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居民公共体育空间感知与体育活动行为的关系
2018-08-01蔡玉军张本家
蔡玉军,周 鹏,张本家,邵 斌
感知是人们解读世界的过程,而解读感知是心理行为的出发点[1],益于揭示心理与行为在感知框架的逻辑关系。行为是空间发展的导向,而感知是行为的先导[2]。环境感知是影响决策行为的主因之一[3]。人们从环境解释人类行为往往感兴趣的是主观环境而非客观环境[4]。行为地理学认为,空间感应-认知(即感知)行为法是人文主义方法论的基本法则,人类从环境中获得信息并对这些信息进行处理形成映象,并为外在行为提供依据[5-6]。通过空间感知解释城市空间结构,打破了传统的土地功能分区和社区分析的城市结构研究方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受城市空间影响的居民行为上,已成为西方现代城市规划中最常用的方法之一[7]。
感知为感觉与知觉的统称[8],是将外部信息转化为内部思维世界的过程[9]。Lennon(2001)将感知理解为个体接收、选择、组织和解释环境信息刺激,并将其转化为富有意义且具有内在联系的映象(Image,或称意象)的过程[10]。行为地理学认为,空间感知是对实体空间结构及空间关系的认识或描绘[11]。因空间环境刺激影响,居民产生对外部空间的感知,通过想象进行回忆[12]。可见,空间感知是对空间认识的一种心理过程,该过程不仅与物理空间有密切关系,还受行为主体经验、体验等因素影响,空间感知能作用于空间行为。
环境行为学认为,行为是在外界环境刺激作用下,人类为满足自身某种需要而做出某种反应或采取某种活动的过程[13]。广义的行为可分为外在和内在行为,外在行为即直接可被观察到的人类行为,内在行为是指间接推知的内在心理过程[14]。微观个体的显性行为通常以一条从起点到终点的连线形式记录,汇总层面的显性行为则记录从起点到终点各路径发生的频率[15]。体育活动行为也可从广义的角度划分为直接被观察到的居民外显体育活动行为,以及居民做出体育活动决策的内在心理过程。因此,城市居民体育活动行为不仅是由于受到外界环境刺激作用而引发的显性行为,同时也是个体为了健康、乐趣、社交等动机而进行的内在行为过程。
城市居民的体育活动行为受主客观两方面因素影响,空间感知是连接城市公共体育空间与居民体育活动行为的关键环节。从空间感知的角度审视体育活动行为,可为制定合理的公共体育空间政策服务。研究城市公共体育空间感知规律,有利于营造良好的公共体育空间环境,确定宣传教育的内容及重点,从而积极引导居民体育活动行为。城市公共体育空间规划建设是基本公共服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以往研究多注重客观物质空间建设,普遍忽视居民对城市公共体育空间的实际需求和主观感知;传统的公共体育设施规划实践中注重供给而缺乏行为需求导向,从根本上导致了供给与需求之间的脱节。在“人本主义”思潮的影响下,城市空间规划最终是为城市居民服务,城市公共体育服务设施供给最终也应以居民体育活动需求为导向。“由下而上”的行为视角可为城市公共体育空间的规划建设提供有效决策,从而引导居民形成健康的体育生活方式,提高居民生活质量,这正是本研究的目的所在。
1 研究方法
1.1 量表设计
本研究主要采用问卷调查法,问卷包括居民体育活动行为、居民公共体育空间感知、居民个人及家庭属性3部分。
根据前人对体育活动行为的界定[16],以及对居民日常消费行为[17]和老年人日常活动行为内涵的解读[18-19],研究确定以周频率、工作日持续时间、休息日持续时间、出行方式、出行时间、月均消费等6个测量指标作为城市居民体育活动的观测点。其中,周频率反映居民个体每周体育活动的次数;工作日持续时间和休息日持续时间旨在考察居民单次体育活动的时长;出行时间是指居民从出发点(如住所、学校、工作场所等)到健身场所所花费的时间;出行方式是指居民出发到健身场所所采用的交通方式(如步行、自行车、公共交通、私家车等);月均消费是居民每月从事体育活动的花费[20]。
根据文献设计居民公共体育空间感知量表初稿,对部分公共体育设施中的锻炼者进行预调查。对量表中表述模糊、游客不愿填写的题项进行修改,征询5位专家的意见后对量表进行优化形成初测量表。实施初测并对结果进行项目鉴别度分析、同质性检验、探索性因子分析,经过删减题项形成正式量表。
