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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兰

2018-08-21叶骑

湖南文学 2018年6期
关键词:爹娘张老师外婆

叶骑

冬末的山村悄无声息,四下里都可以用一个“静”字来形容。山林是静的。山坡上,几棵老树僵僵地挺着胸膛,立在泛黄的山腰,宛如一个倔强老头竖着的短发。村寨是静的。几缕炊烟,袅袅地从瓦屋顶上升起来,像女人补衣裳时,手上拉直的白线。就连溪流也是静的。那小溪缓缓地流着,没有一点声响,不大的溪面上仿佛冻住了,似一块凝脂。这冬末的乡村,是一个静美人。

村子的名字叫清水潭,是个不大的村庄。全村上上下下几十户人家,围着一座小山,从山腰一路横七竖八地往山下铺去,直到一湾碧水潺潺而来,在寨前猛地转了个弯,画出一个半圆,这才截住村寨的去路。寨子如一只受惊的牛犊,停了脚步,老老实实地卧在了溪边。

溪水淙淙地一路淌去,日复一日。夏天黄昏时,归寨的牛羊,一路涌到溪边,或是喝口水,或是泡个澡,四下一片欢腾。孩子们摘了头上的草帽,到岸上歇口气,一个个满脸通红。过了会,一个娃子耐不住溪水的清凉,悄悄地下了水。

“哟,这溪水真凉快,二黑,快下来。”

伙伴一声吆喝,瞬时在同伴里炸开。小姑娘、小男孩一个个三两下脱了衣服,不分男女,齐齐往溪水里跳去,溅起的水花,飞出水面足有半米来高,惊得河对岸的几只野鸭,从水草里拍着翅膀而出,在水面上连飞带跑,一路“嘎嘎”地往下游去了。

冬天的溪流,就全没了这般热闹。牛羊一个个关在栏里,嘴里嚼着干枯的草料,再没法到溪边搅得四周一片闹腾。孩子们窝在家里,烤着炭火,天晴的时候,大伙也会结伴而行,一边玩,一边上山给牛羊打些嫩草。

天渐渐黑了。月兰打了一小捆芭茅,和几个同寨的孩子,从山上回来。到牛栏边,月兰把芭茅扔进栏里,说今天就这些了,等哪天天气好,我再多给你打点回来。讲完,月兰在裤子上擦下手,回家吃饭了。

月兰今年六岁,明年就上小学了。冬天在家没事,月兰就给外婆看看屋,偶尔上山打点青草,让外婆可以安心照看家里的三头猪,还有十二只母鸡。

月兰回到家,堂屋的饭桌上已经放了几个大青碗,里面有青菜,有鸡蛋,还有上年剩下的一点腊肉,看得月兰嘴巴里湿湿的。

阿婆,你到哪里?月兰没看见外婆,在堂屋里喊了一声。

我在灶房,兰儿你先吃。

喔。月兰应了一声,找了把小椅子,在堂屋的火坑旁坐下烤火,没有吃饭。

过了阵,外婆忙完手头上的细活,扶着一把铁铲,走进堂屋。铁铲上是木柴燃烧后剩下的炭火,照得外婆的脸红扑扑的。

月兰接过铁铲,小心把铲子里燃着的火星,全倒进火坑。

阿婆,你坐到火边来,我给你盛饭。月兰把铁铲在屋旮旯里放好,转身跟外婆讲。

兰儿就是懂事。外婆美美地赞了一句,嘴角扬着,看月兰从碗柜里取出瓷碗,用水洗了遍,盛上满滿一碗白净的米饭。

今儿天黑的那会,我到屋门口喂鸡,你娘跟我打了个电话。外婆接着说。

我娘?月兰看着外婆。

是的,你猜猜你娘讲了什么?

月兰端着青碗,想了阵。

问我有没有帮你喂猪?

你娘讲,今年跟你爹回来过年。你都不记得他俩的模样了吧?

