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江楹联文化的审美价值

杨紫薇

摘 要： 漠阳文化是岭南文化的一个分支，而楹联文化是漠阳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从审美角度论述了阳江楹联的审美价值，认为阳江楹联具有对称美、抒情美、意境美和情趣美。

关键词： 阳江楹联 审美价值 漠阳文化

对联，俗称对子，又称联语、联句、楹帖、楹联，因常把对联题写于楹柱，故有“楹联”之称。对联由古代的“桃符”演变而来。据《淮南子》记载：桃符是用两块长七八寸、宽一寸余的桃木做成，上面写除祸祈福的吉祥语，悬挂门旁，用来避鬼驱邪，名为题桃符。据考证，最早的一副对联是五代后蜀主孟昶写的：“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从此，题桃符便演变成写对联了。

对联肇五代，经宋、元而越明、清发展至今，在现代历史大潮中得到很大发展。作对联、挂对联、题对联、赠对联、对对联，在我国已有悠久的传统。篆刻于胜地，录载于书籍，流传于民间，是人们喜闻乐见的一种独立的艺术形式。

楹联作为一种文学载体，首要价值在于审美。从形式上看，楹联是由骈文和律诗派生出来的，且随着楹联技巧的丰富和发展，逐渐具备诗、词、曲等文学形式的某些优点和特色，从而形成了自己的审美特征和实用价值。长期以来学术界对楹联研究主要集中在文学、史学方面。一是研讨楹联创作，形式创新。二是对对联发展流变的史实考证及传统名联的内容考究。近年来，虽出现了探讨对联社会功能意义方面的研究趋势，令人鼓舞，但真正从审美视角研究楹联文化的，仍然不多。

阳江是中国“楹联之市”和文化名城。楹联文化在阳江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和深厚的历史底蕴。早在南宋时代，进士吴铨游南恩州（今江城地）已留下《熙春亭》对联：“日月往来双羽箭；乾坤今古一邮亭。”此后历代，前人题咏的对联琳琅满目，或状景，或抒怀，读来余味无穷。阳江楹联文化为广大群众喜闻乐见、长盛不衰，和地方语言有着密切的关系。由于阳江方言很好地保留了入声，按古四声分平仄对阳江人几乎易如反掌，因此，城乡群众对对联的基本知识大多有所了解，十分有利于对联的普及，有力地促进了地方楹联文化的发展。

综观阳江楹联，其审美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整齐和谐的对称美

对联在形式上有一个最大的美学特征就是讲究对称美，即讲求对仗，使语言如同排列整齐两两成对的仪仗队一般给人以美感。

对联的对称是自然美的反映，宇宙间普遍存在对称，大至银河小至花鸟无不如此。显然，对联的对称美是人类按照自然规律创造的思维形式在文学艺术中的反映，故自然显示出一种相互对应的和谐之美。

对联的对称美是人们审美心理的反映。人们对美好事物的追求都讲究均衡、祥和、圆满、和谐。人们总是喜爱事物成双成对、协调美满，因而对联的语言运用，自然呈现出一种均衡和谐的美。

比如，位于阳西县织贡镇大垌山净业寺的大门还挂着清举人邓琳题写的对联：

万壑松风砭俗耳；

半山云影净禅心。

邓琳，阳江市江城区人，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18岁中举人。邓琳撰的对联是本言联，采用四三结构的句式。上联“万壑”指众多的山谷沟壑。“壑”是山沟，“万”是虚数，形容多，并非就是一万。“松风”指清风，仙气。松为修禅炼道人所钟爱，他们食松子、喝松露、烹松针、吸纳松树精气，以求去污除浊、轻身瘦体、益寿延年。联中的松风，是指不受世俗污染之清风。邓琳提出要用清风去“砭俗耳”。“砭”是民间用石针针灸治病的一种方法，借指批评人的过错，联中引作洗用。“俗耳”是世俗之耳，因世俗之耳听的声音太多太杂，而且多是功名利禄、钩心斗角、声色犬马之声，已是污浊不堪了，必须要用万壑松风来涤荡，才能尽除俗耳的污垢，专心谛听禅经。

下联“半山云影”是作者眼前看到的景象。寺在半山之上，白云缭绕，光影相间，随风漂流，引发了作者的联想，若以此云影洗涤心灵，把世俗之念尽行带去，使向佛之人的心灵得到清净。

对联的平仄编排，借用七言律诗的联律。上联是仄仄平平平仄仄；下联是仄平平仄仄平平。下联的第一字平声位置用了仄声“半”字，第三字“仄”声位置用了平声“云”字，因一、三位置是可平可仄的、是允许的，从平仄相对看，上下联对得是很工的。

