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末潮汕方言罗马字文献拼音系统:《汕头方言音义字典》和《马太到使徒》拼写比较
2018-08-24季明霞
季明霞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引 言
《汕头方言音义字典》①有的译为《汕头方言辞典》《汕头话音义词典》《汕头方言的发音及释字辞典》《汕头方言字典》等。(A Pronouncing and Defining Dictionary of the Swatow Dialect,arranged according to Syllables and Tones)(以下简称《字典》)是由美北浸信会传教士菲尔德(A.M.Fielde)用罗马字撰写而成的汕头方言文献,1883年由上海美华书局(Shanghai American Presbyterian Mission Press)出版。全书共有631页,其中书前14页为字典使用说明,其余617页为正文。[1]据庄金凤《〈汕头方言辞典〉音韵系统》研究及《字典》书序中交代,此书是作者花了四年时间,在汕头进行实地调查,收集整理当地的5442个词汇编辑而成。作者首先列出汉字,附以罗马字标音,其中部分汉字参考了《康熙字典》;然后用英文进行释义;再列出词汇或句子的罗马字形式及英文解释。[2]据笔者研究发现,《字典》所反映的音系是19世纪末汕头话和潮州话的混合音系。
汕头土白圣经《马太到使徒》(Matthew to Acts:Swatow Dialect)(以下简称“汕头土白”)是由英国长老会传教士卓威廉(Williams Duffus)和他人合著的罗马字圣经文献,1892年由苏格兰格拉斯哥(Glasgow)的大英圣书公会(The British and Foreign Bible Society)印制。全书包括《新约》中的《马太福音》《马可福音》《路加福音》《约翰福音》《使徒行传》五个部分,共277页。[3]据笔者研究,汕头土白所反映的音系性质比较单一,主要是以19世纪末的汕头话为主,极个别受到当时潮州话和澄海话的影响。
据庄初升、陈晓丹《19世纪以来潮汕方言的罗马字拼音方案》,《字典》所采用的拼音方案与耶士摩的方案大同小异,而耶士摩所使用的拼音方案又与在汕头传教的英国长老会教士所使用的方案大同小异。[4]据笔者考证,汕头土白所使用的拼音方案正是英国长老会传教士的拼音方案。所以,《字典》与汕头土白所使用的拼音方案从整体上看也是大同小异。菲尔德在《字典》序中也曾提到她所采用的音标属于教会罗马字。但是,仔细对比下来,发现《字典》与汕头土白所使用的拼音方案又存在些许差别。
一、耶士摩与英国长老会的拼音方案
(一)美北浸信会传教士耶士摩创制的拼音方案
1860年耶士摩(William Ashmore)到汕头开始传教,1884年在汕头出版了《汕头口语语法基础教程》(Primary Lessonsin Swatow Grammar[colloquial]),书中列有“潮州方言音节表”,其中声母符号18个(包括零声母在内),韵母符号85个,声调符号8个。他的拼音方案与同为美北浸信会传教士的璘为仁(William Dean)、高德(Josiah Goddard)所创制的拼音方案不同。他的方案具体如下:
1.声母符号共有 18 个,p/ph/b/m、t/th/l/n、ch/chh/j/s、k/kh/g/ng、h,零声母没有特殊标记。
2.韵母符号共有85个,阴声韵的入声用“h”表示;阳声韵三分,分别为 -m/-p、-n/-t、-ng/-k;鼻化韵用上标“n”表示;声化韵有3个,ng/ngh/m。
3.声调符号共有8个,上平和上入没有符号标记,下平用“â”表示,上上用“á”表示,下上用“ǎ”表示,上去用“à”表示,下去用“ā”表示,下入用“áh”表示。①说明1:此处“上”表示阴声调,“下”表示阳声调。下同。说明2:a表示元音,h表示入声韵尾,下同。
耶士摩的拼音方案与菲尔德在《字典》中所使用的方案相比,存在些许不同之处:
