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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语无声

2018-08-22莫景春

三月三 2018年1期
关键词:馨香枝丫牵牛花

莫景春

有事没事,我常常找一朵花说说话。

花是最虔诚的听众,在微微的晨光中,在袅袅的秋风中,只是静静地绽放着一张灿烂的笑脸,似乎要融化你那满腹的倾诉,让你感觉到无比地舒坦和轻松。你不必担心自己的言辞不够流畅不够漂亮,难以吸引;或者是太多的苦楚会让花儿因不耐烦而花容失色。

城里是那样冷冰冰、硬邦邦的,花儿都跑到花园里去了。我居住的地方离公园有一段不远的路程,可是每个日子都在忙忙碌碌中穿梭,哪来的闲情逸致逛公园。去公园成了我在城里生活最大的奢望。每天回家的时候都是踩着黄昏的夕阳或者沐浴着初上的华灯,拖着一身不堪的疲惫,回到空荡荡的楼里。心情四处纷飞,却找不到一个可以依托的地方。我有些失魂落魄,心神不定,恍恍惚惚地打发着日子。

朋友看出我生活的落魄,悄悄地搬来一盆娇艳的花,摆到阳台上,似乎让那灿烂的花点燃我寂寞的心。我是俗人,逃不脱情感欲望的纠缠。各种纠缠搅成一团,寂寞和烦恼更是像毒蛇一般百般缠绕,缠得我快要窒息。但我生性孤僻,不善言辞,羞于与他人交流。

灿烂的花确实能点燃我的心,淡雅的清香丝丝缕缕飘在居室里,像是清冽的溪水,慢慢地把这窒息感融化冲掉。我感激朋友的关心,更感激那花儿的体贴和细腻。

我惊讶于这花儿的温馨,它居然让我的寂寞逃得无影无踪。心事重重的我只要往它面前一站,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看着它那在晨风中摇晃的花朵和枝叶,便不知不觉地轻松起来。如此温馨的日子哨悄地过去了许多天,我突然感覺到一种深深的愧疚:这日日陪伴我的花儿,我竟然不知道它是什么花。我只知道一味地索取,像是一只贪婪的蜜蜂只顾把甜美的花粉往身上扑。我愧于我的浅薄和无知。

日子就这样静静地流淌着。下了班,我脚步匆匆,想的是家里那一朵朵充满期待的花儿,犹如去赴一场充满骚动的约会。在黄昏中在晨光中,我坐在花儿面前,脉脉含情地看着,枝条并不硕大,叶子瘦小,楚楚的样子,像是邻家初长成的女孩。但花朵却很丰满,一朵一朵努力地开着,盛开的花瓣重重叠叠,竟有四五层之多。叶子只是羞怯怯地衬在四周。细细看时,那瘦弱的茎儿竟长着细小的针刺,忠心地守护着那一朵朵娇嫩的花。那花儿并不回避我灼人的目光,反而挺出叶子中间,羞答答地看着我。偶尔拂来阵阵微风,便殷勤地向我打招呼,表达它内心的骚动。其实,它那阵阵萦绕着的清香已让我温软。很多时候,一种温馨是不需要刻意地营造的,慢慢地积蓄起来,便感到它的浓厚。在静默之中,我慢慢地知道了这时时相伴的花儿叫月季。由生疏到相依相偎,花儿告诉我:相亲相知的人并不是慕名而来,那只是一种缘,谁也逃不过的缘。也许这种缘来得很突然很莫名其妙,但谁都会珍惜这悄悄而来的缘。

正是三四月份,叶子和花一天一天地增多,热热闹闹地开满了整个阳台。一开前门,那淡雅的香气便丝丝入鼻。用不着再跑到阳台,只在客厅的一角,便自个儿陶醉了。但我不敢错过这灿烂的季节,我停下手中的活儿,和花儿作一次长时间的约会,作一次肺腑的倾吐。我知道,那美丽的春天是亲爱的花儿向我表白它那火热的激情的最好时候,我怎能无视这消融了我寂寞的宝贝呢!春天就在我家的阳台上,那狭窄的阳台上留下我与花儿相依相偎的剪影。

春天就在我们的卿卿我我中悄悄地走了。我是一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拥有了花儿一个灿烂的春天,我心里隐隐约约忧虑着:春天走了,花儿也要走了,那酷热难耐的夏天又该是谁来相依呢?这春天与月季的相拥已经拥到我的心灵深处,我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只能诚惶诚恐地等着春天的远去。

空气渐渐酷热,人行道两旁已是绿树成荫,我想这春天显得有些过早地热情了,竞有些夏天的味道。但有人说已是夏天了,我不相信,并且理直气壮地说家里的月季花还没走,春天怎么会走呢?跟他做了一番激烈的争论,我恍然惊觉,确实已经是五六月份,从时间上说该是夏天了。可花儿还不肯走,是不是也依恋我这番痴心?朋友说这花儿不仅在春天开放,在夏天也是如此,秋天依旧,一年四季都如此。是吗?月季是如此回报痴心的,依依不舍,相依相恋,是对一份情感难有的执着,跟这人情日薄的当下比,又是那样难能可贵。花尚如此,人何以弃?

