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族传统画谱的分类功能及艺术特色

杨鸿荣

一、木牌画及画谱略述

木牌画被大量应用于东巴教仪式中，历史悠久。据国内有的学者研究，纳西族木牌画与我国西北地区汉代遗址出土的人面型木牌画有传承关系。这种西北出土的木牌画在考古报告中被称为“人面型木牌”“木橛”或“杙”。还有学者认为：“敦煌与居延等地自古就属于古羌人活动范围，木牌画鬼神插地祭祀之俗，原应是古羌人的古俗，作为古羌人后裔的纳西人沿袭了这种古俗。”

这些插地祭祀之俗，在现代纳西族聚居地区如：丽江玉龙县鲁甸乡、塔城乡，宁蒗县拉伯乡，香格里拉县白地、东坝，四川木里县俄亚乡等地，仍然延续着。

由于大量的木牌画作为鬼神的象征物，在祭祀仪式中应用后，或插于固定的井泉旁或丢弃于荒郊野外，或焚烧、挖坑掩埋。如：祭署仪式中将画有署神、还债等木牌画插于开展仪式的井泉旁，又如：在禳鬼、消灾、除秽、丧葬等仪式中，将画有东巴典籍中各种鬼神的木牌画，作为东巴教神鬼形象的拟像物，待祭祀完毕后，神牌画带回插于大门或放置于屋内神龛之上，鬼牌则丢弃于荒郊野外，或焚烧、挖坑掩埋。兰伟先生认为“画谱是东巴木牌画发展的产物，东巴们为了使用和传授,他们逐步将传统的‘课标’（木牌画）进行记录整理，从而逐步产生了‘课标’画画稿。”

东巴在祭祀仪式结束后焚烧木牌

东巴画谱

东巴画谱作为独特的一种绘画艺术形式，有其独特的产生背景，从东巴画谱的内容来看，主要集中于木牌画画谱。而卷轴画、神像画、神路图、各种纸牌画等，由于这些绘画作品属于长期保存的使用品，东巴们可以相互借用、传抄、临摹，因此，极少有上述形式的画谱。

二、画谱分类及内容

作为木牌画的画谱，其内容集中反映了纳西族早期多神崇拜的原始思维及其泛灵观，绘画题材多为记载于东巴古籍文献中的神灵异兽、鬼怪，人物、动物，供物及神坛、鬼寨布置图谱等，根据绘画内容，可以分为以下几个类别：

（一）神之画谱

1、董神、色神

“董”神是东巴经书中常规之神，万物的规律从“董”神那儿产生出来,是东巴教中集创物神和人类始祖神于一体的神人同格体，是男性之本原，因此又译为“阳神”。

色神是董神的配偶，即女性之本原，“阴神”。图1为露珠、海、天、日、月、星、饶星、云、狮子、董神座像。图2为云、美汁神、色神座像、七颗绿宝石、架着牛杠的牛。

图1 董神画谱

图2 色神画谱

2、柏神

意为柏树。柏树神是天神之一，祭天仪式上用一棵插在祭天坛中间的刺柏来象征天舅，因此称为“柏神”。在东巴仪式中，人们求生育、繁衍、长寿、福泽，都要祭祀“柏神”。右图为东巴文“柏树”及“柏神”座像。

“柏神”画谱

3、署神

东巴典籍中记载“署”与人类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署”是主宰自然的精灵，分家后因人类破坏自然，“署”因此与人类发生矛盾。后来两者在东巴什罗和大鹏神鸟的调解下，订立契约，即由“署”提供人类生存的自然资源，而人类则每年举行两次祭署仪式，向署还债、施药，使署神恢复元气。祈求福泽、子嗣，消灾避难须作祭署仪式。