月兰的爹娘是月兰三岁那年出去的。走的那天,外婆把月兰抱到邻居家去看电视,回来的时候,爹娘已经走远了。月兰至今不大记得爹娘的模样,只依稀晓得他俩不太高,也不胖,老老实实的。爹娘出去后,至今没有再回来过,去年过年的时候,她爹打电话也说要回来,最后,月兰还是没有见着爹娘。

真的吗?月兰有些不信,但脸上还是绽起了一朵漂亮的花。

扯谎做什么,再讲了,你娘会骗你,难道还会骗我?外婆望着孙女,肯定地讲。

月兰笑着把头埋在碗里,不说话了。

其实,月兰一直不知道爹娘在哪里,只听外婆以前跟她讲,那是一个很远的地方,在她们家对门的那座山后面,中间还隔了很多的山。她爹娘在的那个地方有一条河,那可真是一条大河,站在河这边,看不见河那边,就是游水,也没有一个人能游得过去。后来,月兰就天天想,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好几回,她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条大河边,河水把道路切断了,她怎么也过不去。月兰想了好久,不知道爹娘在哪。有一天,月兰实在太想她娘了,就爬到对门的山上往前看。外婆没有骗她,那个地方太远了,月兰只看见无尽的山头,伸向远方。

第二天,天气也是好好的,月兰和村里的几个小姑娘,又跑到山上打牛草,回来的时候,打得比昨天多了些。

今天,打得芭茅比昨儿多,你可以好好吃个饱。月兰在牛栏旁边把青草丢进去,匆匆跑回家吃饭。

饭后,月兰搬了一把椅子,在屋门前的坪场放下,坐着,傻傻地往对门的山路上看。月兰家在溪边,溪对面是一座山。一条山间小路从山上穿过,一寨人进进出出都要从这里经过。

外婆洗了碗筷,见月兰呆呆地坐在坪场上,就在屋里喊,兰儿,外面那么冷,你坐到坪场做什么?

我怕我娘会从山上下来,我好去接她。

外婆一听,走过来一把把月兰抱在怀里,讲,傻孩子,就是回来,那也早得很,哪有这么快。说完,外婆把月兰抱进屋里去了。

慢慢地,过年的日子近了,每天都有很多人从家门前的山路下来。你家买些糖果,他家买些鞭炮,一个个大包小包地回到家,真是热闹。

月兰双手托着下巴,有空就坐在屋门前的小椅子上,看着家对门的山路,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个高了,那个胖了,这来来往往的路人,没有一个长得像她娘。

年前那几天,天突然间凉得很,冻得人不敢出门。吃了饭,寨子的人都围在屋里的火坑旁烤火,月兰还是静静地坐在屋前的坪场上。

一晚,月兰帮外婆洗了碗,又坐在屋门口发呆。

外婆走过来,站在她的身后。

兰儿,回去吧,你爹娘今年回不来了。

外婆叹了口气,不敢看自己的孙女。其实,这个消息,她是三天前收到的,但这几天她一直藏着,没忍心开口跟月兰讲。

为什么又不回来了?

月兰问。

你娘讲,你明年就去乡里读小学了,她跟你爹要再挣些钱,好让你做学费。

月兰傻傻地呆在凳子上。

四周静得出奇。月兰不知道还要问些什么,就转过头去,默默地看着若隐若现的山路。她知道,她爹娘现在还在一个很远的地方,跟她隔了好多座山。

九月份的时候,月兰就去乡里的学校上小学了。

乡中心完小离清水潭很远,月兰要住在学校,等到了周末,才能回寨子。去的那天,外婆给她带了两个大青碗,还有一床红色的碎花棉被,那是月兰最喜欢的被窝。

学校不大,月兰走进校园时,只看见几栋旧旧的楼房,有的,还像她清水潭顽皮的伙伴,微微歪着头。外婆在学校里领了几张表格,她只管说,让老师帮忙填。月兰站在外婆身后,扭头四处瞟瞟,看见好多小姑娘在身边乱跑,这才让她开心一点。

天快黑的时候,外婆在寝室里把东西都打理妥当,月兰想留外婆住一晚。外婆拉着月兰讲,兰儿,我也想住一夜,但住不得,家里的猪还没人喂,母鸡还要进笼呢。月兰知道外婆走不开,不能住,就送外婆到校门口。走的时候,外婆叫月兰回去,以后要好好读书。月兰答应了,又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外婆的影子越来越远,最后在山路上不见了。

那晚,月兰很晚都没睡着。虽然身边有很多小姑娘,但月兰都不认识,她不敢跟别人讲话。躲在被窝里,月兰想,外婆到家了吗?家里的猪是不是又饿得发慌,把猪栏拱坏了?