1.2 数据采集
正式调查采用分层抽样的方法,按照城市公共体育空间等级体系及空间位置均匀选点,兼顾浦东、浦西及内、中、外3条环线,共选取21处公共体育设施。其中,2处城市级公共体育场馆,5处区县级公共体育场馆,4处社区公共体育场,8处健身苑点,2处对社区开放学校。共发放量表1 050份,回收817份,有效634份,回收率77.81%,有效率77.60%。
1.3 分析方法
利用SPSS 21.0及Amos 21.0软件,通过KMO和Bartlett’s球形检验法对样本数据进行信度和效度检验。通过探索性因子分析(EFA)对居民公共体育空间感知进行降维分析,并运用验证性因子分析(CFA)验证并确立居民公共体育空间感知维度结构方程模型。通过相关性分析获得居民公共体育空间各感知维度与居民体育活动行为之间的关系。
2 结果
2.1 公共体育空间感知内部结构
首先,对初测数据进行项目鉴别度分析,删除12个CR值未达显著性(t统计量小于3.000,显著性检验概率P>0.05)的题项。其次,进行同质性检验,删除8个Pearson相关系数低于0.4的题项。再次,对剩余条目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Cronbach’s α=0.815>0.8,说明一致性信度较好;KMO值为0.853>0.7,说明适合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Bartlett’s球形检验x2值为1 897.243,P=0.00<0.01,拒绝球形检验零假设,说明相关系数矩阵存在显著性差异,数据适合因子分析,采用主成分分析法,按照特征值大于1的原则提取公因子,经方差最大正交旋转共提取5个公因子,删除因子载荷低于0.5或两个及两个以上因子载荷高于0.4的8个题项。最后,将复测数据奇偶折半,选取奇数编号数据对剩余20个题项重新进行降维分析,KMO值为0.870,Cronbach’s α=0.878,Bartlett’s球形检验x2值为4 657.657,P<0.01,数据通过因子分析适合性检验,居民公共体育空间感知最终汇聚为5个特征值大于1的公因子,累计方差贡献率为61.915%>60%,表明可用提取的5个公因子解释居民公共体育空间感知信息(表1)。
表1 居民公共体育空间感知维度EFA结果Table 1 EFA results of residents' public sports space perception dimension
将上述5个公因子及其对应的测量指标建立居民公共体育空间感知测量维度验证模型,利用复测偶数编号数据进行模型适配与修正,计算模型的适配度指数、各路径系数估计值,并进行显著性检验。结果显示,基本适配指标中,估计参数未出现负的误差方差,所有误差变异均达到显著水平(t>1.96),潜变量与测量指标间的因子载荷量值介于0.50~0.95之间,且无大的标准误出现,据此判定模型基本适配指标较好。整体适配度指标中,绝对适配指数x2=456.301(P>0.05),df=157,x2/df=2.906<3,GFI=0.932>0.9,SRMR=0.0484<0.05,RMSEA=0.055<0.08;增值适配度指数AGFI=0.910,NFI=0.903,NNFI=0.920,CFI=0.934,均大于0.9;表明模型整体适配度较好。内在结构适配度检验结果显示,观测变量的标准化路径系数在0.50~0.95之间(图1),项目信度均大于0.3,5个潜变量的组合信度均大于0.7,所有参数统计量标准值达到显著水平,表明模型内在质量较好。
2.2 公共体育空间感知与体育活动行为的关系
Pearson双变量双侧相关性分析(表2)显示:(1)可达性与周频率、出行时间、出行方式、休息日持续时间、月均消费均显著正相关,与工作日持续时间未达显著相关。(2)可入性与周频率、出行方式、休息日持续时间及月均消费皆显著正相关,而与出行时间、工作日持续时间未达显著相关。(3)
图1 居民体育活动空间感知CFA模型Figure 1 CFA Model of residents' space perception in physical activities