图1

图2

图3

图4

图5

图1，右上方写有东巴文字“白”、以下是人身蛇尾之“署”神，“东方”“署”神下方写有“海”“药”“山崖”“山”，意为给居住在东方的白色“署”神施药。

图2，上面写有东巴文字“南方”，以下是人身蛇尾之“署”神，“海”“山”“山崖”“药”，意为给居住在南方的绿色“署”神施药。

图3，上面写有东巴文字“西方”，以下是人身蛇尾之“署”神，“海”“黑山”“黑山崖”“药”，意为给居住在西方的黑色“署”神施药。

图4，上面写有东巴文字“北方”，以下是人身蛇尾之“署”神，“海”“山”“山崖”“药”，意为给居住在北方的黄色“署”神施药。

图5，上面写有东巴文字“天地之间”，以下是人身蛇尾之“署”神，“海”“杂色的山”“杂色的山崖”“药”，意为给居住在天地之间的杂色“署”神施药。

4、卡冉纽究

在东巴典籍中记载：“卡冉纽究手里拿着板子般大的弓，弓上搭着牛杠般大的箭，箭上套着犁尖般大的箭镞，引着捕捉白鹿的鹰隼，引着捕捉猛虎的狗，和天上的刹依威德大神、恒迪窝盘大神、东巴什罗、恒依格空大神，降临到人类居住的辽阔大地上，来给大地上的人类赐福、保佑”。

“卡冉纽究”画谱

5、柯督班孜景

柯督班孜景简称景神，是天上的雷电之神，其形象为人举白铁斧、骑白尾青龙。下图为 “柯督班孜景”画谱。

“柯督班孜景”画谱

6、拉朗敦孜崩

拉朗敦孜崩简称崩神，是大地上的山崩地震之神。其形象为人拿柏树做的锯子，骑一匹白鬃的骡马。下图为 “拉朗敦孜崩”画谱。

“拉朗敦孜崩”画谱

（二）鬼之画谱

在东巴典籍中记载了大量引起灾祸、致人病痛，致牲畜、庄稼病死等鬼怪，如毒鬼、楚鬼、尤鬼、呆鬼、风鬼、云鬼、壬鬼、饶鬼等，产生了众多的禳鬼仪式，如：祭风（大祭风、小祭风），禳垛鬼、祭呆鬼、祭绝后鬼、顶灾等仪式，反映了古代氏族制度时期所产生并沿传下来的一种鬼魂崇拜现象，是伴随古代纳西族社会生活和东巴教的发展而产生的一种祭祀文化。

由于东巴祭祀仪式的需要，产生了大量象征各种鬼怪的拟像物，如：东巴卷轴画、纸牌画、木牌画、面偶、木偶、编织偶等，在仪式中被广泛应用。

东巴画谱作为木牌画学习、绘制的参照物，记载了大量鬼怪的形象。

1、尤孜欧孜、构土希瓜

东巴经书中记载，构土希瓜是楚鬼头目，尤孜欧孜是尤鬼头目，他们住在雪山游翠阁大黑石脚下，东巴教认为，他们是殉情之祖，世上所有殉情者，都是因为听了他们的召唤而殉情的。在民间口头长诗《游悲（殉情调）》中唱到：“尤孜欧孜呀，是殉情之祖母；构土希瓜呀，是殉情之祖父；开美久命金是殉情之母，孜古羽勒排是殉情之父”。 图中画有天、日、月、星、饶星、云的木牌，然后是住在大黑石鬼地的楚鬼、尤鬼头目的画像，是东巴教大祭风仪式祭祀的对象。

“尤孜欧孜”“构土希瓜”画谱

2、尤鬼（殉情者）画谱

在东巴经《祭风·给鬼开门·木牌的产生》中记载道：“尤孜欧孜和构土希瓜在尤臭鲁美纳旁边，一声叫唤发出百种声音，百声叫唤发出千种声音，唤呼着人们来做楚鬼和尤鬼，这呼唤声被天上的美古构贞姑娘听到，她吊死在了天上。这声音被构贞构朗姑娘听到，构贞构朗姑娘吊死在天体旁。

东巴教认为，殉情者死后，由于死时没有人为他们接气，没有得到开丧时人们献给死者的祭品，会变为楚鬼、尤鬼，向家人索取食物、财物，会给家人施放疾病和灾祸。因此，要进行大祭风仪式，给他们献牲，超度他们的亡魂到尤孜欧孜、构土希瓜居住的雪山游翠阁。

“欧古崩自命”“高原上的牧羊人”“一对地上的女人”“挤牦牛奶的人”“欧史胜尤”“一对天上的女人”

