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健身史
2018-08-26猕猴桃
对我来说,去医院和去健身房最大的障碍,就是迈进大门的那一刻,我会忽然觉得身体就不属于自己了。每年的健康检查尤为明显——从眼耳口鼻喉到五脏六腑,看着单子上的需检查项目被一项项打钩,身体早就“四分五裂了。“我”被拆卸成好多个独立的部分,连身体最私密的地方都要像物品一样被陌生的专业人员仔细观察。整个过程谈不上舒适感,更没有安全感。以至于有—段时间提起医院,心中都隐隐带有抵触情绪。
做完健康检查,报告出来不甚理想。医生说要多锻炼,不能总坐着。
想想谨遵医嘱的重要性,一咬牙转头扎入了健身房,一个被奉为高质量现代都市生活必备空间的地方如果没有在朋友圈里发过在健身房的自拍照,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富有朝气热爱生活的年轻人。
以前觉得自己对健身房敬而远之,是因为自己懒,加上羞于看到太多肌肉男。站在空旷无人的健身房里,看着整面墙镜子前的自己,才知道_直逃避的是一一面对自己的身体。不同于家里狭长的穿衣镜,健身房整面墙的镜子让我的眼光无处可逃。
这是一具在自己的审美体系里缺乏美感的瘦小身体。瘦并不总是什么好事儿,特别是当人们说你瘦得像竹竿、关切地问是不是营养不良的时候,更有甚者,开玩笑地怀疑你是不是被父母虐待了。有一回在家和父母谈及此事,他们庆幸地说,还好我们也不胖,不然岂不是更加“坐实”了虐待之说。
无头苍蝇似的去健身房上了几节课后,终于分清了减脂增肌、有氧无氧之间的差别,也渐渐地知道,不同的动作要锻炼的是身体的哪一部分。健身激发着我对身体局部的感知,随即也摧毁了‘铖”的整体感。我自以为已经习惯了“分割”身体,某次和朋友说起健身日常,朋友说:“我准备增重8斤。分—下就是:两片胸大肌,1斤;两条腿,3斤;两条手臂,2斤;背,1斤;肩膀,1斤。”虽然讶异又艳羡他把身体的局部精确到斤两的掌控感,心里还是不由得觉得这种计算方式很诡异,使他像一名卖肉的屠夫:肉体只是暂时依附在他身上的物品,而他可以随时决定剥离或者添加哪个部分。
配合着健身的饮食计划和作息安排,也暴力地淡化了我的主观愿望。身体交给教练的饮食计划来喂养,生物钟要内置教练的谆谆教诲。进食的时候,萦绕在脑海里的想法从“我想吃什么”变成了“身体需要什么”:吃一个猕猴桃,好样的,补充了水果蛋白;接下来该吃两颗核桃,给身体增加一点脂肪;米饭嘛,就不吃太多了,毕竟碳水化合物的比例要控制在50%以下。
这些都让我想起现代手段精细化培养的运动员。据说欧洲顶级俱乐部的足球队员,连饮食计划都是按照队员在场上的位置来区别配比的。我既无意也无能成为.名运动员,但通过健身规划,作为普通人也享受到了别致的体驗——似乎越来越能够控制肉身了。
这种控制感还逐渐蔓延到生活的其他方面,似乎一切都变得更加美好了。直到两个月之后,我满怀期待地站到体重秤上,数字没变。教练长叹一声:“你这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