1.声母符号中,《字典》用c/ch对应耶士摩的ch/chh。
2.韵母符号中,《字典》比耶士摩多了11个(io/h、iuh、uih、oah、ehn、ion/h、ön、aun、uain),耶士摩比《字典》多了 5 个(iau/h、aihn、iauk、oun);有三组韵母记法不同,ngh:ngk②“:”前面表示耶士摩的记法,后面表示《字典》的记法。、o/h:/h、uan/t:wn/t。
3.声调符号中,耶士摩用“ǎ”“áh”分别表示下上和下入,《字典》则分别用“ǎ”“âh”表示。
(二)英国长老会传教士创制的拼音方案
据庄初升考证,英国长老会传教士进入中国后首先在厦门地区开始传教,然后才转入汕头。[4]1856年传教士宾为霖(William Chalmers Burns)和戴德生(Hudson Tayler)开始进入汕头传教,打开了英国长老会在粤东地区传教的序幕。据庄初升《清末民初西洋人编写的客家方言文献》,“1858年另一个传教士施饶理(George Smith)从厦门到汕头任职。《天津条约》签订之后,英国长老会在潮汕地区的传教事业开始获得较快发展,先后建立了教堂、医院和学校等,并把教务活动扩大到临近的客家地区。”[5]英国长老会传教士在厦门传教的时候就有利用罗马字拼音方案为闽南话注音的经验,他们在厦门传教创制的闽南语罗马字拼音方案(即“白话字”Péh-oē-jī)就直接启发了潮汕方言罗马字拼音方案的诞生。他们所创制的潮汕方言罗马字拼音方案具体如下:
1.声母符号共有 21 个,p/ph/b/m、t/th/l/n、ts/tsh/z/s、ch/chh/j、k/kh/g/ng、h,零声母没有特殊标记。
2.韵母符号共有78个,阴声韵入声用“h”表示;阳声韵三分,分别为 -m/-p、-n/-t、-ng/-k;鼻化韵用上标“n”表示;声化韵有2个,ng/m。
3.声调符号共有8个,上平与上入没有符号标记,下平用“â”表示,上上用“á”表示,下上用“ã”表示,上去用“à”表示,下去用“ā”表示,下入用“ h”表示。
汕头土白所使用的拼音方案与长老会创制的拼音方案相比,长老会方案比汕头土白多了oa、ioh两个韵母,其他都一致。
二、《字典》与汕头土白的声母拼写系统
《字典》的声母符号共有18个(包括零声母),汕头土白的声母符号共有21个(包括零声母)。它们的拼写形式如下表:
表1 《字典》与汕头土白的声母符号
在汕头土白中,舌尖前音声母根据韵母的不同分为两套:一套是ts/tsh/z用于-a/-o/-/-u类元音之前;一套是ch/chh/j用于-i/-e类元音之前。而在《字典》中只用c/ch/j来表示。菲尔德曾在书中序言提到““This last is a sound between ch in chair and ts in fits.”①A.M.Fielde.A Pronouncing And Defining Dictionary Of The Swatow Dialect,Arrangde AccordingTo Syllables And Tones,Shanghai:American Presbyterian Mission Press,1883,p4.这是说,她认为声母c是介于chair和fits的ts之间,属于卷舌塞擦音。另外,“荚”在《字典》中记作khoih,在汕头土白记作koih;“蔻”在《字典》中记作 khò,汕头土白记作 kòu。
考察b/l/g与m/n/ng在《字典》和汕头土白中的声韵配合关系,发现它们只在与鼻化韵搭配时完全互补,与其他韵母相搭配时并不是完全互补的。在《字典》中,b/g不与-m/-p为相拼,g不与-n/-t/-ng尾韵母为相拼,m不与-m/-p尾韵母为相拼,n不与-p尾韵母相拼;其余韵母都可与b/l/g与m/n/ng相拼,但m声母不与阴声韵相拼。在《字典》中声母m与鼻化韵相拼的例字共有74个,而这些例字在汕头土白中部分仍读鼻化韵,部分则读相应的阴声韵,如:勿 màin/mài②说明:“/”前为《字典》中的记音,后为汕头土白的记音,下同。、貌 mǎun/mãu、骂 mēn/mē、微 mûin/mûi等,共有 57 个,这些字在中古绝大部分都属于阴声韵,可能是受声母中鼻音成分的影响,而读为相应的鼻化韵。