“纺线、绕线的女人”“ 牵狗打猎的人”以上画谱主要描绘了听到殉情之者尤孜欧孜、构土希瓜的召唤，殉情于不同地域的殉情者。

“孜古羽勒排”“开美久命金”“美古庚增命”“构贞构朗命”画稿

3、壬鬼

字像人型，散发有翅。东巴教认为壬鬼是一种无处不到的厉鬼，专门吸食人断气时流出的三滴泪水，进而会吃尸体。在丽江大东一带，还留存着人死后的夜晚，人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齐跳“赶飞鬼舞”的习俗，后来逐渐形成多部合声、歌舞结合的《哦热热》歌舞。

居住在居那若罗神山的壬鬼之父"古鲁古究"、居住在美利达吉神海的壬鬼之母"牟补库鲁"、骑鹿之壬鬼、骑野牛之壬鬼

骑豹、骑虎、骑白鹤、骑鹰之壬鬼

骑云、骑风、骑电光、骑虹之壬鬼

以上壬鬼画谱主要以人身长翅，骑各种动物或云、风、树、石等壬鬼形象，表现这些壬鬼具有无所不能、无处不到的能力。

4、呆鬼

东巴认为，人凶死后成呆鬼。在东巴典籍《小祭风·娆鬼的来历·祭祀和吾神》中说到：在居那若罗山左边的红天、红地里，肯孜呆尤和纳日唑补相交合，产生了九个长野猪头、长豹子头、长虎头的呆鬼，产生了长鹿头、长野牛头、长熊头呆鬼，产生了颈上长鸡头，后边长蛇尾的呆鬼，产生了各种各样的三百六十个呆鬼。这一些呆鬼，到这一户主人家中施放疾病和瘟疫，索取这一户主人未曾偷盗的赔价，索取这一户主人未曾欠下的债，使这一户主人家白天想得害怕，夜间做恶梦。 因此，要请东巴做祭祀呆鬼仪式，用山羊、鸡偿还呆鬼索取的债。 以下是呆鬼画谱。

长马头、驴头、箐鸡头、野鸡头、猫头鹰头、肋间长鸡翅，乌鸦头、 颈上长虎头，长凶豹、猛虎尾巴的呆鬼

骑虎、野猪、鹿、野牛、熊、豹、麂子、獐子、马、驴的呆鬼

5、毒鬼

毒鬼，东巴字，从人，黑尖头以示恶，是一种非常厉害的魔鬼，据超荐什罗经《寻找什罗》记载，东巴祖师什罗虽然镇压了毒鬼将领巧巴拉利，但最终还是被毒鬼所害，死于毒海中。

骑驴的毒鬼、长四个头骑黑熊的毒鬼、毒鬼之儿“尤拉近支”画稿

毒鬼之父“毒支拉居”、毒鬼之母“毒抓本”

人们为了抵御毒鬼施放的灾祸，要请东巴举行祭祀毒鬼的仪式，插上黑色木牌、黑旗，竖起祭祀毒鬼的黑树，用黑色的山羊，偿还毒鬼索取的债，用鸡抵御毒鬼施放的灾祸，不让家人的魂魄滞留在毒鬼之中，把家人的魂魄招回。以下是毒鬼画谱。

骑大鹏的毒鬼、 骑黑雕的毒鬼

骑鹤的毒鬼、骑老鹰的毒鬼

6、娆鬼

东巴经里说，娆鬼会带着狗和马到人家里，索取这一户主人未曾偷盗的赔价，索取这一户主人未曾欠下的债，到这一户主人家中施放瘟疫和疾病。因此，东巴祭祀娆鬼要用黑山羊，偿还娆鬼索取的债，用鸡抵御娆鬼施放的灾祸，不让这一户主人的魂魄，滞留在娆鬼之下，需要将主人的魂魄招回。

图1是一张娆鬼木牌画画稿的上部分，从上往下，它们依次是露水、海、天、太阳、月亮、星星、饶星。然后是一个长山羊头的娆鬼，下面东巴文字意为：它居住在居那若罗神山山顶上。

图2是娆鬼木牌画画稿的下半部分。从上往下依次是：住在美利达吉神海中的“古鲁古究”娆鬼母亲，和她住的美利达吉神海。然后是长九颗头的“斯补朗受固古”娆鬼，最下边是人们所烧的天香炉。

