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宇的大画西游
2018-08-03杨军
文_杨军
西游记的影视改编就像更年期,每隔一段时间就画出一个时代的审美趣味。
最新一部是《悟空传》,帅哥靓女加CG特效,青春爱情片。申明为80后90后怀旧,口碑票房却双失利。2008年,中美合资《功夫之王》,是好莱坞对东方神话的技术想象、场面壮观,也很快被遗忘。1995年,周星驰主演的《大话西游》,先抑后扬,“爱你一万年”成经典台词。1986年,央视版《西游记》是几代人的共同回忆。而在更早以前,老一代人一定还记得《大闹天宫》(1961),此片2012年修复重映,看惯了美漫日漫的年轻人忽地惊呼,这才是真正的中国动漫。
于是按图索骥,挖出了那位“影响过日本宫崎骏、手冢治虫”“塑造了第一个孙悟空银幕形象”“被遗忘的漫画大师”张光宇。
孙大圣为什么是桃心脸
孙悟空的银幕形象不断变化,但人们总忘不了那个桃心脸、大耳朵、头戴小圆帽、身穿豹皮裙的“齐天大圣”。从《大闹天宫》到六小龄童,以至层出不穷的衍生剧、周边,这几乎是孙悟空的标准形象。以至近年来孙悟空越来越接近妖怪面目时(《西游降魔篇》),人们总会疑问:这真是孙大圣的长相吗?
有人翻出原著,第二回悟空学艺,菩提祖师道:“你虽然像人,却比人少腮。”原来那猴子孤拐面,凹脸尖嘴。活脱脱猴子面目。
而对张光宇,不仅是在《大闹天宫》,不仅在1945年出版的《西游漫记》,至少在1900年他出生时,那个时代戏剧舞台上的孙大圣印刻在他脑海的形象已经是桃心脸了。
清末宫廷盛行猴王戏,演得最好的是杨小楼(《霸王别姬》段小楼原型)。慈禧问杨小楼,他的猴戏何以如此生动大气。杨回答,我们是“人学猴,猴学人”。
杨小楼的猴戏师承京剧大师张淇林。
严格说,在京剧中,孙悟空属武生,该“俊扮”,也就是素面,不画脸谱。但孙悟空在原著里是猴,最后又成佛,属“神”,可说猴、人、神三位一体,这就给表演带来了困难。
中国传统戏剧和近代话剧不同,后者强调写实,生活中是什么就是什么,以故事情节和台词取胜。而传统戏剧则更强调音乐(包括唱词)、造型和动作,表演精确到分寸。分寸感体现角色个性,脸谱就是心灵刻画,人物一亮相,就得吸引观众。于是,在张淇林手中,孙大圣成为勾脸武生。所谓勾脸武生,兼具武生的稳健大气与武净的粗犷暴烈,将悟空属神属人属猴三面杂糅而淋漓尽致。
张淇林之后,各家勾脸有不同,但核心都不脱他开创的“倒栽桃”,即桃心形。桃和桃心,一面显示悟空的猴性,一面暗示其人性,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心猿”。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曾引明人谢肇淛的话说“西游记曼衍虚诞,而其纵横变化,以猿为心之神,以猪为意之驰……盖亦求放心之喻,非浪作也”。明清时代,西游记常被看作修道之书,所谓心猿意猪,正是取自王阳明的四句教: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诚意正心是修身齐家的起点,也是归宿。这是杨小楼“猴学人”的意思。
由此,我们也可理解张光宇1945年创作《西游漫记》的初衷。
漫画创作时,正值二战结束、日本投降,带着全家逃难三年,张光宇历尽满目疮痍的中国。“看到到处流离失所的难民,看到慷慨激昂的抗日群众,看到不战而走的将官,看到大发国难财的官僚资本家和投机商人……”,现在,终于有短暂喘息之机,于是种种世相全都化在了笔下。在重庆,廖冰兄作画描绘当时情景:一头是箱子,一头是铺盖卷,中间搭一块木板,张光宇伏案走笔。
在清朝,《闹天宫》还叫《安天会》,孙悟空是大反派。到这里,孙悟空成为张光宇心里幻化出的“正义弹”,繁复脸谱只留一个“桃心”,时代“心猿”有了绝大不同。
清代猴王戏盛行的“倒栽桃”脸谱
张光宇为《大闹天宫》设计的悟空原型
