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海》的空间叙事

方晓燕　吴华

摘 要 《海》堪称约翰·班维尔小说写作的巅峰，其流畅的散文化手法和对传统叙事手法的超越，表现了作者高超的语言驾驭能力和创新能力。《海》中塑造的地志空间、个体空间和文本空间表现了作者对于传统叙事手法的创新，也通过空间对人物产生的影响，表达了对自我、死亡和回忆的思考。

关键词 《海》 地志空间 个体空间 文本空间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400/j.cnki.kjdkx.2018.04.070

On the Spatial Narrative of "The Sea"

FANG Xiaoyan， WU Hua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Central South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 410083）

Abstract "The Sea" is on behalf of John Banvilles compositions with poetic language and transcendence of the traditional narration， which reveals his masterful language and innovation. The demonstration of topographical space， individual space and textual space shows Banvilles innovation of the traditional narrative and the influence of space on individuals so as to uncover his reflection on self， death and memory.

Keywords "The Sea"； topographical space； individual space； textual space

約翰·班维尔是爱尔兰著名作家，2005年凭借《海》这部小说荣获了英语文学奖——布克奖。该奖评委会认为，《海》有着漂亮的散文手法，“足以代表班维尔写作的高峰”，并称该作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写作风格之一”。这部小说的叙事手法独具特色。对该文本叙事方面的研究，国外包括回忆性叙事、对比研究和情感与叙事的结合，而国内主要从叙事结构、模式和策略以及利用经典叙事学的重新解读对其进行研究。目前在叙事方面的国内外研究成果仍然有限，这给本文进一步挖掘小说中的叙事特色留下了空间。

本文主要将采用加布里尔·佐伦的空间理论从地志空间、个体空间和文本空间三个角度来探索作者在创作时所采用的叙事手法，认为压抑的地志空间对故事中人物的生存产生了重大影响，导致人物的个体心理空间发生变化，失去自我。最终通过回忆式的文本空间来找寻自我，寻求心理上的平衡。

1 地志空间呈现的压抑

“地志空间”一词出自加布里尔·佐伦的《走向叙事空间理论》，指的是“静态实体的空间，可以是一系列对立的空间概念，也可以是人或物存在的形式空间，而这些空间的建构可以通过叙述、对话或散文式的文本来完成”。文本通过叙述呈现了雪松屋和医院这两个地志空间。雪松屋是格蕾丝一家的度假场所，也是马克斯用于回忆和疗伤的地方。而医院象征着权利的规训和惩罚。

雪松屋靠近海边，是巴里摩尔小镇的一处避暑胜地。“八月是雪松屋最美妙的月份。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来一批新房客，有从英格兰或欧洲大陆来的，有被我们偷窥的来度蜜月的新婚夫妇……”同是来此地度假，马克斯和父亲、母亲租住的却是场院的小木屋，“几乎比木头模型的实物大不了多少。没有天花板，头上就是防水油布搭成的屋顶”。“‘并置指在文本中并列地置放那些游离于叙述过程之外的各种意象和暗示、象征和联系，使他们在文本中取得连续的参照与前后参照，从而结成一个整体”。破旧的木屋场院和度假别墅雪松屋形成两种空间的并置，凸显出雪松屋作为上层阶级的代表。某年夏天，格蕾丝一家人来到雪松屋度假，马克斯偶然间结交了这富裕的一家人，体验到了优越的生活带给他的满足。他与格蕾斯夫人和克洛伊建立特殊的关系，以此来改变自己下层阶级的身份。然而在这一特殊空间里，女主人与家庭女教师之间的不正常关系，父母与子女的疏离，兄妹间的乱伦，使得目睹一切的马克斯对主体与客体的关系产生怀疑，并逐渐的失去了个体的主体性。雪松屋激发了马克斯个体的主体性，也因此限制了他个体主体性的建构，他的一生从此无法摆脱雪松屋的影响，他的自我也因这一地志空间受到了压抑。

空间具有强大的管理和统治能力。物理性的空间凭着自身的构造可以构成一种隐藏的权力机制，持续不停地监视和规训其中的人类。《海》中托德医生的诊所就是一种权力机制的象征。人身处其中，就得接受诊所这一空间的监视和规训。马克斯陪同安娜来到诊所，乘坐类似于注射器的观光电梯，在护士的带领下来到托德医生的办公室。双方沉默了片刻之后，安娜有些不耐烦，“这算宣判我死刑了，还是我还有救”？一切只能遵从医生的安排，“可靠的医疗手段，新药制剂，只要他愿意，他能拥有一座化学武器库；他应该说起过魔药，炼金术师的医术”。疾病是否能够治疗，取决于医生对于诊所内药物与器械的把控，而病人能做的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诊所这一权力机制施加于自身的规训与惩罚。

无论是具有象征意义的雪松屋，还是代表权力机制的诊所，这些具有代表性的地志空间都压抑或规训着人的自我。

2 个体空间呈现的死亡

个体空间是一种表征的空间，是特定空间被赋予了个体特征的空间。吴庆军将其定义为“具有人物典型特征的场所及其个人心理空间”。本文中的个体空间指的是带有个性和情感的心理空间。文本中克洛伊、迈尔斯和安娜个体空间中的死亡结局给主人公马克斯带来的影响最为深远。