适停性仅与工作日持续时间和月均消费呈显著正相关,而与周频率等4个指标未达显著相关。(4)服务水平与出行时间、出行方式、休息日持续时间及工作日持续时间均呈显著正相关,而与周频率和月均消费未达显著相关。(5)情感激发与周频率、出行时间及休息日持续时间显著正相关,与出行方式、工作日持续时间和月均消费未达显著相关。
表2 居民公共体育空间感知与体育活动行为的相关性统计Table 2 The correlational statistics of residents' public sports space perception and physical activity behavior
横向比较得知,可达性与出行方式(r=0.570)、可入性与休息日持续时间(r=0.475)、适停性与月均消费(r=0.315)、服务水平与休息日持续时间(r=0.469)、情感激发与出行时间(r=0.408)的正相关较密切。
3 讨论
3.1 公共体育空间感知内部结构讨论
行为主义认知将城市娱乐场所空间感知维度分为距离、地点、信息场、文化生态空间和功能整合度感知5个方面[21]。有研究将商娱场所感知要素分为主客观两类,客观空间感知要素包含可达性、可入性、聚合度与整合度、特异性、空间形态及环境设施对行为的支持程度、区位安全性、区位适停性;主观感知要素特指地点感知,主要是对场所(社会)区位感知,是对场所自然与文化的综合感知[5]。城市公共体育空间属于城市公共空间子系统,居民空间感知维度是否与其他公共空间相同,既与城市公共体育空间的特性有关,还与当前居民对公共体育空间的感知发展阶段有关。本研究发现城市公共体育空间感知维度与上述研究存在不同规律。
通过因子分析构建居民对公共体育空间的感知维度,结果显示,公共体育空间感知内部结构共包含5个维度。可达性感知(X1-X4),代表居民到达城市公共体育空间的难易程度;可入性感知(X5-X8),代表居民进入城市公共体育空间的难易程度;适停性感知(X9-X12),代表居民使用交通工具到城市公共体育空间健身时车辆停放的便易程度;服务水平感知(X13-X16),代表城市公共体育空间为居民提供健身服务的水平;情感激发感知(X17-X20),代表城市公共体育空间激发居民健身热情的能力。其中,前3个公因子可进一步归结为公共体育空间的外部感知因子,后2个公因子可进一步归结为内部感知因子。
以往研究及规划实践常将可达性作为城市公共空间配建的首要指标,对于城市公共体育空间的规划建设来讲,可达性指标固然重要,而可入性、服务水平及情感激发也已成为影响居民体育活动行为的重要指标,在今后的规划实践中应给予足够的重视。随着城市居民健身意识的增强,人们不仅满足于有公共体育设施供以健身,还对公共体育场所的服务水平具有了更高的要求。能否在公共体育空间内获得良好地情感激发,是居民形成和维系体育锻炼习惯乃至体育生活方式的重要因素。城市公共体育空间的供给不再是仅仅有就可以,还需要在设施的人文环境等多方面进行综合设计。全民健身路径中的设施千篇一律,可变性差,对锻炼人群逐渐失去吸引力。
3.2 公共体育空间感知与体育活动行为关系讨论
“过程向导”的空间行为研究范式假定在显性行为过程和客观空间结构存在因果或非因果关系,介于人与环境之间的心理变量对于扩大这种交互作用的行为后果至关重要[15]。这给我们提供了研究公共体育空间与人的体育活动行为关系的思路,感知作为人与空间环境之间的中介因素极其重要,研究者把中间心理过程看作人类如何感知环境并在其中活动的过滤机制。然而,现实中的人并非完全的“经济人”,其行为决策也是有限理性的。行为过程中得到的效用满足也是以个人来衡量的[22]。空间的意义因人而异,还可能随时代发展有所变化,空间中各类活动塑造了场所的丰富意义。人的内部空间感知源于外部客观存在,又对外部物质空间产生作用。人的主观环境感知与行为决策密切相关,但因感知主体的差异,所产生的空间感知及由其导致的行为结果必然存在差异。各类主体的行为在空间上叠加促进了场所空间的形成和演变[23]。人的心理状态、感知和认知程度等与地理现象的空间分布、变化存在关系[24]。人对环境的感知和认知过程可用于解释地理现象及其成因[25]。