（图1）

（图2）

7、风鬼、云鬼

东巴古籍《小祭风》中说到“若不说说云鬼和风鬼的出处和来历，就不能做有关云鬼和风鬼的事。达勒乌刹命，嫁到石鼓(丽江县石鼓镇)拉督迪的地方。

当母亲送女儿出嫁的时候，送九十九件漂亮的衣服作为嫁妆，用针缝衣服时，每件衣服的线尾都没有打结。母亲还嘱咐女儿说，在去婆家的路上，不要回头看，当达勒乌刹命走到石鼓的拉寿山坡上时，不瞧不死心， 回头瞧一瞧，左边刮起白风，右边刮起黑风，由白风和黑风相交合，由云和风作变化，把达勒乌刹命吹了贴到对岸的肯蚩崖上去，贴在了这岸的衬梅崖上。”

“达勒乌刹命”画谱

东巴经典记载，达勒乌刹命带领着千千万万的鬼兵和署族兵马，从达勒肯蚩山崖、衬梅山崖上下来，到这一户主人家中，施放疾病和瘟疫，来索取这一户主人未曾偷盗的赔价，索取这一户主人未曾欠下的债。在这一户主人居住的地方，放出他们的风鬼狗和风鬼马。因此，主人请东巴做祭祀，用上千种东西，做百件事，制作祭祀风鬼的面偶，制作七千块白木牌，五百块杂色木牌，准备红、绿色的旗子，准备红花、绿花，红线、绿线，准备祭祀风鬼的高大的树。猪肉搭成桥，鸡蛋垒成灶，用煎豆腐、粉皮、山羊等东西偿还风鬼索取的债，用鸡顶御风鬼施放的灾祸。不让这一户主人的魂魄滞留在风鬼之下，把主人一家的魂魄招回，从风鬼手中要回这一户主人家家人的寿岁”。

下图是祭风画稿，左边书写东巴字为“达勒乌刹命”接着是风鬼达勒乌刹命的形象，她旁边的这一匹是骡子，右上角标一东巴象形字 (绿)，表明这一匹绿鬃的骡子是风鬼达勒乌刹命的乘骑。骡子的右上角是两个女人，表示风鬼姐妹。这一页的右边是两座山崖，和山崖中间的象形字 (中间)，和山崖下的(放)字，这几个字所要表达的意思是：“达勒乌刹命从中间的达勒肯蚩山崖中放出她的风鬼姐妹。”风鬼姐妹的下方是东巴字：鸡还债，意思是“达勒乌刹命和她风鬼姐妹索取的债用白蛋和鸡来偿还。”

“达勒乌刹命”画稿

下图画稿可以说是画稿，也可以说是东巴象形文字写的一句话，它们是：“在沈神面前供上黑牛作为供品，牛身上加牛杠，再供上七颗金蛋，招回人的魂魄。”中线右几个东巴字是她的名字 “达勒乌刹命”，接着是风鬼头目达勒乌刹命的形象，右边这两个人是风鬼姐妹，最右边的几个字是：银、金、松石、墨玉，再加上张开欲拿的两只手，意思是：来拿银、金、松石、墨玉。

画稿

（三）动物画谱

东巴画谱中的动物画，主要是应用于“祭署”仪式，根据东巴典籍中记载，“署”是主宰自然的精灵。传说署和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署”掌管山川、河流、野兽，人类掌管村寨、庄稼、牲畜，后因人类破坏自然而与署发生矛盾。后来经过东巴神罗和大鹏鸟调解，两者订立契约，即由署提供人类生存的自然资源，而人类则每年举行祭署仪式，向署还债。祈求福泽子嗣，消灾避难须作祭署仪式。在“祭署”仪式过程中，人们为了偿还向自然索取的各种生活所需，在插地祭祀的木牌上画上各种动物，进行娱神、祭祀活动，这些木牌画称为“趣课”，意为用于还债的课牌。由于这些偿债木牌在插地祭祀后，放置于祭祀场地。东巴为了便于绘制偿债木牌，绘制了大量动物画谱。