迈尔斯生来就是个哑巴。“很明显，格蕾斯先生并不在意他的儿子。他尽量避免见到他，尤其不愿意单独与他待在一起”。迈尔斯的母亲暧昧地对待他，她“会停下来，并不十分乐意地看着他，皱皱眉，笑了。一种悔恨而无助的笑容”。面对父母冷漠的态度，迈尔斯虽什么都不说，但却从不沉默。他抢过东西，又立刻扔出去，用喉咙发出干涩的咔哒声。迈尔斯的内心是孤独痛苦的，但他选择用行动和沉默表达无声的反抗。格蕾丝一家也经常出去野餐，但克洛伊和迈尔斯却并不能从中体会到家庭所带来的温暖和快乐。生活在这种缺爱的家庭和冷淡的亲子关系中，他们缺乏对爱的正确理解，对自我和家庭的正确认知。当马克斯向克洛伊揭穿罗斯的秘密后，女孩显得畏缩退却。面对父母与家庭女教师混乱的伦理关系，克洛伊既震惊又无可奈何，无法接受但又不得不面对，这使得她沮丧而又困惑。但在大海中，他们可以尽情地享受游泳带来的快乐，尽情地释放自己的个性，找到自己作为独立个体的存在，所以克洛伊同迈尔斯一起选择消失在海中，借此解脱和释放自己。克洛伊和迈尔斯从雪松屋到大海，即从生的空间走向死亡的空间，他们的个体空间通过死亡得到了升华。

童年时亲眼目睹克洛伊和迈尔斯的溺亡，年幼的马克斯对于死亡充满恐惧，感到无所适从。中年时期，因妻子他又再一次经历了死亡。在安娜得知自己患不治之症后开始用吸烟和喝酒的方式来排解自己心中对于死亡的恐惧和无助。病重时，安娜要求把她的相机带到疗养院，用彩色胶片而不是一直喜欢的黑白片拍下医院里各种伤残的镜头。她无法冲破医院这种权力机制的规训，但却可以选择用自己独特的方式适应这一空间，缓解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学会面对和接受死亡。

班维尔巧妙地从人物个体心理空间构建对死亡的深入思考。“我们带着对死者的记忆， 直到我们自己也死去。我们死后那些记得我们的人也会死去，依次循环……所有这些都不再是我们的， 我们的现在和我们的过去，只不过是死亡的尘埃而已”。每个人都会经历死亡，这是生命循环中的一部分，我们能做的就是学会顺其自然。这也体现了约翰·班维尔对生命终极意义的人文关怀。

3 文本空间呈现的回忆

“文本空间”一词是佐伦提出的关于空间的文本层面，它指的是文本所表现的空间，受到语言的选择性、线性序列和视角结构三个方面的影响。《海》中班维尔打破传统的线性叙事模式，采用时空交错的非线性叙事手法，带领读者从一个空间跳跃到另外一个空间，鲜明地呈现出了文本的回忆式空间。

作为影响文本空间的三大要素之一，文本的线性时序通过“语言及其传达的信息在叙述过程中的先后次序影响了空间运动与变化的方向和轨迹”。“陌生的潮涌那日，众神远”。文本的开始叙述者将我们带到了承载着岁月的海滩边，接着又说“像当年一样，这座房子叫雪松屋”。时间停留在现在，而我们已经从海滩边不知不觉来到了雪松屋。第二段接着说“多年前我在这儿，那是神祇的时代……”此时空间不变，读者被叙述者马克斯带回到他童年的时光。短短不到两页的篇幅，作者就让我们体会到了时空的交错与穿梭。这种叙事时间和空间呈现出的无序和错乱的状态，就是马克斯本人处于一种错乱与不安的回忆状态的体现。作者借用这种非线性的叙事手法呈现出一种不断交错的文本空间，而文本空间的不断变换与跳跃也正是马克斯本人处于回忆状态的心理活动的真实投射。

佐伦认为“文本的视点会影响叙事中空间的重构……不同的聚焦会产生不同的空间效果”。《海》采用了内视角和外视角相结合的方法，以大量的篇幅利用第一人称回顾性视角回忆了自己童年和中年时的一些人和事，以固定式人物有限视角讲述了自己在人生末年再一次重返雪松屋的所见所闻。“那天以后——格蕾丝一家到来那天……女孩呢，哈哈大笑的那个女孩到哪里去了”？叙述者的笔触此刻通过第一人称回顾性视角讲述自己童年时在雪松屋遇見的格蕾丝一家人，接着通过“往事像另一颗心脏在我体内跳动”回忆起中年时的自己陪同妻子去托德医生诊所就诊并亲眼见证安娜在了解病情之后的不安与绝望。又以上校走过来，蹑手蹑脚地退回房间将读者的视线拉回到自己此刻的生活。这种视角的不断转换，放慢了叙事速度，同时也减缓了叙事的节奏，而且极大地拓展了不同的空间层次，创造出了一种强烈的空间感。通过视角的不停转换，马克斯也试图在过去的回忆里找寻自己的存在，填补内心的不安和焦虑。

4 结语

《海》是一部具有明显空间特征的小说。本文从地志空间、个体空间和文本空间出发，将文本内空间和文本外空间相结合，更全面地分析《海》中所呈现的空间叙事特征。班维尔正是通过这种空间叙事的手法深入探讨了自我、死亡和回忆的主题。但班维尔作品在主题和形式方面的多元化特征告诉我们空间叙事只是《海》多元化特征中的一种，其它还有待我们进一步挖掘。

参考文献

[1] 龙迪勇.空间叙事学：叙事学研究的新领域[J].天津师范大学学报，2008（6）：54-60.

[2] 约翰·班维尔.海[M].王睿，夏洛，译.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

[3] Frank，Joseph. “Spatial Form in Modern Literature”， Essentials of the Theory of Fiction， eds. Michael J. Hoffman & Patrick D. Murphy.[M] Durham and London： Duke University Press，1988.

[4] 吴庆军.空间批评下的乔伊斯小说解读[J].盐城师范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2008（28）：74-79.

[5] Zoran，Gabriel.Towards a Theory of Space in Narrative [J].Poetics Today.1984（2）：309-3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