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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的树木文化

2018-07-23钟佳彧胡敏

文艺生活·下旬刊 2018年5期
关键词:额尔古纳河右岸鄂温克族

钟佳彧 胡敏

摘要:迟子建是东北大自然的女儿,被大兴安岭地区的山川河流滋养着长大,血液里流淌着龙江的魂。她的诸多小说都带有浓郁的龙江地理文化色彩。其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便书写了大量独具特色的大兴安岭森林文化,例如狩猎文化、萨满文化、以及生态文化、树文化,等等。它们都具有鲜明的地域色彩。本文将从桦树与鄂温克族日常生活和民族文化的关系两个方面重点说明树木文化在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的重要体现。

关键词:额尔古纳河右岸;树木文化;鄂温克族

中图分类号:1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8)15-0007-02

一、前言

在大兴安岭地区广泛地分布着各类树种,它们或是单独的成片纯林,或是多种树木混生在一起,例如落叶松、山杨、桦树,它们总是相互错生。而在大兴安岭与中俄界河额尔古纳河一带生活着鄂温克族的一支,他们本是居住在贝加尔湖西北、勒拿河支流的使鹿鄂温克人。17世纪中叶,由于东北亚地区的风云变幻,他们进行了两次大规模的南迁,最终迁至大兴安岭和嫩江流域地区。生长久的森林生活中,鄂温克人对于各类性能独特的树木有了深刻的认识,并广泛地运用于日常生活之中,从而与大树们建立了深厚的情感。在此过程中,鄂温克人根据本民族的生产与生活方式,在长期的实践过程中创造出了富有浓郁的森林气息的树木文化体系。

而迟子建的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正是以一位年过九旬的老人的平静而缓慢的语调叙说了“雅库特”鄂温克族的百年沧桑与变迁,同时也就描写出了鄂温克族和树木文化的丝丝牵连。因此,在小說文本中有许多关于树木文化的片段式描写,十分引人注目。

从《额尔古纳河右岸》一书中可以看出,各种树木在“雅库特”鄂温克人民的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地位便可见一二。桦树汁和树脂可食,加工后的桦树皮可制作各类工具和工艺品,桦树木和松木是丧葬仪式和萨满仪式重要物品,而柳树则在妇女日常生活中起着重要作用。

小说文本中有颇多和树木相关的描写,根据各自的用途,小说中提到的物品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三类:一是日常生活中的各种树木及其制品,二是用于交通出行和狩猎的工具;三是蕴含鄂温克民族文化的丧葬萨满祭品和桦树工艺制品等。

二、树木与日常生活

桦树汁酸甜可口、营养丰富,很受鄂温克人的欢迎。文中“我”的母亲达玛拉以及“我”的弟弟鲁尼都是热爱喝桦树汁的人。每当“我”和鲁尼采回桦树汁了,达玛拉就不喝驯鹿奶了,“她会舀上一碗,一口气把它喝光,喝完后就像久居黑暗中的人突然见到了阳光一样,无限陶醉地眯着眼睛。”且达玛拉在剥桦树皮时会把树干上那粘稠的浆汁刮下来食用。而“鲁尼每次都是先蹲在树根那儿,嘴里叼着草根,待自己喝足了,才让桦树汁流进桶里。”而在春末夏初之际,男人们在森林中狩猎之时,桦树汁是能解渴的上好的饮料。如此种种,足以可见桦树汁在鄂温克族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性。

在日常生活中,桦树皮制作的各类物品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制作桦树皮的最佳时间一般是在每年的春末夏初,因为这个季节里的桦树皮柔软有韧性,特别容易剥取。“他们选择那些粗细均匀、表皮光滑的白桦树,在桦树皮最厚实的地方从上往下地先划一道口子,然后用刀横切上头,绕树一周,再横切下面,一块桦树皮就被顺利地揭下来了。”被揭下来的桦树皮稍微在火上烤一下,使它变得柔软就可以用来做桦树皮桶和形形色色的盒子了。用桦树皮做成的这些生活用具,在鄂温克族生活中时常可见。桦皮桶会被用来装驯鹿奶、桦树汁,也会用于盛水和食物;有时也会用于商品交换,例如,坤德曾拿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桦皮桶去阿巴河畔的斯特若衣查节换回了一匹瘦马。同时,在生活中发挥重要作用的还有安放幼儿桦皮摇车、夏季裹在希楞柱外围的桦皮围子、盛放东西的桦皮篓子、桦皮刀鞘,等等。