“祭署”场地

“祭署”偿债木牌

下图1为野兽木牌画画稿，它们依次是：豹、鹿、野牛、麂子、獐子。图2也是木牌画画稿，这一页大部分是飞禽，它可以和野兽木牌画分开，另画一张，也可以每一种动物做一张木牌。这一页从上往下，依次是鹤和鹰、大鹏和孔雀、野鸡和箐鸡、蛇和蛙、木和石。

图1

动物画谱除了“祭署”仪式木牌画以外，还有应用于“祭风”仪式的还债木牌画谱。

在2014年7月在宁蒗县加泽行政村树枝组东巴石宝寿家中收集到一套应用于《祭风仪式》的木牌画画谱图片。

此套画谱是东巴石宝寿的父亲石波布东巴在85年所画。此画谱共有20幅，画谱高51cm，宽12.5cm，画在牛皮纸上，其中有三幅属还债木牌画。此画谱虽然在动物、飞禽身上没有东巴文“趣”字，但从祭祀经书中来看，确属还债木牌画谱。

图1

图2

图3

画谱内容：图1为青龙、白熊、老虎、豹子、狼、狐狸、狼、水獭。图2从上到下画的为：独角岩羊，鹿，山驴、黑麂子、黑熊、黄猪、麂子，獐子。

图3从上到下画的为：白鹤、飞鸟，孔雀、猫头鹰、野鸡、红脚野鸡、红脚白野鸡。这些动物画谱象征牺牲的拟像物，来祭祀殉情死后的楚鬼、尤鬼，偿还鬼债。

（四）神坛、鬼寨布置图谱

东巴教在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较为规范、系统的仪式规程，通过经书、画谱等形式，代代相传。东巴在举行仪式过程中，根据不同仪式规程，需要建神坛、设鬼寨，搬放神粮、供品，献牺牲等活动。这些活动内容，在画谱中也有大量所记载。

在纳西东巴古籍译著全集《大祭风·木牌画画稿》中记载：从左到右，第一个是东巴形象。第二个是神坛。第三是一组面偶，根据面偶上东巴文字的提示，它们依次是：刹依威德战神、大鹏、优麻战神、东巴什罗。

神坛、面偶设置图谱

图1是设置神坛的示意图，上方东巴文字意为神坛上应插五块神牌。上边中间三角形的东西是犁尖，犁尖旁的圆圈表示粮粒，三角形上方是插在犁尖上的柏枝，三角形两边分别是箭和旗，神坛两边是两尊面偶，神坛下方上画竖线的东西是白色毛毡。画在神坛下方的东西，应设置在神坛的前边，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依次是神灯、香炉、祭酒，中间大的是净水壶。下边的三张木牌，左边是卢神木牌，右边是沈神木牌，中央是各种供品木牌。

图2是祭祀场上鬼地设置的示意图，此页共分五格。从上到下第一格是卢神、沈神门，用旗子、石头、左边的卢神木牌、右边的沈神木牌，及插有竹签、竹叉的两边形成一个门；第二格是交叉的竹签，插在卢神、沈神门中间，以防鬼出来；第三格是插在鬼地的各种东西，从左到右分别是：十三块女性木偶(蒙通)，十三块白木牌，十三件雄贝纳卡，十三支竹箭(利斯)，十三支铁箭(固斯)，十三件男性木偶(普通)；第四格为插旗，从左到右，十三面红旗，十三面杂色旗，十三面黑色旗；第五格为竹林和白杨林，在竹林、白杨林里，插上供物的木牌画，三组东巴文字标识为这些木牌分别是白鹿木牌、白鹇鸟木牌、红虎木牌。

图3是祭祀场上鬼地设置的示意图，从上到下为：第一格是挂在白杨和竹枝上的三个鬼巢；第二格为设在下方的鬼坛，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分别是香条、酒、三个楚鬼面偶、粮食盆、肉盆、盛有黑白两种麦芽糖的碗；第三格是三种表示丹鬼的木偶及烧肉盆；第四格是鬼地中猛鬼、恩鬼的设置，从左到右分别是祭木、祭石及插在祭木、祭石旁的竹签、竹叉，中间是猛鬼、恩鬼的木牌，然后是三种丹鬼木偶及烧肉盆；第五格是祭祀景神的设置，从左到右依次是祭景的祭木、祭石，插在祭木、祭石旁的竹签、竹叉，中间是顶御天灾的顶灾棍，然后是三种丹鬼木偶及烧肉盆。