在汕头土白中,b/g不与-m/-p/-ng尾韵母相拼,g还不与-n/-t尾韵母相拼,m不与-m/-p尾韵母相拼,n/ng不与-t尾韵母相拼;其余韵母都可与b/l/g与m/n/ng相拼。另外,n声母与-m尾韵母相拼的只有“南”,但是“南”在土白中有两种拼法,“lâm,南方 lâm-hng”,“nâm,南方 nâm-hng”,而“南”在《字典》中只记作 lâm。
三、《字典》与汕头土白的韵母拼写系统
《字典》的韵母符号共有91个,汕头土白的韵母符号共有76个。③说明:两书的韵母数量差别较大,可能存在两个原因:一是《字典》所反映的是汕头和潮州两地的混合音系,而汕头土白则只反映了汕头话音系;二是《字典》文本齐全,而汕头土白则属于残缺文本。两书韵母系统的拼写差异如下各表:
表2 阴声韵及相配的入声韵
《字典》的 /h、o、io分别对应汕头土白中的o/h、ou、iau。《字典》比汕头土白多了 aih、ioh、iuh、uih四个入声韵。《字典》中的ua/h、oa/h对应汕头土白中的ua/h,oa/h只与t/th声母相拼,与ua/h属于互补音位。
表3 鼻化韵及相配的入声韵
《字典》比汕头土白多了 ehn、n、aun、ion/iohn、uain/uaihn7个鼻化韵。《字典》中的uan/oan对应汕头土白的uan。
表4 声化韵及相配的入声韵
《字典》比汕头土白多了-ngk韵母,只有一个例字:呼 hngk,动词,表呼吸,hngk phīn 呼鼻。
表5 阳声韵及相配的入声韵
《字典》的wn/t对应汕头土白的uan/t。另外,汕头土白中韵母an/t的例字对应于《字典》的an/t和ang/k两组韵母。在《字典》中,an/t韵母只出现于声母 ng/p 之后,如:昂 ngan、眼垛 ngán、淬掐ngàn、冷言 ngân、雁 ngǎn、识会 pat、别 pât等,共有11字。由此,可以推断,在19世纪末,粤东闽语中的an/t韵母就已经开始并入ang/k,仅个别字仍存在于an/t中。
四、《字典》与汕头土白的声调拼写系统
《字典》和汕头土白均有8个声调,它们的拼写如下:
表6 《字典》与汕头土白的声调符号
两书只在下上调和下入调上存在不同标写方式,《字典》用“ǎ”“âh”表示,汕头土白用“ā”“ h”表示,其余六调均同。两书声调的标写位置也存在不同,《字典》绝大多数标写在韵母的第一个元音上,极少数标写在主要元音上,而汕头土白则一律标写在主要元音上,如:漂 píau/piáu、量 lǐang/liãng。从这一点上看,汕头土白的声调标写位置比《字典》规范许多。
《字典》与汕头土白所使用的拼音方案相比较,存在下面一些不同:
在声母符号中,《字典》只有一套舌尖前音声母 ch/chh/z,汕头土白则有两套 ts/tsh/j、ch/chh/z。《字典》声母m不与阴声韵相拼,汕头土白则可以;《字典》声母b不与-ng尾韵母相拼,汕头土白则可以。汕头土白声母m不与-m尾韵母相拼,《字典》声母m/n均不与-m尾韵母相拼;汕头土白声母n/ng不与-t尾韵母相拼,《字典》则可以。
韵母符号中,《字典》比汕头土白多了15个韵母,且部分韵母的记音符号不同。《字典》有韵母 ua/h、oa/h、uan、oan,其中 oa/h、oan只与声母 t/th相拼,汕头土白都用ua/h、uan标记。《字典》的鼻化韵和声化韵ng均有入声,汕头土白没有。汕头土白中韵母an/t的例字对应于《字典》的an/t和ang/k两组韵母,并且《字典》中an/t韵母只出现于声母ng/p之后,由此,可以推断,在19世纪末,粤东闽语中的an/t韵母就已经开始并入ang/k,仅个别字仍存在于an/t中。
声调符号中,《字典》用“ǎ”“âh”表示下上和下入调,汕头土白则用“ā”“ h”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