在词性相对上，“万”与“半”是数词相对，“壑”与“山”是地理名词相对，“松风”与“云影”是偏正词组相对，“砭”与“净”是动词相对，从词性相对看，上下联也是对得很工的。

二、饱满真切的抒情美

对联独特的抒情性的美学特征，决定了它不同于叙事性作品那样通过完整丰富的形象反映社会生活和历史进程，而是通过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情感，通过美感思维创造的宏約深美的审美意象把握生活的真谛，表现作者对生活的独特体验，以饱含诗情画意的感情波涛激起读者心海的浪花。

比如何诠渑题海陵张太傅陵墓联：

塞外已无元社稷；

天南犹识宋君臣。

这是阳江县城人、清光绪举人、曾任民国国会参议员的何诠渑写的。

何先生综览历史风云，总结兴亡更替，发出“不以成败论英雄”的感叹。他说：成吉思汗一代枭雄，横扫亚欧，其子孙在华夏大地上建立了元蒙帝国，威风一时，但时移世易，元朝早已灭亡了，现在谁还会记得元朝的版图有多大，而在天南一隅的海陵岛上，由于张太傅祠的存在，记录了他的精忠报国，使人们还记得被元朝灭亡的赵宋君臣。

陈元泳题熙熙亭联：

遗迹可追寻，景仰风流徐太守；

斯亭重构造，足徵文献古恩州。

此联乃时任阳江县参议会议长的陈元泳（1882-1952）所撰。

联中，陈元泳赞扬罗贤重修熙熙亭的功德。他说：重修这座亭，使阳江的历史遗迹可以追寻，不由使人对当年倡建这座亭的徐辅太守之文采风流十分钦佩和仰慕；这座亭重修后，成为一件活生生的文献，足以为阳江的历史文化悠久、灿烂辉煌作为佐证。

熙熙亭历代题留的楹联还有很多，联联有胸襟，字字有珠玑，读来令人百味交集、感慨万千。

沈思孝题北山石塔联：

群峰峙似孤飞鹜；

大海看如一渡杯。

沈思孝（1542-1611），字继山，一字纯父，浙江嘉兴平湖人。隆庆二年（1568）进士，授番禺知县。万历初年，任刑部主事。万历五年，他因反对张居正，受廷杖八十，贬到广东“神电卫”充军。这“神电卫”隶属阳江“双鱼守御千户所”。时任阳江县丞的蔡懋昭（南京人，与沈思孝同为江浙同乡）十分敬佩沈思孝的道德文章，利用“县丞分管守御”之便，把他调到阳江城，在城内崇善坊修筑了一座“借山亭”给沈思孝住，又在此办起“借山书院”，让沈思孝任教。这副楹联就是沈思孝在阳江执教时写的。

当时，沈思孝遭贬谪，孤身来到岭南蛮荒之地，伤时悲已，心情落寞，因而在他眼中，雄伟的石塔，在群峰对峙中，好像一只孤身单飞的野鸭（鹜，野凫也。《太平御览》引《说文》），不知飞向何方才好，茫茫大海，无边无际，自己愿意像僧人一样携渡杯云游四海。全联充满了悲苦彷徨的情绪。

又如阳春城隍庙冼夫人联：

三军壁垒思娘子；

一代英雄属女儿。

冼夫人，广东高凉（郡治在阳江境内）人，俚族，生于梁天监十六年（517），卒于隋仁寿二年（602），享年85岁。

冼夫人家族世代为俚族人首领，她是最杰出的俚族领袖，是卓越的政治、军事首领，实力强大，部落有十几万户。她一生致力于维护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使岭南得到上百年的和平稳定，促进各民族交往融合与社会经济发展，贡献很大，得到岭南各族人民的拥戴。

长期以来，阳江、阳春、电白、茂名、高州和海南的临高、儋县等地都建有祠庙纪念她。阳春县城的城隍庙，就是专门祭祀冼夫人的。

这副楹联是阳春三甲人、朝乾隆贡生刘裔沂撰的，原是用木雕刻，挂在庙中的后殿上。

联语平白如话，概括了冼夫人统帅三军、统一岭南、使高凉坚如壁垒的事迹，赞扬她虽是女儿身、娘子貌，却不失为一代英雄，值得千秋万代敬仰。

对联的抒情美，并不表现为书写那些表面的剧烈冲动，也不容许过火的夸饰、装璜，而是把事物在灵魂中激起的感情和印象放在重要地位，充分抒发作者带有丰富情感的内心冲动，字句中跃动的是美的感情，闪耀的是深刻的思想。