图1

图2

图3

（五）宝物、供物画稿

在东巴举行各种较大规模的祭祀仪式上，都要建神坛、设鬼寨，为了达到娱神、娱鬼之目的，在神坛、鬼寨中献上各种各样的宝物、金、银、墨玉、松石等供品，以及神粮、牺牲等。

东巴教在开展祭祀仪式时所献的神花、宝伞、双鱼、海螺、宝壶、法轮、如意结、宝珠明显受到藏传佛教中藏八宝的影响。有些八宝画在麻布条上，有些则画在木牌上进行祭祀，用以感谢神坛上诸神的庇佑之情。

右图为东巴画谱中的八宝：神花、诺贝、含史玖琛、双鱼、海螺、依端、净水壶、柯鲁。

据丽江宁蒗县三江口石春东巴介绍，东巴八宝作为祖先的宝物，一般画在麻布条上，置于家中神龛上方的素箩中，不让素箩中家人魂魄走失，如家人遇到惊吓失魂，东巴可通过做相应的仪式，并用八宝将其失魂招回。

八宝画谱

画在麻布条上的八宝

右图体现的是各种供品的木牌画谱，它们依次是：交叉的旗帜、交叉的墨玉。下部分的右边：松石、银子、金子、铠甲、头盔。左边：黄花、绿花、护胸、盾牌。在供品的木牌画画稿的最下边用象形文字写着：“用千千万万的东西偿还鬼债”。

供品画谱

三、木牌画谱的功能及艺术特色

东巴画谱是资深东巴为其弟子便于学习及传承而画的,在木牌画造型与制作上具有指导和规范的作用，并在一定规范下绘画，不失其规矩和特征，一方面，对东巴木牌画的传承发展奠定有效的保障途径，另一方面，不断丰富东巴画的形式和内涵，对完整保存东巴教仪式的完整性、丰富性有积极的作用。

东巴画谱的艺术特色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画谱造型简约传神

纵观观东巴画谱，给观者最大的感受就是极其简约传神，通过简笔，高度概括、突出动植物的特点及动态，能用一笔，绝不用两笔，无论在人物、还是在动植物等造型上都体现得非常的充分。如右图中的马、牦牛、猪的形象，每一笔都画在重要的地方，表现出完美的动态和神态。

原台湾故宫博物院李霖灿先生在《东巴艺术经典论》中写到：

“无论是龙的飞翔，鹤的舞姿，愤怒的野牛，疾驰的骏马，矫健的猎人，腾跳的虎豹……都具有刚健流利的线条……远取诸物，近取诸身，一经撷取，便惟妙惟肖，直臻大匠堂奥。”

东巴画谱

（二）画谱造型的程式化

在东巴画谱造型中，可以明显地看到程式化造型的大量应用。东巴们通过长期的生活观察，远取诸物，近取诸身，掌握了一套非常适用的程式化画法，具体体现在：

1、在还债动物画谱中，诸多动物分以掌类、蹄类、飞禽类等，在掌类、蹄类、爪类动物描绘中，大量动物的头、身在画法上基本一致，在各自特征上有所区别。如图1掌类动物虎、豹、狗，其头、身、掌、尾基本相同，只在斑纹、须有所差别。

蹄类如图2鹿、野牛、麂子、獐子的造型中，只在其动物的角、鬃、须上有所区别。

飞禽类如图3：鹤、鹰、大鹏、孔雀、野鸡、箐鸡造型中，其头、身、翅、爪的画法上是相同的，只在嘴、羽、尾有所差别。

图1

图2

图3

2、在毒鬼木牌画谱中也存在大量程式化画法，右图骑鹤的毒鬼，骑老鹰的毒鬼，骑大鹏的毒鬼、骑大雕的毒鬼，骑牦牛的毒鬼、骑马的毒鬼的造型中，其毒鬼的头、身、骑姿基本一致，所骑动物、动态、手持物品有所差别。

