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传统中国文化视域下的浙商传统及其世界意义

2018-08-15陈寿灿

浙江伦理学论坛 2018年0期
关键词:永嘉浙商浙江

陈寿灿

毋庸讳言,在当代的中国乃至世界经济格局中,浙商与浙江经济发展都已经蔚然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面对浙江经济与浙商发展的盛况局势,我们要思考的问题是:以浙商为最核心推动力的当代浙江经济发展之背后的深层文化因素何在?这种文化因素是否已经确立了某种经济发展的正当性以及可能的持续性?以浙商为最核心推动力的当代浙江经济发展中是否内蕴了某种既具地域特色又具普适意义的实践机制?从文化交流的维度看,作为当代中国世界化最前潮的地域性商帮,浙商走向世界所代表的难道只是浙学的文化力量吗?我想,对这些问题的思考与回答是我们浙商研究院的使命所在。作为一个高校科研院所,浙商研究院的使命在于深刻揭示浙商发展的文化意蕴,在文化特别是中华文化的维度上,深入考察浙商作为一个独特的地域性商帮的文化背景及其自身的文化特征,进而发掘其可资借鉴的具有普适性意义的内涵。我们既要在浙商研究中探寻浙商及其发展与浙学、浙江文化的内在关联,彰显文化之于经济发展、商帮发展的意义建构进路;又要在浙江经济不断开放、浙商全面走向世界的进程中,阐明新时期中国文化的世界意义。请注意,我这里所说的是:“浙江经济不断开放、浙商全面走向世界的进程,所彰显的是新时期中国文化的世界意义,而不是浙江文化的世界意义。”这里的问题是,浙商全面走向世界的进程在何种意义上代表了中国文化走出去的文化趋向?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就必须追根溯源,在浙学缘起的文化演绎中把握浙学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关系。

众所周知,宋室之前,两浙路尚没有在文化史或思想史上有重大影响的学者。但自北宋以来,两浙之地却迅速发展出了浙东学术,并成为近代中国启蒙的最前沿阵地;在现代中国的革命时期,浙江人民则一直是中国力量最杰出的代表之一;当代浙商与浙江经济的发展更是彰显了浙学传统是如何成为其经济发展的文化支撑力要素。

作为近代世界最著名的社会学家,德国的马克斯·韦伯在其《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阐明了一个关于经济发展与文化支撑的真理性命题,即“任何形态的经济发展都必定内蕴了特定的文化力支撑,缺少这种文化力的支撑,任何形态的经济发展都不可能获得持续的生命力”。马克斯·韦伯的这一命题告诉我们,当代浙江经济发展必定是基于特定的文化力支撑,毫无疑问,浙学传统才是浙商文化、浙江经济发展的源头活水。

浙学传统的历史演绎告诉我们,区别于其他地域性文化的是,浙学所代表的其实是儒家道统的继承与创新,无论是其学术要旨还是实践精神,浙学传统都意味着中国传统文化创新性发展。

浙学的发展最早始于永嘉之地,即今天的温州。当王开祖在永嘉之地设帐授徒的时候,二程所创之洛学尚未兴起;王开祖开永嘉学术的先河,其后,方有元丰太学九先生等人纷纷北上访学,其人多师从二程,成为洛学的传人。这些人虽然并不像陆九渊、朱熹、王阳明等人是中国思想史上有着重大影响的人,但是,他们在问道洛学之后又或早或晚地回到永嘉之地,在“乡野”开馆授课,设帐布道,成为洛学的重要传人。虽然他们自身在思想史的影响有限,但他们的教学活动既为永嘉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学术后进,也引领了永嘉之地的学术趣向,并因此成就了永嘉学派。在后来的学术研究中,九先生中的周行己就多被视为永嘉学派的创始人。不难看出,九先生的学问多出自程门。九先生之后,永嘉学术曾一度衰微,但郑伯熊、薛季宣等人及时起而复振永嘉学术。需要强调的是,郑伯熊复振永嘉学术是从版刻程氏书籍开始的,而且,从师承关系看,郑伯熊,薛季宣,包括后来的陈傅良、叶适等人都学出儒学一脉。故全祖望说:“永嘉自九先生之后,伊洛学统在焉,其人才极盛。”与永嘉学派鼎足为三的朱子学、象山心学分别代表了儒学与道学、释家的融合发展,然其后学的鼎盛发展也都集中浙江之地而不是其学术源头的闽赣二省,三派学术的融汇成就了明清时期浙东史学的空前盛况,也成就了浙学传统独特的文化气质。