在学校读书的日子,月兰把一双小手放在桌子上,腰挺得直直的。老师教她数数,她就伸出十个指头,每数一个,就弯下去一个。等十个指头数完了,还要数,她就又重新把指头一个个地伸直,这样,她的指头就永远用不完了。

一天,老师拿来一叠图片,教学生看图。这是袋鼠,同学们跟我一起齐读。老师在讲台上读了一遍,下面是朗朗的读书声。接着是一幅深蓝的图画,老师说,这是海,同学们再读一次。就在老师准备拿出第三幅图画的时候,座位上一个伙伴突然问,老师,海是什么?老师没想到学生会提这样一个问题,想了半会,就说,海是一条大河,站在岸这边,看不见对岸,就是你想游水,也游不过去。

老师的话,像一个针头,重重地扎了月兰一下。月兰觉得这句话好熟悉,就挠着脑袋,想这句话在哪里听过。后来,月兰想起来了,是外婆跟她讲过。

老师,海离我们这里有多远?

月兰举起手,轻轻地问道。

老师看着月兰,觉得今天学生尽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少说,也有1000公里吧。同学们,来看下一幅图。老师估计了一个数字,进入了下一个教学环节。

1000公里?公里是什么?1000公里又有多远?月兰一点也弄不明白。等放学了,我去问问算术老师。月兰心跳得厉害,悄悄打定了主意。

下午下课的时候,太阳露着半张脸,挂在西垂的天空,把四周染成一片酡红。校园的几个角落里,斜斜地升起几缕炊烟,老师们开始做饭了。

月兰一个人在学校里徘徊了会儿,走到算术老师的家里。那是一个不大的房子,单间,屋上的瓦似乎还缺了几片。这阵,算术老师正在屋门口做饭,一个烧着柴火的旧煤炉上,正冒着滚滚黑烟。

张老师,你在煮饭啊?月兰走过去,轻轻打了一声招呼。张老师转过身来,见是自己的学生,“嗯”了一声,又扭过头去弄煤炉里的柴火。今天,大概是柴还有些湿,这火怎么也烧不旺。

你吃饭了?张老师问。嗯,张老师你烧煤炉,还不如在屋里打个灶,那样才好烧火。月兰讲。屋里本来就窄,再打个灶,脚都没地方放。对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张老师讲了一阵,这才想起,这孩子今天怎么跑到他家来了。

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讲吧。

1000公里是多遠。

就是1000千米。

月兰傻傻地看着老师。

100万米,明白了吗?

月兰更加糊涂了。

张老师转过身来,望着月兰,突然想到这只是一个入学没多久的孩子。

你数数能数多少位了?张老师问。

百位。月兰回答。

要让一个只知道百位数的孩子明白1000千米,或者是100万米,这显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张老师一时愣在屋门前,想了半天,怎么也开不了口。

对了,你家在哪?张老师猛地有了灵感。

在清水潭。

清水潭离学校10公里,那1000公里,就是100个你家到学校这么远。

张老师舒了口气,转身一看,煤炉里又冒起了阵阵黑烟。

月兰心里怦怦乱跳。老师你看我这一步是多远?突然,月兰挺起胸,有模有样地跨了一步,让老师给他看看。

算术老师回过头来,匆匆瞟了一眼,说,撑死了半米,又马上转身去弄火,一副眼镜熏得漆黑。

那用这样的步子走完1000公里,得要多少步?月兰的肚子里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