相关性分析证实,居民城市公共体育空间的内外部感知皆与体育活动行为存在关联。外部感知方面,可达性与出行方式呈正相关(r=0.570),缩短时间、减少费用,增加体育活动场所的数量及密度,可有效促进居民的体育活动行为;可入性与休息日持续时间的呈正相关(r=0.475),降低城市公共体育空间的准入门槛,增加其规模和开放时间能够有效改善居民的体育活动行为;适停性与月均消费呈正相关(r=0.315),提高公共体育场所的适停性,可降低居民体育活动的出行成本,提高便捷程度,对居民体育活动行为具有良好的促进作用。内部感知方面,服务水平与休息日持续时间呈正相关(r=0.469),提高城市公共体育空间的服务内容、质量和健身指导水平等能促进居民体育活动行为;情感激发与出行时间呈正相关(r=0.408),营造城市公共体育空间的良好健身氛围,以及和谐的人际交往等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居民的体育活动行为。可见,提高居民对城市公共体育空间的内外部感知,可促进居民体育活动行为的良性发展。
3.3 公共体育空间感知-行为过程的讨论
从环境心理学角度看,感知对象虽存在差异,但感知心理的过程一致。行为地理学对行为的研究内容包括行为产生的整个过程,形成从感知、认知、决策到行为的行为链[26]。Bastons(2016)和Gold(1980)将环境感知过程分为获取信息、处理信息和指导行为3个阶段[27-28]。感知主体通过感觉器官在外界物理环境中获取信息刺激,通过大脑“黑箱”进行信息处理形成心理环境,并以此指导外在行为。个体感知信息通道包括自然和人为感知,自然感知多为先天印象,人为感知是经过加工的信息输入,是自然感知形象的深入和具体化。初步动机形成后,感知过程将转入信息主动搜寻和学习阶段。经过初步筛选,个体将对符合预期的环境进行深入认识,对相关知识进行分类、解读、对比、筛查、选择、决策等,并不断衡量、修正方案,最终做出行动,行为结束后的满意度及评价为下一次行为提供反馈[29-30]。
根据空间行为地理学理论,当人们产生了体育活动需求时,就会获得一个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刺激,在形式上表现为一种驱动或暗示。决策主体因受到刺激而行动,即启动了决策过程[15]。由受到刺激到做出决策,大致经历7个阶段:搜寻体育活动空间信息→形成体育活动空间感知→调用以往存储于大脑中的认知地图→产生行动意象→选择公共体育空间→在特定公共体育空间的尝试行为→对公共体育空间的反馈与评价。整个过程中,决策者对各种可行的机会进行评价,并相应进行编码。随着决策主体对公共体育空间环境信息的不断累积,期望水平不断调整,备选方案逐渐被排除,一旦达到满意程度,活动方式得以固定,成为体育活动行为习惯。当习惯形成后,行为就成为一种相对稳定的、重复的、不易消除的活动模式,即体育生活方式。
验证性因子分析显示,公共体育空间内外部感知各因子均存在关联。外部感知可引导居民进入公共体育空间进行体育活动,而内部感知则可提升居民的健身体验,激发居民参加体育活动热情。外部感知触发居民的一次性或偶然性体育活动行为,内部感知在让居民产生良好体验的基础上,对体育活动行为形成正向反馈,促使居民形成经常性的体育活动行为,内外部感知相结合是影响城市居民形成良好体育生活方式的重要因素。对没有体育活动行为习惯的城市居民来讲,公共体育空间的外部感知是触发良好的体育活动初体验,促使居民经常性参加体育锻炼的关键环节。对已有体育活动行为习惯的居民来说,内部感知是维系居民体育活动行为习惯、形成良好体育生活方式的基础。针对未参加体育活动的居民,改善公共体育空间外部感知,即提高其可达性、可入性和适停性水平,可增加居民偶发性体育活动的比例。对于已开始参加体育活动的居民,改善公共体育空间的内部感知,能帮助居民巩固体育活动行为。在居民体育活动习惯形成过程中,居民的首次体验是关键。而首次体育活动的产生需要足够的空间环境信息刺激来诱发。提供良好的空间环境刺激,吸引未有体育活动习惯的居民产生首次体育活动行为,通过良好的服务让居民产生良好体验,对居民体育活动行为产生正向反馈作用,通过不断循环巩固,最终形成经常参加体育活动习惯乃至体育生活方式。
4 结论
城市居民公共体育空间感知包含外部(可达性、可入性和适停性)和内部感知(服务水平和情感激发)。城市居民公共体育空间感知与体育活动行为存在互为增减关系,其中,服务水平与休息日持续时间、情感激发与出行时间、可达性与出行方式、可入性与休息日持续时间、适停性与月均消费均呈正相关关系。提高城市居民公共体育空间感知,可能对改善其体育活动行为有一定的促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