古人论诗时说：“感人心者，莫先乎情。”作为诗中之诗的对联，决定其优劣的重要因素，是能否以情感人。的確，以上对联内容表达的饱和，就使人感到唱叹生情，情感夺人，气势夺人，真理夺人，正义夺人，具有震撼读者灵魂的力量。

三、景中寓情的意境美

读一幅好对联，读者心中必有一种意境，或为洋溢的感情激动着，或为强烈的气氛包围着，或为多彩的美景吸引着……联中美好的意境完全把读者引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是作者在极精美的文字中，给不显形的思想、情绪以感性的、生动的形象，是客观的活水与主观的波澜交汇，通过作者笔管喷发的五彩泉。

佛教古刹儒洞凝秀寺联：

万壑晴去紫气；

一溪绿水禅心。

佛教古刹凝秀寺原址在儒洞镇村边宫坡，始建于清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已有300多年历史，为儒洞陈氏族人十三世祖、曾任州同右的陈权创建。

凝秀寺得名于“凝秀盖钟”一语，指一方山川之灵气凝聚于此。

标题为凝秀寺正门联，既说明了该寺的环境特点：周边有很多山坑、深沟（壑，指坑谷，深沟），还有一条清流碧绿的小溪环绕四周、风景优美，显示出吉祥之气象；又说明它是佛门圣地，适于颐养禅心、修仙炼道。

“紫气”指神仙之气，比喻吉祥的征兆。出处：汉刘向《列仙传》，传说老子过函谷关前，关尹喜见有紫气从东而来，知道将有圣人过关，果然见到老子骑着青牛而来。通常说为“紫气东来”。

“禅心”，佛教用语，指清空安宁的心，如“清池皓月照禅心”。

此联和寺门的匾额皆为儒洞陈村人、清秀才陈如菊手笔。据说，陈如菊穷困潦倒，● 耕垄田为生，凝秀寺的“凝秀”两字是他晚上收工回家后书写，虽然苍劲有力，但辛苦了一天，笔底不免有夕阳西下之气，而“寺”字是第二天早晨再写的，力度充足，雄浑刚劲，豪气十足，三个字搭配起来别有韵味。

阳春崆垌岩联：

洞开重门，虚旷中，景物千端呈本色；

丹成一点，隐明处，变态万种透天机。

崆垌岩位于阳春城西3公里处，始建于明代万历丁丑年间，清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阳春县令姜山重修寺宇。现存文昌阁、玉帝殿等古建筑，是广东省文物保护单位。

崆垌岩又名“四崆垌山”，山下有岩，岩中有寺，寺外有峰，自然风景和人文景观俱全，以古雅清幽为特色。岩洞分三层，浏览面积达1万平方米，钟乳、石幔、石柱千姿百态，山亭庙宇雄伟瑰丽。

崆垌岩为历代“阳春八景”之一，迁客骚人都爱到此一游，写下诗词、楹联无数。

标题一联，刻在岩洞后厅顶壁上，是岩洞中能辨认年份最早的石刻对联，题者王许之。

王许之，江西高安人，进士，万历元年（1573）任电白县令。万历五年，他由阳春知县毛汝起陪同，浏览崆垌岩，写下此联。

此联说：打开重重洞门，在空旷的岩洞中，一切都虚无缥缈，所有景物都以其本来面目呈现在人们眼前，没有一点人为造作；这时应是仙人炼丹而成的洞府，在隐隐约约之中，洞中万般变化、形态，都蕴含着、透露出不可泄露的天机。想象无穷，意境高远。

对联的意境美，是以情感为灵魂，以物象为躯壳，以美的意象负载美的情感，它是作者血脉灌注的完整的艺术生命，是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统一。

四、幽默诙谐的情趣美

前人云：“世人所难得者唯趣……所谓得趣，其实便是得美。”对联的一个突出美学特征便是趣味美。

对联的趣味美，主要表现为一种谐趣美。朱光潜在《诗论》中说：“谐是人类拿来轻松紧张情绪和解脱悲哀与困难的一种清泻剂。”对联的谐趣美是一种特殊的审美形态，它以娱乐因素作用于读者的审美感官，例如：一幅讽刺对联：“茅台笑纳不用斟酌斟酌/彩电喜收无须烟酒烟酒”。作者以漫画手法运用谐音寓庄于谐，它是作者对现实生活冷静思考的结晶，它令人愉悦，却不致油滑、平俗，换言之，对联的谐趣带给人们的不仅是笑声，还是一种深刻的人生思索与亲切的、富有严肃成分的智慧满足。

对联的谐趣美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风趣性，即向读者传达一种幽默诙谐的情趣。二是嘲讽性，即作者在幽默中夹带些揶揄，使描写对象可笑。例如阳江城“有成”烟丝铺门联：