算术老师被月兰的话问得大笑。你这个孩子,今天怎么问这么多傻问题,就你这步子,走完1000公里,得要200万步。说完,张老师马上觉得话里有失,扭头去给煤炉里添柴,因为这200万步,他可再也解释不清了。

周五下午放学的时候,月兰准时出现在了学校门口。她回身看了看,学校门口的那个旧钟,滴答地响着,显示是下午五点。月兰把身上的书包又扣紧了些,今天,她有一个伟大的计划,走路回家。

以前,月兰周末回家,都是坐车的。虽然清水潭还没通公路,但是农用车可以把她送到离家最近的地方,这样,月兰走不了多远,就可以回到寨子。再讲,这乡里人口不多,农用车司机论辈分算起来,说不准还是月兰的舅舅、大伯,因此,月兰坐车也是免费的,没有人会跟她要钱。

月兰一蹦一跳地上了路。一路上,她有些莫名的兴奋,甚至还有一点紧张。她知道,只要自己走一回路,从学校到家里,记住时间、迈出的步伐,她就可以算出从这里走到她爹娘那里要多久时间,要迈出多少步子。

鸟儿啁啾着从她头上飞过,太阳掉下去了,把她身边的山林烧得一片火红。天要黑了,月兰有些害怕,但她依然往前走。在公路上,有个司机半路停了车,问月兰要不要上来,他送她回去。月兰说,她去她的一个亲戚家,马上就要到了,让司机先走。

太阳终于落下去了,几颗星星冒出来。旁边,月亮也慢慢地从山后面爬起来,它似乎是来给月兰照亮的。

山寨越来越近,月兰终于出现在了屋对门的山路上。老远,外婆看见月兰,就大声喊,兰儿,你怎么才回来,阿婆的魂都被你牵走了。

月兰扶外婆进屋,看了看台子上那块没有表链的小表,上面是8点零9分。

吃饭的时候,外婆又说了月兰的不是,以后不准她这么晚回来。月兰点了点头,匆匆吃完饭,就去笔记本上做算术。

从5点到8点零9分,中间是3个小时零9分钟,要是100个3个小时零9分钟,那是多久呢?

月兰只学过加减,不知道乘除,于是,她就分开来算,3个小时加3个小时是6个小时,再加3个小时,是9个小时……9分钟加9分钟是18分钟,再加9分钟,是27分钟……

月兰耐心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往上加,直至加到100。

在另一个笔记本里,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兰”字。原来,在路上,月兰每走100步,就在笔记本上画一笔,走满500步,就写成一个“兰”字,这满满一页的“兰”字,记载的就是月兰迈出的步伐。

结果出来了,月兰一算,最后是300个小时零900分钟,和40个“兰”字。900分钟,怎么变成小时,月兰还不知道。

晚上,月兰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看着看着,一颗大大的眼泪,从月兰的眼睛里滑落下来,这是月兰第一次想爹娘掉下的眼泪。是的,月兰终于知道她的爹娘離她有多远了,她们中间隔了整整300个小时零900分钟,月兰就是不吃不睡地往前走,那也得走上12天多的时间,这里面,还不包括月兰不知道怎么算的900分钟。月兰太小了,她没力气不吃不睡,走上12天的路;她的书包也太小了,装不下12天所需要的饭菜和溪水。要是月兰路上没有饭吃,没有水喝,那她就没有力气走路,那时候她既见不了爹娘,也走不回来陪她的外婆。再说,如果月兰真的走了,谁又来替她给外婆照看家里的两头牛,三头猪,和十二只母鸡呢?月兰一个人想着,没有出声,深深把头埋进了被窝里。

屋外,一弯新月高高地挂在天上。月光下,无尽的群山,蔓延着,一直伸向远方。

初秋时节,斜斜飘了几场秋雨,气温略降了些。寨子里的几条黄狗,半趴在自家门前,吐着舌头,微微扬起脑袋,还喘着粗气。黄昏的时候,牛羊成群结队地从山上下来,一齐涌进冰凉的溪水里,四下的鸟虫一片闹腾。