有了这痴情可人的花儿,整个酷热难耐的夏天变得清凉了许多。枝丫上绽满了大大小小的花,密密匝匝的防盗网也挡不住它追求阳光的激情,我突然想起著名散文家陆蠡的散文《囚绿记》,那对生命和美的追求是任何人都挡不住的,但我心底顿生丝丝爱怜之心,将花儿挪到向阳的一面。有些枝丫已经伸到了防盗网外,肆意地拥抱阳光。阳光也被它诱惑进来,花的娇艳和阳光的灿烂融为一体,更是光彩夺目。

我把月季伸出阳台让它尽情地享受阳光,谁知竟也受到狂风暴雨的折磨。一日午后,哗啦啦的雨扫过,呼呼的风刮过,外面的物什被吹得七零八落。月季也难逃厄运,叶子飘落满地,花瓣四处飞扬,紧紧相依的枝丫被分开了,被蹂躏得憔悴不堪。这暴风雨来得太突然,让我毫无防备,这场景让我的心在不停地颤抖。我责怪自己的粗心,但剩下的几朵花儿依然精神抖擞地挺立着,挂满滴滴晶亮的雨滴。那是它痛苦的泪水?不,那是它顽强奋斗的汗水!我俯下身子充满敬意地望着,就像平时的默默对视。看到很多枝丫都被折断了,我无法忍受这零落的一切,无法静下心来收拾这残局,匆匆逃离。

心情在忐忑不安中过了几天,该去侍弄侍弄了,我便兴冲冲前去,但眼前的景象却让我惊呆了:飘零一地的花叶已经枯焦,那七歪八扭的枝丫没有完全恢复元气,趴在防盗网上,竟也有朵朵或粉或白的小花静静地绽放着,一副望穿秋水的样子。我想它一定是等了我很长时间了。我想不到它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它的勇敢和顽强让我自惭形秽。

夏天来了,月季给我期望;秋天来了,月季给我温馨;冬天来了,月季给我生机。一年四季我们在不停地倾听,彼此默默地祝福着、支持着。

花语无声,与月季花说说话,倾吐着人生的喜怒哀乐。

西风紧,一切归于寂寞。清脆的鸟声走了,五彩缤纷的花儿不见了。

晨光微微,我起得再早也早不过一朵花。

秋天的太阳也不如夏天那样急急忙忙,只在不远的田野慢慢地透出半张脸。校园里冷冷清清的,疲惫的学生仍在甜蜜的梦乡中。微微起的风是一天比一天凉,夏天那种因热暑膨胀了的喧闹也渐渐冷了下来。晶莹的露水落在枯黄的草叶上,在微微的晨风中一闪一闪的,更让人感到一丝丝的凉意。

趁着早上人少的时候,我想赶紧到学校食堂的热水房打上几壶热水,洗洗脸刷刷东西,待人多的时候熙熙攘攘,排上半个时辰都轮不到。早起好些,我更清闲。

学校的食堂旁边有一块闲地,太狭小又偏僻,估计派不上什么用场,只好任由它随意地长些什么东西。平时那儿倒是葱葱茏茏的一大片,我备课、上课、改作业一件事接一件事,根本没闲心去看那儿会长些什么东西。

今天又是步履匆匆,人迹稀少,有些许清闲,心没有那么紧皱皱的,我便随意东张西望。不经意间,一股淡淡的香气飘进了鼻翼,轻轻一吸,竟有几分清香,是什么花儿起得那么早?平时,花儿只是等到暖乎乎的阳光热情地拥抱一阵后,才羞答答地开,而现在是什么花儿竟然不把太阳放在眼里?反正还早,也不急着回家,我索性放下水壶,循着花香而去。

