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兰芝悲剧是如何产生的

陈建 岳国精

人教版“普通高中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语文·必修2》第6课《孔雀东南飞》P25“研讨与练习”第一题“这首诗叙述了一个爱情悲剧故事。同学之间讨论：这场悲剧是如何产生的？回答该问题在人教版《语文·必修2·教师教学用书》P59的参考答案上，原文抄录如下：

焦仲卿和刘兰芝是一对恩爱夫妻，焦母不由分说，将他俩活生生的拆开；刘兄贪图富贵，迫使妹妹另嫁他人。正是焦母和刘兄合力将焦仲卿和刘兰芝逼上绝路。这个故事表现了具有巨大威力的封建家长制的冷酷与无情。

从表面来看，有一定的合理性，焦、刘的爱情悲剧的确是由于焦母、刘兄的逼迫而造成的，可以说这两个家长是这场悲剧的直接的罪魁祸首。但是事实情况果真如此吗？笔者从文本出发，引导学生仔细阅读过程中，发现其中有很多地方疑点重重，经过师生一起探究，结果与教参大相径庭。

先看文本。第二段的刘兰芝在自诉才干之后，兰芝说：

“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这话里应该有这样的意思，兰芝自认为织布还是比较多，可是婆婆不满意，不如结束这段婚烟算了。这是兰芝认为她与婆婆的矛盾，是劳动多寡的问题。可是当焦仲卿询问他母亲时，得到的回答却不是如此。

第四段在驱遣刘兰芝时，焦母是这样说的：

“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焦母的意思是刘兰芝不懂礼节，平时不管是做事还是其他方面，喜欢自作主张，早就看不惯，休掉算了。这是婆婆认为她与儿媳的矛盾，是做人有没有礼节的问题。

焦母、刘兰芝婆媳一个坚决要求遣送，一个坚决要走，作为丈夫的焦仲卿在两难中并没有处理好这两人的表面化、尖锐化的矛盾，而是做出了送妻子回娘家，他的这一举动做出之时，他们的悲剧就开始了。

由此，得出疑点一：通过对比，我们发现，说强行拆散焦、刘婚烟，虽然有点道理，但可能还是有些勉强，婆媳之间的矛盾恐怕是真。

再看文本，第十九段、第二十段刘兄与兰芝的行为与对话：

“阿兄得闻之，怅然心中烦，举言谓阿妹：‘作计何不量！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荣汝身。不嫁义郎体，其往欲何云？”

兰芝仰头答：“理实如兄言。谢家事夫婿，中道还兄门。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虽与府吏要，渠会永无缘。登即相许和，便可作婚姻。”

对话透露出这样的意思，刘兄在听说有人向妹妹求婚而妹妹没有同意之后，心中不满，认为妹妹的举动缺乏考虑，不嫁给这样的人家，将有什么样的打算呢？说哥哥的话里有貪图富贵的意思，也许有些道理，说哥哥替妹妹的前途打算似乎更合乎人情。连刘兰芝自己也是同意的，特别是自己出嫁不久就被驱赶回住在哥哥家里，然又和焦仲卿有约在先，但是毕竟会影响哥哥家，所以刘兰芝内心有愧疚，有矛盾，有痛苦。

当刘兰芝答应哥哥之时，她们的爱情悲剧可以说不可逆转了。

由此得出疑点二：通过兄妹俩的对话，我们发现，刘兄不是在妹妹回家时就逼迫的，是在有权有钱人家按照正规的途径（有媒人、有聘礼、有程序）来求婚的，并没有强迫刘兰芝，而且她的哥哥也没有主动求人去做媒，何来贪图富贵之说？自己的妹妹没有什么品行不正，却被休回家，说哥哥家承担了一定的社会压力和家族责任应该是真的。

既然焦、刘悲剧不可避免，我们从上面的分析会得出怎样的结论呢？

第一，刘兰芝之所以被迫回家，是她与婆婆的矛盾不可调和，是性格的差异太大，一个是希望媳妇听话的霸道蛮横的婆婆；一个是有能力强、有主见、不低眉顺眼、不任人摆布的媳妇。何况中间又缺乏沟通。也许有人用“中国式的婆媳”来解析，用弗洛伊德的“恋子说”来解释，甚至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说法来说道，这里补充一下，这句话社会的说法是曲解原文的，以为是“不孝的行为有很多种，没有后继人是最大的不孝”。这是断章取义的翻译方法，原文还有一句话，其实真正的解释是“不孝的行为有很多种，没有做到尽后代的责任最为不孝”。因为舜娶了后妻没有告知父母。当然还是有些争议，但是基本意思应该如此。还有人拿“七出”中的“无子”来说事……我认为，这些说法固然有点道理，但是都是没有真正从文本出发而得出的结论。

我们的结论是，焦、刘的悲剧应该是性格的悲剧，婆婆的蛮横、易怒、霸道，焦仲卿的懦弱，刘兰芝的倔强、好强，焦刘二人对爱情的忠贞，是造成悲剧的主要原因。焦、刘悲剧也是家庭成员之间缺乏信任，彼此沟通不畅，日积月累，终于导致悲剧的发生。

第二，焦、刘爱情悲剧与中国传统思想中的糟粕脱离不了干系。虽然不少人认为是“三从四德”的封建礼教造成的，要知道，在汉唐时期，对女性的要求不像明清时期那样严格。笔者认为从文本中可以看得很清楚，焦、刘两家都是寡妇，都是四口之家，有儿子女儿，焦家或者刘家有哪一家是按照“三从四德”行事？明眼人一看便知。但是焦仲卿、刘兰芝的“听话”，没有坚持自己的爱情或者没有离家出走的意识，与当时的背景整个环境还是有关联。秦汉时期形成的“出妻制”，具有强烈的男权特征。在实际情况中，男女婚姻离异的决定权又往往操控在父母手中，迫于父母的意愿而不得不“出妻”的事屡见不鲜。在某种角度上来讲，这些传统的思想是这场爱情悲剧的幕后推手。

第三，刘兄的看似“有理”的分析，县令、太守家的说亲，也是加速悲剧的推手之一。常言道：“长兄为父，老嫂比母。”当兄长的就有承担家庭的责任，就应当关心爱护弟弟妹妹。兄长遇到妹妹“荣身”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于是将个人意志强加给刘兰芝，完全忽略，或者说根本没有意识到刘兰芝本人的意愿，给刘兰芝带来巨大的精神压力，也将她逼上了绝路。

总之，焦、刘爱情悲剧产生的原因是多样的，这个爱情悲剧像其他的中国古代爱情悲剧一样。当然，除了上述的原因之外，恐怕还有其他说不太准确的因素。这让我们想起诗歌末尾的诗句“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不禁想追问教参：“戒之”的仅仅是焦婆婆的“活生生的把他们分开”？刘兄的“贪图富贵”？“勿忘”的是给作品人物贴一个标签？诚然，“参考答案”仅为“参考”，我们老师在教学过程中，不能把它视为标准的、惟一的答案，应当立足文本语言本身，在不能偏离基本的道德标准，不能削弱文本所具有的人文性的基础上，引导学生个性化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