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爱洛伊丝》节选
2018-08-03卢梭著
卢梭著
书信二十 朱莉来信
你问我是不是幸福。这个问题使我很受感动,你提出这个问题,也帮助了我回答这个问题。要做到你所说的忘记过去,谈何容易,我承认:如果你不再爱我的话,我今后就不会幸福的。目前,我在各方面都是幸福的:在我的幸福中,唯一缺少的,就是没有感受到你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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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沃尔玛先生大约五十岁,他的生活单调,很有规律,情绪也很稳定,因此,他的身体健康,气色很好,看起来好像才刚刚四十岁。除了经验丰富和做事老练以外,他一点也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他的相貌端正,显得和蔼可亲;他举动纯朴,性格很开朗;他对人的态度诚实多于殷勤;他说话虽不多,而且只谈有意义的事情,但他的话既不矫揉造作,也不咬文嚼字。他对所有的人都是一个样子,既不亲近谁,也不疏远谁,为人处事很合道理。尽管他天生一副冷淡的样子,但他心里赞成我父亲的看法,认为我对他是很相般配的,因此,在他的一生中,他第一次产生了爱恋之情。他用情有节制,但是很持久,表现得合乎礼仪,很有分寸,而且一直是那个样子,从不因他身分的变化而变化;他以前对我是什么样子,婚后依然保持那个样子,有伤夫妻感情的事,从未发生过。我从未见过他有兴奋或忧愁的时候,他始终怡然自得,对一切都很满意。他从来不对我谈他,也很少谈过我。他从未主动来找我办什么事,但我去找他办什么事时,他也不生气,而在离开我时,总显得有点儿依依不舍的样子。他从来不笑出声,表情严肃,但又不是故作正经,相反,他平易近人的神情,好像是在暗示我也要像他那样保持活泼的心情。我对什么事情感兴趣,他也才对什么事情感兴趣,这样一来,我必须注意自己,为了他,我应当多做些好玩的事情才行。总之,他希望我生活得很愉快。他这个想法,并没有对我说过,而是我观察出来的。你希望他的妻子幸福,你的愿望不是已经达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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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来,有一个问题使我钻了牛角尖,也许也使你钻了牛角尖:我们把恋爱看作是结成美满婚姻的必要条件。我的朋友,这个看法是错误的。只要为人诚实,有美德,在某些方面情趣相投,地位和年龄虽有差别,但性格和脾气合得来,就可以结为夫妇。有了这些,结合之后就必然会产生温柔的眷恋之心。这样的结合,严格说来虽然不是恋爱结合,但甜蜜的程度是一点也不少的,而且是更加长久的。两性的爱,总是有惴惴不安的嫉妒和患得患失的忧虑相伴随的,这对需要保持愉快和睦的夫妻关系来说,是很不相宜的。结婚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互相眷顾,而且是为了共同尽公民生活的义务,为了持家和抚育孩子。而情人的眼睛里,则只有他们自己;心中关注的,也是他们自己;他们全神贯注的唯一事情,是彼此的恋情。夫妻生活的内容,不只是这些,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做。没有任何一种欲望能使我们产生像性爱那么强烈的幻想了:人们把性爱的疯狂当做爱情持久的表征;充满过多的甜蜜感情的心,以为可以把感情延续到将来,以为性爱继续存在,两人的爱情就不会终结。然而,恰恰相反,正是性爱的狂热,将使相爱之情逐渐减弱,和青春一同衰退,和美丽的容颜一同消失;年岁大了,火热的恋情也就淡了:开天辟地以来,还从未见过哪两个情人到白头之时还彼此求爱的。因此,情人们应当估计到早晚有不再热爱的时候,到那个时候,崇拜的偶像垮了,互相都觉得竟成了这个样子。各人怀着惊异的心情去寻找过去所爱过的对象;如果寻找不到,就反过来恼恨现今还存在的人,在自己的想象中过去把所爱的对象看得是多么的美,现在就看得多么的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