有情自古怜香草；

成器何人在下风。

民国初期，阳江城有间叫“有成”的烟丝铺开张，铺面不大，装潢也不豪华，但老板很聪明，请当时名士林钟英为之撰写店门对联。

林钟英（1868-1935）字少琼，号拙庵，又字拙诚，阳江城北门街人。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获选贡生，“戊戌变法”后在阳江倡办初等小学堂、两等小学堂。废“科举”后，历任县第一高等小学堂校长、阳江县立中学堂、县立师范学堂国文教员，从事教育20多年，被誉为“一代良师”。

林钟英以“鹤顶格”撰写此联，将“有成”两字分别嵌于上下联句首，并巧妙地运用了典故，独具匠心。

上联以“香草”对烟丝做了高度评价和推荐，也用“有情”对光顾烟丝店的人进行恭维。

“有情”指“有情之人”，即正直、有正义感的人，品德高尚、人才高洁的人。意思是说：爱吸烟者喜欢烟丝，就像自古以来的正人君子爱慕忠良义士一样。

“有情”、“香草”四字，把烟丝形容为“人格高洁的君子”，把吸烟者赞扬为“正直、有正义感”的人，提高了双方的档次，直令不吸烟者和视烟草“危害健康”者也情不自禁要进店帮衬，做“有情人”，品高洁、高尚的“香草”。

下联的“成器”出自《三字经》之“玉不琢，不成器”，指“有用的东西”，也指“成就的事业”。“下风”是风向的下方，出自《左传·僖公十五年》：“皇天后土实闻君之言，群臣敢在下风。”指处于弱势的一方，落后的一方。

全句的意思是说：本店虽小，也是新开，但将来肯定会成就一番事业，到时看谁人甘拜下风？充满了信心和自豪感。

全联赞扬了烟丝，吹捧了吸烟者，预测了烟丝店的兴旺，是极具创意、文采斐然的优秀广告词。

姚德潛自嘲联：

顾此失彼；

问东言西。

姚德潜，阳江县上洋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是打入国民党政权内的中共地下党员，曾任阳江县政府顾问。

这副以“顾问”二字为鹤顶格的楹联，信手拈来两个句语组成一联，既自然天成又贴切达意，幽默风趣，读来令人忍俊不禁。

该联是姚德潜对“顾问”一职的注解：办事能力差，顾此失彼，什么也做不好；就是讲话、回答问题，也是牛头不对马嘴，言不及义，问东答西。

这既是姚德潜对自己徒有顾问之名，没有尽到“顾”、“问”之责的自谦、自嘲，又是对当时国民党政权官位虚设、人浮于事、腐败无能的嘲讽。

那洛村通往县城大路边的茶亭柱子上，曾摹刻着两副对联，一联是：

行人不必寻梅子；

过客无劳问杏花。

另一联是：

顾客莫嫌茶味淡；

村姑不比世情浓。

这是司蓢村人、曾为大澳万人坟撰联的司徒少英撰写的。

前一副巧妙地用“望梅止渴”和“牧童遥指杏花村”的典故入联，点明茶亭有茶、有酒供应，是人们小憩的好地方。

后一联赞美乡村茶亭及乡间人（村姑）的朴素无华，对人世间的世态炎凉加以抨击。

孙犁说，幽默是语言美的一种元素，幽默是一种智慧。幽默用于对联，使之具有独特的美学趣味，它显示了作者的思想、学识。它以广博的智慧照瞩宇宙间的复杂关系，在平凡之处找伟大，在缺憾之处找圆满，使人从对事物的悟彻中求得精神上的一种美感愉悦。

对联的艺术审美价值是由其独特的美学特征，即通过抑丑扬美表现出来的积极的美学理想、审美趣味和美学评价，培养人们的美感能力和崇高的审美情趣。

对联艺术是在其他艺术体裁的基础上，寻幽探微，博采众长而发展起来的一门独特的艺术，蕴含着深刻的历史、社会、文化、哲学、美学等因素，充满辩证思想的艺术，它是卓立于艺术世界之林散发着幽香的一朵奇葩。阳江的楹联文化底蕴深厚，历史悠久，具有广泛性和群众性。阳江的楹联文化已渗入社会生活的每一个环节。研究阳江的楹联文化是一个庞大而系统的课题，本文只是从其中一个角度探讨、研究阳江楹联文化，希望能对其他研究者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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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赵望进.楹联应与时俱进[A].联墨艺术与时代——全国第三届联墨名家邀请展暨第二届全国对联论坛论文集[C].2011.

本论文为阳江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立项课题《阳江楹联文化的审美研究》（立项编号为YJ2014D04）的结题论文，已准予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