又是那片荒地,秋天已经把那里梳理得很萧索,那些在夏天争先恐后长着的各种花草,如今已是大半零落,疏疏朗朗。但却有一丛丛一簇簇的绿意爬在校园的围墙上,让人感觉到夏天都跑到它身上去了,一副对秋天凛然的样子。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簇簇绿色举着一个个小喇叭,高高地举起,有些是“一”字排开,像是学校里的仪仗队。那大开的喇叭,似乎要发出嘹亮的号角声,唤醒这仍在沉睡中的大地。

哦,是牵牛花!很亲切,很令人爱怜的花,仿佛是映衬清秋似的。那花浅蓝浅蓝地开着,最多是夹杂些洁白的花,让人感到秋天很雅气、很清淡。

这可爱的蓝色精灵,似乎比人更敏感,更殷勤,每每清秋到来,鸟儿花儿都销声匿迹了,只有它在辛勤地勾画着秋天美丽的色彩,从夏天一路画来,涂满寂寞的秋天。小时候没什么玩的时候,我们便想到这平日不怎么喜欢张扬的花,便爬上自家的篱笆墙,摘下三五朵,模仿着大人夹烟的姿势,左右耳边各夹上一朵;另有一朵拿在手里,支到嘴边“呜呜哇哇”地喊,像是吹着心爱的小号角。一股馨香自嘴唇边款款吸进鼻子,惬意极了。但我们遗憾的是没见过花开时的情形。

母亲常常说,谁也没有这牵牛花勤快,天没放亮,它便早早地开放,吸纳第一缕阳光,向人们释放一口口新鲜的空气,这个世界就弥漫在这花的馨香之中了。

小时候的我争强好胜,听着母亲如此夸奖一朵花,我心里很不服气,便暗暗下定决心,要跟花儿比一比,看谁起得更早。

因为一心想赛过牵牛花,头天晚上睡觉时我便和衣而睡。母亲好生奇怪,我也只是对她诡秘地笑笑,天机不可泄露,待比牵牛花起得更早了,再骄傲地向她宣布,让她惊喜万分,把对牵牛花的那一番赞赏转给我,看那花儿有什么了不起的。

谁知眼睛一眯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沉睡中的我被母亲劈柴做早饭的声音惊醒,我赶紧一骨碌爬起来,一句话也不说,径直往菜园的篱笆墙冲去。我知道母亲是村里起得最早的,家里的很多事情都需要她去做:挑水,煮猪潲,做早饭,喂猪,喂牛……一件接一件。待把家里的活儿都做完了,让我们吃饱早餐,背着书包高高兴兴上学去了,她才扛起锄头兴冲冲地赶往田间地头。母亲劈柴的时候,应该是已经把水缸挑满水了,准备煮东西了。平时被惊醒的时候,我知道天还没亮,还能睡上个回笼觉,待母亲使劲地摇醒我,我才慢悠悠地起来,吃早饭上学去。而这一回,天应该还很早,我应该能看到牵牛花开的样子。

出了门,天边才是蒙蒙的鱼肚白,够早的了,村里只有零零星星起来干活的一些老人。他们见到我都很惊讶:一个伢儿起那么早干吗?我心里很高兴,感觉早上的空气真清新。

没到篱笆边,一阵熟悉的馨香已经渺渺地飘来。花已经开了!我不由得有些泄气,赌着气冲到那儿,只见一朵朵淡蓝色的小花精神抖擞地挺在那儿,仿佛在嘲笑我的迟到。

回到家,我没好气地跟母亲说,明天您起床的时候顺便叫上我。母亲很奇怪,问我起那么早干吗。我只是笑笑,还是不想告诉母亲。

第二天,母亲早早地叫醒了我,我很艰难地睁开眼睛,似乎还是三更半夜,一切静悄悄的。村里只有几条狗在幽幽地吠着。我实在不想爬出温暖的被窝,但一想到那牵牛花的神气样,还是咬紧牙关,爬了起来,匆匆往菜园赶去。

我迫不及待地冲过去,一路没有飘来馨香。牵牛花肯定还没开,我兴奋极了,脚步更快了。但来到那疏疏的篱笆时,我却傻了眼,那花儿已经挺挺地开了。我又輸了,真想痛哭一番。一转身,母亲已站在了身后,天已有些微微亮,她看到站在篱笆前手掐着几朵牵牛花有些灰心丧气的我,一把抱住我,喃喃地说:“傻孩子,那花儿大多是在鸡叫头遍的时候就已经开放了,那时我们才刚刚睡一会儿,怎能起得来呢,连妈妈也比不过它呢。”

哦,原来如此,我服了,但也记住了:花儿起得那么早,我也不能睡懒觉。

想到童年的那些事,我不由得对在晨风中微微飘摇的花儿笑了笑,投去了充满敬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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