鄂温克人需要在森林中不断的迁徙,所以他们的“房子”,也就是希楞柱,或者叫“仙人柱”,是移动的。它极容易建造,“砍上二三十根的落叶松杆,锯成两人高的样子,剥了皮,将一头削尖了,让尖头朝向天空,汇集在一起;松木杆的另一端则戳着地,均匀地散布开来,好像无数条跳舞的腿,形成一个大圆圈,外面苫上挡风御寒的围子,希楞柱就建成了。”

一般来说,希楞柱外围的是桦皮或者兽皮。用松木和桦皮制成的希楞柱为鄂温克人提供了居住之所,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除桦树和松树以外,不得不提的就是柳树了。当春风把河岸的柳树吹得柔软的时候,达玛拉总要剥下一篓一篓的柳树皮,并把它们背回营地。“她将柳树皮在火上轻轻烧燎了,让它们变得更加的柔软,然后撕成细丝,再在腿上反复揉搓,使它们蓬松,晾干后储存起来。”最初“我”并不明白它们做什么用的,直到有一年的春天,“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往外流血了,达玛拉拿来一些晒干的柳树皮丝垫在“我”身下,“我”才恍然大悟。可以说,柳树皮帮助鄂温克妇女解决了的一大难题。

三、树木与出行狩猎

在出行狩猎类工具中必须要说的就是桦皮船。它由被煮过的大张桦树皮沥干水而做成,被称为“佳乌”。“佳乌”是用松木作为船的骨架,然后把桦树皮包在它身上,冉用红松根须当作线,把接头连缀在一起,然后再用松树油和桦树油混合在一起熬制成的胶,把缝隙粘合上。桦皮船身窄而长,它两头尖,无头无尾,入水轻灵,轻巧且便于安放。在鄂温克人出行和狩猎时发挥着重要作用。小说中“我”的父亲林克在猎杀一头堪达罕的时候便是用桦皮船载着“我”和鲁尼去的。“桦皮船吃水不深,轻极了,仿佛蜻蜓落在水面上,几乎没有什么响声,只是微微摇摆着。”在林克打死堪达罕之后,族人连夜运回了堪达罕,想来在湖心的堪达罕大约是用桦皮船拖回来的。而在后来妮浩萨满的孩子耶尔尼斯涅落水以及寻找“我”的孙女伊莲娜的过程中,桦皮船都发挥了无与伦比的作用和优势,虽然结果是令人痛心的。在早期狩猎工具中还有桦树弓箭,后来由于枪支的出现而被抛弃了;值得一提的是,鄂温克人在烧烤鱼肉之时也会选择用桦树枝。

在冬季外出和狩猎的时候,鄂温克人会选择滑雪板,“它们用松木做的,板底贴着堪达罕皮,有九柞多长,前面弯,后面呈坡形,中间设有绑腿的皮带子。”一般来说,平常需要三天的路程,用滑雪板一天就能走下来。在小说中,“我们”部落为了寻找在“白灾”中走失的驯鹿,男人们穿上了滑雪板,在三天之后带回了那些还未冻死和饿死的驯鹿。滑雪板的作用,由此可见一斑。提到驯鹿,就不得不说到鹿哨。鄂温克人在捕捉野鹿就会用到鹿哨,这是根据雄鹿长鸣的习性而用一段自然弯曲的落叶松的根部为材料,中间镂空,用鱼皮粘合而成的。它头粗尾细,两面均可吹响,而其响声恰似鹿鸣。通过吹响鹿哨便可引来周围的雌鹿或是雄鹿,从而进行捕捉。

而在小说中,由于马粪包和安道尔鹿哨都吹得极好,最终两边都以为自己引来了野鹿,因而和马粪包一组的维克特毫不犹豫地把子弹射了出去,最终导致安道尔命丧当场。想来鹿哨在鄂温克人捕杀野鹿的过程中应是起着重要作用的。

