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糕在高原

2018-08-14武俊祥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8年6期
关键词:黄米糜子面粉

武俊祥

在我的家乡陕北黄土高原上,人们把一种吃食叫作炸油糕。提起炸油糕,就不得不要说说两种农作物——黄芥和软糜子。

每当盛夏时节,家乡的山坡上、沟洼里,到处长满了绿油油、金灿灿,大片大片的黄芥苗。那景色,起先是一块块硕大的绿色绸缎,风儿刮过,大地忽撩撩地飘动。等到黄芥开花的时候,仿佛给一块块绿色的绸面上泼了一层耀眼的金黄色。人若走近黄芥地,千万朵绽放的小黄花儿散发出阵阵的清香。黄芥广泛分布于陕西、甘肃、青海、内蒙古和山西等高原地区,是高原人食用油的主要来源。

软糜子是一种重要的粮食作物,籽实可以酿造“黄酒”,磨成面粉后可做糕吃。我很小的时候,母亲经常在寒冬腊月里把软糜子背到村口的碾子上,赶着老黄牛把一袋袋晾干的软糜子碾压成金黄金黄的软黄米,回家淘好软黄米后,再在石磨上把软黄米磨成面粉,给我们蒸出来炸油糕吃。

炸油糕,首先取适量的软黄米面粉倒入釉黑的瓷盆里,加入适量的温水,双手将面粉拌成半干半湿状,而后再均匀地把它们撒到架在大铁锅里的铺着笼布的笼筚子上,盖住锅盖蒸熟。把蒸熟的素糕起锅后倒进大盆里揉搓,再倒在案板上揉成圆柱状。没有一定力气的人是揉不出好素糕来的,即便是年轻的后生们,这道工序下来也会累出满头大汗的。

母亲拿出一根长长的细绳线,一头咬在嘴里,一头拿在手上,将一段素糕卷儿放在小臂的内侧上,在素糕卷儿上绕一圈细线,以牙咬、手拉的合力,将一块块薄厚均匀的素糕片勒落到案板上,再用手稍作拿捏,圓圆的形状就更好看了。

夹一块素糕片儿轻轻地放进煮沸的黄芥油锅里,“滋溜”一声,那一块块又圆又薄的素糕片儿在沸腾的油浪中被煎炸着。母亲用一双竹筷子轻轻地翻动着糕片儿,等到糕片儿的上下两面都被炸成了金黄色,把它们一一从油锅里捞出来,放到盘子里,真正意义上的炸油糕便做好了。

母亲把第一块炸油糕向灶台上、窑洞的门外头,分别扑撒几小块,以示敬“灶神”和敬天地,显得敬畏而庄重。而后,才把一块块炸油糕按照老人、小孩、大人的次序,盛到碗里,递到我们手中。

吃第一口炸油糕,那爽脆的表层、黏软的糕肉,满嘴的香甜简直是无以言表!

在陕北,吃油糕是很有讲究的。首先是年三十的早饭必吃炸油糕,寓意着年年步步高升的意思。其次是在秋收时节,农民把收割回来的糜子和谷子在场上打完,当天就把左邻右舍们叫到家里来吃一顿油糕粉汤饭、喝一场烧酒,祭上天、庆丰收,表示感恩。再就是家里来了亲戚客人、儿女订婚嫁娶等,都要吃一顿炸油糕,表示抬举人哩,祝福子女婚后的生活“芝麻开花节节高”!

但是,油糕吃多了不容易消化,所以很耐饿。这和吃肉一样,因人而异,是个食量大小的问题。可不敢觉得油糕香甜可口就不管不顾地一味多吃,吃得健康才是硬道理嘛。

听父亲说我爷爷那一辈人经常“口里口外”地跑长路,出门做生意。临走时的那顿饭大多选择吃油糕,为了耐饿。

记得在我上军校的时候,那年暑假期满临走的早上,父亲和母亲早早地起来又是满头大汗地骑在河捞床子上压河捞,又是烟熏火燎地为我炸油糕。等我闻到黄芥油的炸香味起床从套间里走出来的时候,香喷喷的炸油糕已经摆在了土炕的方桌子上。我问母亲咋不叫我起来一起帮忙做饭呢?母亲指了指炕上的饭桌说:“赶紧洗漱去,趁热吃才香哩。有我和你大就行了,一顿饭,用不着兴师动众的。”

那一天早晨,我们全家人一起围坐在土炕的方桌上吃早饭,母亲一个劲儿地往我的碗里夹油糕,劝我多吃几块,说走长路不会挨饿。父亲紧接着母亲的话说:“三十里荞面四十里糕。”

一切就像昨天才刚刚发生的一样,仿佛那香甜的炸油糕依然在我的嘴里头咀嚼着,回味着。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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