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古诗词中的“鹧鸪”意象
2018-07-31马冰
马冰
鹧鸪,为我国南方的一种留鸟,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说它“头如鹑,臆前有白圆点如真珠,背毛有紫赤浪文”,这是一种美丽的鸟。鹧鸪是一种生活在我国南方的留鸟,喜温暖,常向阳而飞,怕寒冷畏霜露。鹧鸪天生就是一种美丽而脆弱的鸟,在它身上总是缠绕着挥之不去的哀怨愁苦的情感。从鹧鸪的这些习性人手,我们可以探究历代诗人们在它身上赋予的丰富情感和文化意蕴。
一、渲染和烘托哀怨愁苦之情
鹧鸪的飞鸣很有特点。《古今注》说它:“鸣常自呼,常向日而飞,畏霜露,早晚稀出,有时夜飞,夜飞则以树叶覆其背上。”《岭表录异》说“其大如野鸡,多对啼”。刘逵在给左思《吴都赋》中“鹧鸪南翥而中留,孔雀綷羽以翱翔”诗作注说,“鹧鸪,如鸡,黑色,其鸣自呼”。唐代段公路《北户录》说它的叫声“连转数音,其韵甚高”。可见,自呼、对啼、叫声响亮是其啼叫的特点。但是其叫声一开始就似乎与忧愁悲切相联系。韩愈的《杏花》诗中有“鹧鸪钩睛猿叫歇,杳杳深谷攒青枫”,李德裕《斑竹管赋》诗中亦有“鹧鸪起兮钩睛,白猿悲兮断续”。鹧鸪的叫声其自呼与对啼时是否一样,我们不得而知,但韩愈和李德裕诗中都有“钩睛”一词是为拟声。唐李群玉《九子坡闻鹧鸪》诗中有“方穿诘曲崎岖路,又听绚輈格磔声”,后世便将“绚輈格磔”做了鹧鸪啼叫的拟声词。至于鹧鸪的飞,往往是因胆小受惊后的飞,是飞逃。鹧鸪飞行速度很快,但持续时间短。似乎也因这种脆弱的特点,鹧鸪之飞也与伤感哀怨之愁联系起来了。现行人教版高中教材入选了李白的《越中览古》:“越王勾践破吴归,战士还家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李白在这里借鹧鸪飞抒发了极为深沉的昔盛今衰之慨。
二、爱情的短暂甜蜜和游子思妇的哀愁
由于鹧鸪不喜群居,据说是一山不容二鸪,两雄相遇必斗。而雌雄双鸟在发情期和繁殖期都鸣声频繁,雌鹧鸪又非常恋窝。鷓鸪的这一习性和鸳鸯一起成为了爱情和美的象征。刘禹锡《踏歌词》(其一):“春江月出大堤平,堤上女郎连袂行。唱尽新词欢不见,红霞映树鹧鸪鸣。”将鹧鸪对鸣的情景与男女对歌失约对比,写热情开放的女子失望落寞的情怀。现行人教版高中教材也入选了温庭筠的《菩萨蛮》词:“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末句写闺中女子在起床梳妆之后,准备开始一日刺绣罗襦的女红,眼前新样花贴式样,偏偏是成双的鹧鸪图纹。显然,成双的鹧鸪象征着爱情的和美甜蜜。类似的诗句还有五代词人顾复《河传》上片词中“棹举,舟去,波光渺渺,不知何处?岸花汀草共依依,雨微,鹧鸪相逐飞”的句子。唐代诗人郑谷的那首给他带来“郑鹧鸪”之誉的《鹧鸪》诗:“暖戏烟芜锦翼齐,品流应得近山鸡。雨昏青草湖边过,花落黄陵庙里啼。游子乍闻征袖湿,佳人才唱翠眉低。相呼相应湘江阔,苦竹丛深春日西。”这首诗正面写到了鹧鸪的习性,营造出凄迷幽远的意境,渲染出一种令人悲伤凄苦的情调。此诗写得哀怨悲苦,感人至深。清代金圣叹称赞末句“深得比兴之遗”(《圣叹选批唐才子诗》),真是一语中的。
三、征人羁旅和迁客骚人的乡愁遗恨
在鹧鸪的习性中还有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他是生活于南方的一种留鸟。对于前文提到的鹧鸪“绚鞴格磔”的叫声,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说鹧鸪啼声“俗云‘行不得也哥哥”。牛景丽、何英在《鹧鸪声声总关情》一文说这种说法出自黄庭坚的戏作,并说“鹧鸪的啼声自从北宋中期以后被赋予‘行不得也哥哥的含义以来就被广泛地接受并在诗词中广为运用了”。不过,这个“行不得”究竟是鹧鸪在飞行方面不能持续飞行,飞行距离不远,还是不能夜间飞行,更不用说到寒冷而广阔的北方而“行不得”呢,我们不得而知,但这种联想很有助于我们理解鹧鸪意象的另一重要方面内容。
唐代韩愈的《晚次宣溪绝句二章》(其一):“韶州南去接宣溪,云水苍茫日向西。客泪数行先自落,鹧鸪休傍耳边啼。”与同时代的罗邺的《放鹧鸪》:“好傍青山与碧溪,剌桐毛竹待双栖。花时迁客伤离别,莫向相思树上啼。”同是写迁客的难离之苦。宋代陆游《游山遇雨》:“千秋观前雨湿衣,石帆山下叩渔扉。鹧鸪苦道行不得,杜鹃更劝不如归。”宋代胡仲弓的《郊外即事》:“蹇驴逐逐背斜阳,才到山间意便凉。勿听鹧鸪行不得,云山深处路尤长。”以及清人尤侗的《闻鹧鸪》:“鹧鸪声里夕阳西,陌上征人首尽低。遍地关山行不得,为谁辛苦为谁啼。”这三首则写旅途的艰辛和内心的凄苦。
左思《三都赋》中的《吴都赋》有“鹧鸪南翥而中留,孔雀綷羽以翱翔”之句,传说鹧鸪常南飞而不向北。《禽经》旧本题9币旷撰,晋张华注说“飞必南翥,晋安日怀南。”注引《异物记》说:“其志怀南,不北徂也。”《采兰杂志》说:“一名花豸。开翅之始,必先南翥”最有意思的是《广志》上说“其鸣但南必北”,鹧鸪的鸣叫声在“绚輈格磔”和“行不得也哥哥”基础上又多了一种说法。但这种说法在特定的地域和时代政治背景下又有了更多的一层悲苦因素。如唐代张籍《玉仙馆》:“楚客天南行渐远,山山树里鹧鸪啼。”宋代张咏的《闻鹧鸪》:“画中曾见曲中闻,不是份情即断魂。北客南来心未隐,数声相应在前村。”鹧鸪的这种“但南不北”的叫声最能唤起离开自己的家乡迁徙到南方的北客们不尽的乡愁,这种原因白居易在其《山鹧鸪》中解释的很明白:“山鹧鸪,朝朝暮暮啼复啼,……何苦声声啼到晓,啼到晓,唯能愁北人,南人惯闻如不闻。”
被梁启超誉为“大声镗鞳”之作的辛弃疾的《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词:“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上片由眼前景物引出历史回忆,抒发家国沦亡的痛苦和南宋朝廷偏安一隅而收复无望的悲愤。而“江晚”“山深”所描绘出的苍茫暮色和难以忍受的“行不得也”“但南不北”的鹧鸪凄迷的啼声渲染烘托出了词人恢复中原回归故土的道路艰难和壮志难酬的沉郁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