四、树木与民族文化

说到树在丧葬仪式中的重要性,不得不提到林克和达玛拉他们各自的葬礼。在林克死后,尼都萨满为他选择了四棵直角相对的大树,砍了一些木杆,担在枝桠上,为他搭了最后一张床,并用桦树皮铰了两个物件,一个图形是太阳的,一个是月亮的,把它们放在了林克的头部,这是希望林克在另一个世界也拥有光明;同时为了保护活着的人们,尼都萨满又将随葬品中的桦皮烟盒、衣服等进行了人为的破坏。而在达玛拉的葬礼中,尼都萨满则为她选择了四棵相对的白桦树。同时,死亡了的畸形驯鹿仔在它的耳朵、尾巴、腰和脖子上系上红蓝色的布条之后,要选择一棵笔直的桦树,把它挂上去,请萨满为它跳神。而在妮浩当萨满的出道仪式上,“我们在希楞柱的北侧立下两棵火柱,左边是白桦树,右边是松树,它们须是大树。在这两棵大树的前面,还要两棵小树,依然左边是松树,右边是白桦树……”可以说,桦树和松树在“雅库特”鄂温克族自然崇拜的宗教意识之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而在生活中,桦皮还具有表决的作用。在小说的开头,达吉雅娜召集乌力楞的人,让大家对下山做出决定的时候,她发给每人一块白色裁成方形的桦树皮,由人们扔到神鼓上或者火塘里来表明自己是否愿意下山定居。

在长期的森林文明的熏陶之下,鄂温克人形成了独特的审美文化,桦树皮工艺制品就极具代表性。在小说中,西班热爱造字和制作桦树皮工艺制品,后者也就是“玛塔”。“他掌握了各种刻绘方法,在桦皮做成的烟盒、笔筒、茶叶罐、首饰盒上,雕刻上飞鸟、驯鹿、花朵、树木的形象。”“西班做的桦皮制品很走俏,它们被拿到激流乡的商店后,被那些远道而来的游客给买走了。”如果说西班的桦皮工艺品带有商业气息的话,那“我”存放在鹿皮口袋中的桦皮花瓶则是具有年代感的工艺品。它是瓦罗加专门为“我”插紫色菊花而做的,“为了衬托紫色,他选的桦树皮都是颜色偏暗而且有水樣花纹的。”在他们的语言中也会经常有和树木相关的比喻,比如达玛拉就常常抚摸着毛茸茸的白桦树身,满怀羡慕地说,“瞧瞧人家穿的,多干净呀,像雪一样!瞧瞧人家的腰身,多细多直啊!”他们还会把女性的长发比喻成垂柳,说年老的依芙琳就像一棵腐朽了的树一样。妮浩把自己的儿子取名为耶尔尼斯涅,意为黑桦树,这是希望他像树一样经得起风雨,一样茂盛挺拔,等等。由此就可感受到鄂温克人原始而质朴的森林文化气息。

五、结语

总的来说,鄂温克人长期以来围绕着桦树、松树、柳树等形成的树木文化独具大兴安岭森林文化特征,是鄂温克族迁徙生活的侧面体现,是鄂温克人在生产实践中形成的群体性审美文化的表现形式,是龙江地理文化的一抹亮色。然而社会总是不断向前发展的,鄂温克族亦是如此。在经历了满清覆灭、抗日战争、十年浩劫、改革开放等等大事件之后,鄂温克族有森林迁徙生活转变为下山定居的生活。在最初定居之时,他们“都睡不着觉,经常是半夜时从家中溜出来,在路上像夜游神一样逛荡着。”

在小说的后半部分,游猎在山上的几个氏族部落的绝大多数人都到激流乡定居点去了。柳莎因为维克特酗酒需要人服侍而决定去激流乡定居,而像伊万、依芙琳、坤德和哈谢因为年老也必然去定居点,达西为了使杰芙琳娜可以怀孕而寄希望于激流乡的卫生院,年轻而热爱新生活的达吉雅娜也去了激流乡。他们各自因为不同的理由而选择了山下定居的生活。迅速变化的生活方式使得鄂温克族的树木文化面临失传的危机。保护否,传承否,小说并没有给出答案。细细想来,鄂温克族的树木文化总有它应该走的路吧,就像定居了的“雅库特”鄂温克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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