《西游漫记》第一回,就画一个长着天使翅膀的老头托梦给国王传授灵珠和天书。其实寓意“科学”和“民主”。五四以来,这两位洋先生名号大,却被当权者利用,逐渐面目全非。漫画所谓去西天,不过还在中国转悠。经济崩溃、通货膨胀,成了“猪八戒巧遇摇钱树”;特务横行,成了“埃秦国毛尖鹰逞凶”;抗战后方上流社会醉生梦死的生活成了“梦得快乐困悟空”……于是,三藏师徒本来求的“民主真经”,倒成了“法西斯”孽龙。漫画末尾,孙悟空打破孽龙蛋,不幸的是,又有无数小龙乘风而去,在世界的阴暗角落重投凡胎了。
但张光宇还是对未来充满期待。1948年,他还在《漫画时代》前言中写道:“希特勒、墨索里尼的疯狂相,这个时代过去了吗?没有……不过我们的笔尖,终能为你们写下结局,完成时代的使命。”
1961年再为《大闹天宫》设计人物形象,元素几乎全部取自《西游漫记》。他在笔记中写道:“其实我一再要搞西游……也是觉得西游记的叙事精神颇合吾意,嬉笑怒骂皆成漫画,想借孙猴子的积极性(心猿)带着猪八戒摇摇摆摆的态度再往西天走一遭。”“复往西天,虔求真解,西天可再造一个西天,真解可再造一个真解的。”
悟空和八戒成了他思索社会问题的两副脸谱,也成了他理解漫画艺术的符号。
从京剧化出的装饰画和漫画
张光宇做了“漫画大师”,而本行实际是“装饰艺术”,他的漫画出自装饰画,装饰画又出自京剧。
1900年,张光宇出生于江苏无锡一个中医世家,排行老大,不过,后来三兄弟都爱好美术,无一人承父业。父亲宽厚,也不强夺儿子志愿。母亲退而求其次,希望做实业的外祖父带他从商。
外祖父是无锡一家大面粉厂的上海经理。张光宇十三岁,外祖父就介绍他到钱庄当学徒,可是一年下来,偏偏对白花花的银子不感兴趣,要继续读书。这时,满天飞的画报构成了他对世界的最初想象。那时上海,弄堂里还有乡土味浓厚的剪纸、年画、京剧、评弹;大街上又是洋气的广告橱窗和电影海报。画报成为市民的主要读物。
许多年后,他幸会《世界画报》创办者吴稚晖,还想起这段童年往事:画报里有几张人胎、鸡胎、龟胎的照片,两张彩色精印的英王查尔斯第一及法王路易十六上断头机的图画,让他大开眼界。可是一个穷小学生,买不起。
他记得,那时正当光绪登龙座的末一年。但所幸还能看到吴友如的《飞影阁画报》之类,觉得这花花世界能通过笔墨留下形象,十分有趣。也就在此时,这个爱画画的孩子闯入了京剧舞台。
那时上海“新舞台”刚开张。申明改良戏曲,对旧式戏园和舞台布景都做了大胆变革,面目一新的化妆和姿势自然引起张光宇的无穷兴趣。
1920年代,张光宇与万氏兄弟合影
1930年代,张光宇的自拍波普
新舞台台柱之一是当时的红老倌——武生张德禄。有一时期,张德禄在后台化妆室,老是发现门帘悄悄搴开,有个小脑袋伸进一半,原来是张光宇在偷看演员画花脸。好奇一问,才知他看过回家,就凭记忆把脸谱一张张画出来。张德禄被他的神气感动,两人一来二去成了“忘年交”。旧戏班迷信:衣箱上不许坐人,会触怒“老郎神”(戏班祖师爷)。张德禄为张光宇有个地方画画,破例允许了。
再后来,张德禄又给他说情,请求新舞台的布景师兼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校长张聿光收了这个小徒弟。有了活路,张光宇从此索性离开外祖父家,在新舞台后台住下,开始了他的“布景”生涯。
从模仿京剧脸谱开始学绘画,这给了张光宇观察世界的独特视角。隔了近一个世纪,我们再回头看他那时代最有名的几幅作品:
《吞款图》,1933年,讽刺国民政府贪污腐败,“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却画作一个半圆环,仿佛一张人脸。
《除蝇图》,1933年,“小的拍一记,大的让它飞”,揭露当时政府治理贪腐的真相。画中人物肥胖不堪、袒胸露乳、吊眉吊眼、举拍不定。
《金鱼的悲哀》,1933年,大炮、炮弹、纳粹和日本帝国主义变作两颗炸弹,共同构成一张人脸。
《膝下图》,1934年,讽刺日本帝国主义侵吞东北。小头大身躯的天皇抱着裸体的溥仪。
如此讽刺,似乎在当下依然鲜活有效。正是他用京剧为时代舞台画了一副最准确的脸谱。
1934年,在英美烟草公司画了十多年烟盒画和月份牌,张光宇终于辞职,应新月派诗人邵洵美之邀,在上海时代图书公司做了专职编辑和漫画作家。
回顾过去,他写到京剧脸谱的影响:“旧戏的戏脸,一幅幅都是图案画。中国戏本来就是图案,一切场子、身段、唱白,重抽象而不就写实,为一种诗歌与舞蹈之装饰艺术。”