毒鬼木牌画谱

下图壬鬼木牌画谱中骑野鸡的壬鬼，骑箐鸡的壬鬼，骑蛇的壬鬼，骑蛙的壬鬼，骑豹的壬鬼，骑虎的壬鬼，骑白鹤的壬鬼，骑鹰的壬鬼造型中，壬鬼造型基本一致，只是所骑的动物有差别。

壬鬼木牌画谱

类似的程式化画法在东巴画谱中非常普遍，如在署神画谱、呆鬼画谱、楚鬼尤鬼、风鬼云鬼等画谱。这样的程式化处理，一方面对东巴典籍中大量复杂的神、鬼、动物形象进行相对归类，系统化处理，突出了它的适用性，在东巴绘画传承、教学过程中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体现出先贤们的艺术创造能力和智慧。

（三）画谱形字并用

东方的尤鬼头目朵庚寿尼玛、南方的尤鬼头目敬土尤麻菊

下图是壬鬼木牌画画稿，其间东巴文字为：壬鬼的父亲莫补窝鲁住在居那若罗山上，壬鬼的母亲古鲁古究住在美利达吉海中，他们两人相交合，产生了三百六十个白蛋。高原上的三百六十个白色的蛋作变化，产生了以下壬鬼，接着是骑鹿的壬鬼、骑野牛的壬鬼。

类似的形、字并用在东巴画谱中非常普遍，充分说明了文字在画谱中具有诠释绘画内容的特点。

壬鬼木牌画稿

（四）画谱重型轻色

纵观东巴画的色彩表现，在东巴卷轴画、纸牌画、木牌画、东巴经书等都大量使用色彩表现这一形式，然而，早期画谱几乎没有色彩表现，对画谱的色彩使用了独特的表达形式，一方面，用其黑点表示其物为黑色，如右图：熊、牦牛，没有将其涂黑，只是将一黑点置于其身，以表示为黑熊、黑牦牛。其方法与东巴经书中的表现方法如出一辙。

另一方面，在画谱中运用东巴文字，来表示物体的色彩，简化其表述形式。如图2，中间为孜格鸟，在其嘴上方写一东巴文字红色，来表示红嘴孜格鸟。

图2

以文字来说明在画谱中所使用的色彩在仪式规程图谱中尤为明显，右图是祭场上鬼地设置的示意图：共分五格，从上到下依次为：第一格表示应在竹林和白杨林旁放置的东西，从左到右依次为：粮食和财物，木及石、竹树、木牌、白杨、金、银、松石、墨玉；第二格是插在鬼地的木牌画，从左到右依次为：红色的娆鬼木牌，黑色的毒鬼木牌，红色的仄鬼木牌，绿色的云鬼、风鬼木牌；第三格仍然是插在鬼地的木牌，从左到右依次为：黑色的呆鬼木牌，绿色的壬鬼木牌，黄色的楚鬼、尤鬼木牌；第四格是插在鬼地的其他木牌，从左到右依次是：景木牌，柏木牌，崩木牌；第五格是插在用白杨和竹枝麻布围成的署寨中间的署木牌。

以上仪式规程中使用红、黑、绿、黄等物品，都是用相应东巴文字来表示，突出体现了早期画谱删繁就简的特征。

祭场鬼地设置示意图

四、结论

东巴画谱作为纳西族东巴绘画的一个组成部分，是纳西族东巴为民族绘画艺术呈现出一种独创的绘画形式，其形式独特、内容丰富，对纳西族东巴木牌画的传承做出突出的贡献。在这些画谱中，透视出东巴绘画从东巴象形文字到字画相融，藏、汉绘画内容形式逐渐融入的脉络，在早期画谱中可以窥见纳西族图腾崇拜、鬼神崇拜的泛灵观，神话、民间传说，造型思维、观念等重要典籍内容。在一些早期画谱中，可以看到纳西族先民狩猎、畜牧、农耕的社会生活，对我们提供了挖掘、研究纳西族早期历史文化、艺术思维、民风民俗、生活环境、人与自然关系，服饰、饮食生活文化等丰富的题材，是我们研究纳西族历史文化艺术的宝库，对广大学者研究、传承民族文化艺术具有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