫、关山唐墓、明刘懋石室墓等;撰写出版专著有《骊山风物趣话》《骊山胜迹》《临潼县志·文物志》《临潼碑石》;在省级以上刊物发表论文、简报40余篇。

要说与考古结缘,也是阴差阳错后的全神贯注。上世纪五十年代,高中文化的赵康民也算是高材生,经过层层选拔进入西安一家建筑公司当技术监督员,不料后来被下放回乡进行劳动锻炼。赵康民从此扎根在这生养他的故土,再也没有离开。赵康民起初在人民公社搞文化宣传工作,1961年,经人举荐,到了县文化馆,负责考古兼美工的工作。当时,临潼县的文博事业甚是荒芜,既无人员也无资料。在这片处女地上,赵康民选择'了迎难而上,开拓了陕西县级文博事业和自己的考古事业。数十年间多少艰辛,老人很少提及。

赵康民编著《考古生涯》的扉页上,82岁的老人写道:“考古生涯四三春,花甲又五退休归……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黄沙始得金。”

半道出家,没有接触过考古学习的赵康民面对临潼零星的考古资料,从头做起。用抄书的方法扎实基本功,《文物>《考古》《考古学报》等专业刊物都是他的学习资料。赵康民还将文物标本与刊物中的图片一一对照,认真临摹青铜器上的金文,仔细与甲骨文、繁体字进行比较,找出它们的相同与近似之处进行甄别,他把这种方法叫作学龄前儿童的“看图识字”法。日复一日,赵康民入了门。赵康民不仅研究学术资料,还身体力行,将考古工作实践全身心地貫彻。

从1961年起,赵康民背着考古手铲、铁镐和画图、照相工具,骑辆破自行车,奔波在渭河两岸、骊山之麓的山岭田间进行文物考察。十多年的努力,野外山间险难不言而喻。赵康民走遍三十多个乡镇,骑坏三辆自行车,写下五十万字调查笔记,发现四十多处古迹遗址和古墓。早出晚归的几年里,渴了就喝林问清泉,饿了就上老乡家讨碗稀饭充饥,困了就躺在树荫下。

赵康民将毕生精力献给临潼的文博事业。2000年,赵康民从临潼博物馆馆长的位置上退休。即便如此,他每天都要步行两三里地到临潼博物馆,当义务的讲解人。游客络绎不绝,却总能看到一个老人,坐在几尊兵马俑前,哪怕来人不多,也讲述着这几尊兵马俑的发掘、修复故事,回答着游客关丁^兵马俑的问题。他一腔的热忱洒在兵马俑的研究上。“能为临潼文博事业做点贡献,为观众做些服务事业,是我无悔的选择”。

2018年5月16日,老人因病逝世,赵康民先生的次子赵奇说,父亲把一生的精力都奉献给了文物保护事业,在老人的书房里,还摆着一本正在修改的书稿。

赵康民离世的消息,让曾经的同事李美侠很难受,她说:“我现在还时常能想起来赵馆长一个人蹲在文物库房中,面对上下片陶片拼对、修复陶马的样子。3个多月时间,他一蹲就是一上午,有时候给他拿个凳子,他也不坐,好像和文物在一起,他就进入了忘我状态。”

在生活上,赵康民是一个极其简单的人,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考古、研究以及和他生命交织在一起的“秦俑”。

不善言辞,不讲究吃穿,平口里不是蹲在地上研究文物,就是埋头于成堆的资料与书稿前,饿了便咬上几口夹着青辣椒的馒头,这般朴实就是赵康民留给同事们的印象。

从事考古几十年,赵康民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他还是中国秦俑学研究会常务理事,陕两省博物馆学会常务理事,陕西省考古学会理事,中国博物馆学会、中国文物学会会员。

尽管有着如此多的头衔,他白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基层考古工作者。

根据老人遗愿,葬礼一切从简。“赵康民先生不仪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发现和认识秦兵马俑的人,同时也是秦兵马俑考古发掘的拓荒者之一。他一生情系文博事业,曾参与了多处重要遗址的考古发掘与研究工作,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秦始皇帝陵博物院院长侯宁彬说。

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官网发布《深切缅怀赵康民先生>的悼文:能取得如此骄人的业绩,与像赵康民先生这样一批早期拓荒者的辛勤劳作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可以想象,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在条件极端艰苦的情况下,他们甘于清贫、攻坚克难,含辛茹苦、克己奉公,栉风沐雨、筚路蓝缕,使秦兵马俑在这片荒凉、贫瘠的土地上绽露出昔日威武雄壮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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