明了这一层,他转而收集街头巷尾的民歌并配画,自娱自乐,于是成就了他前期最重要的漫画集《民间情歌》。看惯了现代国画油画和后现代作品的观众,再看这部作品,那样单调的线条和黑白,似乎也太小儿科,然而张光宇正想说:“我从这里看出艺术的至性至真,装饰得无可再装饰便是拙,不是士大夫艺术那种装腔作势所可比拟的……”
对他而言,这样的情歌“比诗词来得健美活泼,比新诗体来得更勇敢快捷”,是可以等同于同样爱收集民歌的冯梦龙所说“桑间濮上,国风刺之,尼父录焉,以是为情真而不可废也”了。
1933年,吞款图
1963年,水墨画孙悟空
1925年,珂佛罗皮斯自画像
绘事后素,也向西方学习
《论语》中孔子和子夏讲诗,曾谈到中国画的一个大基调。子夏问:诗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是何意?孔子答:绘事后素。这是以绘画说人。绘画先有素色底子,而后有五彩。人先有质,而后有文。于是子夏说“礼后乎”。
这句话有很多层次。首先是绘画内容和形式的关系,其次绘画风格和思想的关系,大而言之,在张光宇的时代,还有文化冲突和融合的问题。东方西方,现代传统纠缠未休。
装饰画和漫画都是舶来词,仿佛这艺术也是舶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被“学院派”瞧不起。但张光宇要不拒古今东西。凡是好的都先学起来。
张光宇的好友、受其影响的画家张仃后来总结《张光宇的装饰艺术》,细数他所容纳的影响。东方的传统,“远自夏商周青铜器上的装饰画,以至汉墓室壁画、漆画、画像石、六朝造像、敦煌壁画,及各种民间画工画等等……近代则有明遗民画家陈老莲……”,而外国画家,对他有直接影响的是美国杂志画家、墨西哥人珂弗罗皮斯。
1933年,珂弗罗皮斯来中国,珂氏漫画洁净刚劲的线条、浑朴的风格很快风靡中国。叶浅予在自传写道:“我从此拾起了速写本。”张光宇也深受影响,特别是《民间情歌》的线条处理。但与其说影响,不如说惺惺相惜。珂弗罗皮斯曾对邵洵美说,他最得意的是“在雕玉上发现了中国艺术和墨西哥艺术的相通处,因为别的国家都少雕玉”。临走时,有记者采访,他还不忘反复推荐“张光宇先生的画,他非特了解西方艺术的长处,同时又能尽量发挥东方艺术固有的优点”。
张光宇善于吸收他人所长,但很快又化于无形,成为自己的风格。张仃评论他是“先放后收,以大观小”,他自己说:先做加法,后做减法。如学习珂弗罗皮斯的线条,如果说珂氏是用画讲故事,他则更融合了传统绘画的“造境”。《民间情歌》本是画诗,如京剧的音乐和唱词,那画的线条也便如京剧的亮相,是“雕刻般的姿势”。“京剧演员练功,是打下装饰姿势的基础。装饰构图有时讲生动,有时就抛弃它,如京剧中亮相是雕刻般的姿势……”
他最爱明末画家陈老莲。老莲一生不肯当宫廷画家,明亡了,倒是画了无数“水浒叶子”,民间广为流布。1932年,他认识一位徐姓中医,家里藏了大量老莲真迹,张光宇几乎天天跑去观赏和临摹。于是,老莲的“三角”构图,也化入了他的西游记。
他给学生讲陈老莲学画,等于讲自己的故事:老莲少时就杭州府学拓取宋李龙眠的七十二明贤石刻,闭户临摹十日,拿给人看,人说“似”。于是稍喜,回去再临摹十日,直到人说“无似处”。乃大喜曰:“我临摹多次,渐变其法,以圆易方,以整归散,以至人不得辨。”
这个近似《倚天屠龙记》张无忌学太极的段子,边学边忘,最后忘光。“以圆易方”,凭的是日常功夫。同是画家的好友黄苗子写《张光宇的艺术精神》:“中国绘画的基本功是线描。光宇的线条从各方面吸收养分,但是,很重要一个方面是书法。光宇并不像其弟正宇晚年那样,以书法见长,但学书甚勤,且从来用中锋悬腕作书,这一深厚的功力,正是为他在绘画上稳健沉着的线描打下基础。后来有些模仿光宇风格的人,由于缺乏线条的基本功便很难达到他的境界。”
历史上还有一段,陈老莲宗师徐文长,化于无形。徐文长曾说:“吾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 徐文长开创了近代几百年文人大写意派,他的画同样化自书法,兼诗境。其诗云:“空山独立始大悟,世间无物非草书。”张光宇讲书法和装饰艺术关系,也说,近代如齐白石的残荷梗是得力于篆字,吴昌硕的枯藤得力于草书。