当代中国改革开放之际,浙江经济最初的辉煌基于所谓的温州模式,何以温州会成为当代浙江经济发展的最潮头阵地?有些人,包括一些学者都认为是脱贫的冲动或功利的追求成就了温州人的创进取向;然而,很明显,简单的脱贫冲动或狭隘的功利取向是无法解释这一引起世人关注的宏壮经济图景的。两宋之际,两浙路的学术始于永嘉之地,而当代浙江经济发展最早的典范是温州,难道这仅仅是历史的偶然吗?或许,文化的反思才能为我们提供最合理的解释路径。我更倾向于认为,文明的积淀与文化的助推才是成就当代温州现象的最深层根源;也只有在浙学传统的真谛中揭示浙商传统的本质精神。

浙学传统的历史表明,浙学传统所代表的其实是儒家道统于两宋之后在浙江的发展,永嘉学派、朱子学、象山心学鼎足而三,思想激荡处更是促成了明清之际中国传统文化在浙江的建构性发展,即阳明心学、浙东史学及其发展。不难看出,于此所建构的浙学传统原本代表了中国传统文化自身的创进性发展。因此,浙学传统的文化意义远远超出了浙江的地域局限,局限于狭隘的浙江地域是无法得其内在真谛的。而其精神奠基于浙学传统的浙商传统所秉承的其实是中华传统的伦理精神与道德传统,其核心要旨在于:(1)以义和利的义利观。人们对永嘉事功学说的认识大多基于朱熹的批判而失之于偏颇,把永嘉事功解读为一种狭隘追求功利的效果主义。然而,一方面,作为一种学术趣向与实践追求,永嘉学术的功利主义始于薛季宣,在此之前,自周行己而至郑伯熊,永嘉学派关于义利观的基本立场从来都不违于儒家传统的义利观。需要强调的是,事功追求其实原本就是儒家本色,孔子就强调“修己以安百姓”;子贡曾问孔子:“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孔子答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论语·雍也》)至伊川洛学时代,二程则尤为强调“义为利之和”,指出义和利并没有绝对的分别,实在是同一样东西,即所谓的“圣人以义为利,义安处便为利”。另一方面,薛季宣之后,永嘉学术虽然确立事功趣向,但其事功并非以个体功利为目标,并非是道学家所批判的那样是“坐在利欲的胶漆盆中”。永嘉功利所强调的其实是国家民族的社会公利而非私利。在叶适的思想中,“以义和利”所表达的则是“明大义,求公心,图大事,立定论”的“公利主义”精神。(2)知行合一。这是阳明心学的核心要旨,从其学术发展的角度看,阳明心学承象山心学,又融汇了两宋时期中国学术的激荡情怀,它所代表的其实是浙学的最高成就,也是中国传统文化在近代之前的最高理论成就。作为浙学发展的最重要内容,阳明心学早已内化为浙江精神、浙商传统的文化基因。其知行合一思想一方面强调知中有行,行中有知,反对把知与行截然二分化。故阳明说:“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另一方面,阳明心学的知行与道德善是高度一致的,在四句教中就有“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故此,其知行观内蕴了深刻道德追求。正是这种以知善为善行为取向成就了浙商的儒商所度。(3)包容开放精神。浙学之谓,始于朱熹。朱熹以道统自居,指摘永嘉邪辟。鉴于朱熹的学术地位与影响,其论一立,应者无数。故此后世于永嘉之学多有偏见。然而,永嘉学术其实承二程学脉,也是两宋之后二程学脉真正成大气象者。从中国传统文化发展的角度看,两宋以来,浙学绝非只意味着狭隘的地域性文化发展:永嘉学派、金华的婺学代表了儒家文化在浙江的传承与发展;象山心学虽盛于赣,但象山之后心学的最盛况发展却仍在于浙江,先有甬上心学承象山衣钵,后有阳明心学气象大成。朱氏闽学源于盛于福建,但朱熹之后,闽学在黄榦之后便转向浙江,黄震是闽学在浙江最具代表性的学者,也是闽学后期最具代表性的学者。由是不难看出,浙学发展最是完美地体现了创新与融汇乃是成就学术气象的根本。在浙学激荡成长的过程中而确立起来的浙江精神、浙商传统也因此而是最富于包容与开放的精神。

义利相和,知行合一,创新融汇才是成就新时期“坚忍不拔的创业精神、敢为人先的创新精神、兴业报国的担当精神、开放大气的合作精神、诚信守法的法治精神、追求卓越的奋斗精神”浙商精神的最深层文化内蕴,而浙商世界化及随之而来的浙商传统、浙江精神的世界化实质上也表征了中华文化走向世界、中国经验走向世界的文化景象。

猜你喜欢

永嘉浙商浙江
父辈们
浙商理念挖掘开发晋商资源
扫一扫阅览浙江“助企八条”
我们一定会胜利
从新闻报道看“浙商”——《当代浙商媒介形象呈现研究》评读
浙江“最多跑一次”倒逼“放管服”
新时代浙商走向新天地
“深入浅出”,以题载法
浙江“双下沉、两提升”之路
浙江医改三部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