今年年成好啊!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自家坪场的竹床上,摇着蒲扇,在谈论农事收成。

这个热天,雨水不多不少,刚好卡在那个节上,今年的柑橘,怕是有盼头。

老人捋了捋细长的胡须,把铜色的烟斗往脚上拍了一拍,又自得地吸了口自家烤成的土烟。

过了些时日,柑橘渐渐成熟了。重重的群山间,成片的橘子像燃着的火把,延绵不断地一字铺开,把整个村寨都映得金黄黄的,看着,煞是惹人喜爱。

老人的预言,到底成了真。清水潭这个秋天柑橘大丰收,家家户户屋后的果地里,金灿灿的一片,宛如一座金山。浑圆的橘子,红着脸,像个顽皮的娃子,使着手劲往下扯,拉得柑橘树东倒西歪。寨上的乡亲心痒难耐,三天两头往地里跑,四下看看,脸上藏不住笑意。

一个周末,城里跑来了两个记者,说是今年年成好,他们下乡来报道今年的收成。

村长代表全寨在家里接待了两个记者,还宰了家里的一只母鸡。饭桌间,记者大致了解了下全村的情况,问,能不能找几户丰收的人家,去地里拍几段录像。村长喊人把正德和麻三叫来,对记者讲,这两个是我们寨里的柑橘大户,我看,就他俩带你去地里录像。

记者在正德的果园里一阵忙活,取了几个好景,摄了像。末了,还拍了些照片。

回去的时候,村长留记者在家里吃了晚饭再走。记者讲,不了,我们随便在村里走走,回去了,马上还得赶稿。

记者出了门,在村寨里四下转转。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时间,他们就当是采采风。

寨子里静静的。

在从月兰家经过时,两个记者无意间发现有个小姑娘,坐在自家屋前的小板凳上,傻傻地望着对门的山路,眼睛大大的,里面似乎有些特别的东西,让他们难以抗拒。

记者停了脚步,轻声向月兰走去。

小姑娘,在干什么呢?

女记者走近了,在身后问道。

月兰转过头来,看到两个她在寨子里从没见过的人,其中一个,肩上扛着什么东西,正对着她。

月兰愣了会,心里有些害怕,想转身躲开。月兰起了身,正想扭头跑进屋去,突然间,外婆从家里走过来,说,兰儿,别走!然后,一把将月兰牵住,拉到记者身边。

妹子,这娃落地没几年,她爹娘就出去打工了,到如今还没回来过,你看,能不能拍拍这娃子,说不准,她爹娘在外面还能瞧见?

外婆的一席话,霎时让两位记者愣在了原地。他们全没想到,这位匆匆出现的老人,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给他们说出了这样一个故事,提出这样一个请求。两个记者看了看有些受惊的月兰,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双大眼睛,能让他们留下脚步。

然而,两位记者却没法回答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因为他们只是地方电视台的记者,制作的节目也只能在全市的范围内播出,走出这里的大山,根本没人看得见他们的报道。两个记者默默无语。

来,小姑娘,摆个pose,让你爸爸妈妈瞧瞧。

女记者脸上挂着笑容,示意身边的搭档开始摄影。

月兰僵硬地对镜头挥了挥手,脸上红红的。

有什么话,要对爸妈说吗?

女记者问。

月兰低着头,没有作声。过了会,月兰抬起脑袋,轻轻地问:

爹、娘,你们今年会回来过年吗?

女记者没有再问下去。

晚上,村寨里一片啾唧的虫鸣。母鸡打着盹,站在自家的鸡笼里,头一起一伏的,像在啄地上的包谷。水牛也累了,斜着身子倒在牛栏的木板上,嘴里反刍着白天吃的青草。几颗星子跃出群山,挂在墨色的天幕上,头顶,星光点点。

月兰睡熟了。在梦里,月兰坐在自家门前,出神地望着对门的山路,朦胧中,从远方走来两张熟悉的脸……

责任编辑:胡汀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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