青年张光宇
汉字和字母文字不同,其发源是线条画,以刀刻开始,讲方圆。所谓象形,遗形取意,也便如易经卦象。书画不仅相通,且所有艺术都含有这种装饰性。
1958年,张光宇给学生讲《装饰诸问题》,旁征博引,“线描是绘画的钢骨水泥”。
“建筑最能体现这种精神,矗立的高楼或塔尖,起了高拔向上的作用,大屋顶给你一种安定感……自然界绝没有像装饰画所描写的花草树木虫鱼等排列得整整齐齐,如埃及壁画和武梁祠石刻那样给人印象之深。
“色彩本身就是装饰,不能自然主义……中国山水画用青绿写出春天,但主要靠黑色线条衬托出来。因之花鸟画常在红花外不要绿色画叶子,而代之以水墨。黑白画也要有色彩的感觉,撑住骨架。”
功夫用在不画出来的地方
装饰是文,质在生活中。
张家历经战乱,浪迹全国,无论怎么搬家,夫人汤素贞总把张光宇的作品带在身边。“我妈懂不懂艺术不知道,但她相信,老爷子是值得依托的人,他留下的东西必须保存好。”儿子张临春后来回忆。
《大闹天宫》哪吒的造型设计和云纹
1945年,西游漫记
张光宇生于无锡。朋友看他,“个头不高,胖的程度应该算中级,圆笃的面庞,慈眉祥目,多看几眼,你可能会想到无锡特产大阿福”。
民间泥玩具和木版年画是他最早的艺术启蒙,“一到新年,在我脑海里,牢牢记住有‘花纸头’看了”,于是看庙会也像看展览,从中偷师色彩运用。“泥玩具经常是鲜红、翠绿、柠檬等色套用而不见单调。年画中色彩与墨线运用洽当,远看颜色好、近看花样好。”
生长于江南,热爱白粉墙。于是走到哪里,“只要看见白粉墙,我总说这便是江南风味”。“白的建筑物对蔚蓝色的天空,起着极相称的色彩作用。假使有一所白墙屋,临河,倒影在微波荡漾的水里,再配合小桥垂柳、绿蕉翠竹,这就构成一幅极美妙的图画了。”
夫人汤素贞做得一手好菜,家里永远是人来人往的沙龙。他反而不善言辞,听得多说得少。学生丁聪却说:张光宇是一所学校,像个厨师,对我是潜移默化。
张光宇爱云。“记得幼时,父亲教我读《滕王阁序》,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总是拍案叫绝,认为是写云最好的句子。”长大回味,“王勃写孤鹜、秋水是用齐飞、一色背衬出落霞、长天来。王勃也是最好的风景画家了。一幅风景画,云彩有控制全面的重要性,在着笔之先……”
中国传统绘画青山绿水多用钩云法,用淡墨依云的形态钩成起伏的曲线。民间年画多吉祥云纹,核心还是线条。
这样的云纹,也就是我们后来在《大闹天宫》到处看到的“云”,不同于西方动画的透视,云彩是自然的棉花状。在这里,不光是天兵天将脚下踏的云,甚至角色的小装饰设计、天马的鬃毛和尾巴也是由云纹构成。于是七仙女出场由云朵化成人形,云彩也成了齐天大圣闹天宫的“心情”,是对世界的美好期待了。
布景是人物理想外显,脸谱是心灵刻画。张光宇后来总结动画形象设计:“首先是开脸,注意眼神及眉宇间的善恶,鼻形口形的美与丑的勾法,也能左右性格。其次是塑造全身形状,大别为肥瘦长短,然而可从线条变化中,表现出正直和狡猾的性格,再加上动作就成为有生命的东西了。”
因此,孙大圣自然就不必要真是雷公脸,哪吒也不一定真要画三头六臂,像莲藕做的了。
或许,这也正是张光宇的孙悟空等形象不同于现在的CG特效,给人印象深刻的原因。太符合科学的妖怪总会看厌倦,因为太现实、不过是血肉拼凑,而中国人看惯了年画、门神、钟馗捉鬼,那经过千百年沉淀的情感太不容易磨灭掉。
50年代,他反对偏执的全盘苏化、文化上的民主虚无主义,毫不客气地批评“脱离传统来建立新美术的繁荣”,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学了西洋画,不是要以洋画去改造中国画。要新不是拿洋办法来代替新。譬如太照顾透视学,往往破坏了中国画的构图法(经营位置),太讲究解剖学与光暗问题,就会把中国画的线条美(勾勒法) 与渲染法搞乱了。应该吸收洋画中的养料来丰富传统艺术,而不是要求国画家去改行。”
60年过去,这样的声音或许还该重新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