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王菊，但没有勇气活出自己

曾旻

选秀节目《创造101》中，一位另类角色的影响力超出了饭圈，让并不关注这档节目也不追星的人都认识了她。她的名字叫王菊。

她的核心卖点是“挑战主流审美”。在《创造101》中，除了王菊，几乎每一个女孩都是肤白貌美大长腿，而王菊曾经也是。但在节目中，王菊让自己不仅晒黑，还“壮实”了一圈，这样的形象被媒体称为“土黑壮”。她不仅在外形上挑战主流审美，价值观上也挑战主流价值，她在一句歌词中唱道：“你不用给我买戒指，我可以自己买。”

这样的人设让很多女性观众追捧，不少男性观众也点赞打call。她代表了一种声音，代表了很多人群——“当我格格不入时，我能勇敢地发出自己的声音。”大多数人没有这样的勇气和运气，有能力、有机会在舞台上表现自己与众不同的一面。

我曾对一位有一定抑郁倾向的来访者使用认知行为疗法，这是一种对抑郁非常有针对性的咨询手段。我们一起探索造成他情绪如此痛苦的来源，到底是什么样的自动思维和信念引起了他的痛苦。

他由此暴露了自己被他人欺负、排斥的过往经历。他说，校园暴力让他感觉到被孤立、被伤害、被贬低。当他向父母求助时，父母并不能理解和帮助他，反而列举他的问题和缺点，让他反思自己。久而久之，他越来越觉得是自己有问题，开始认为是不是自己伤害了同学，所以招致这样的打击。由此，我发现了他内在的核心信念是“我不可爱，我不值得他人喜欢”。

这段咨询最困难的部分是，当我想挑战他的这一信念时，他异常顽强和坚定地告诉我：“由很多人欺负我，推导出我不够好，所以我得反思自己。”这是一个无懈可击的逻辑链，他无法反驳这个信念。

“当很多人反对我的时候，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是他们错了。”这是陷入抑郁情绪的人们普遍的内心状态。从精神分析的视角看，有抑郁倾向的人身上普遍存在一种防御机制，叫“与攻击者认同”。也就是说，当人们被他人攻击的时候，正常的反应是愤怒。可是由于自我的力量弱小，愤怒无法被表达和发泄时，人们只能压抑这种愤怒，并用一种“对方说得对，是我做错了”的方式来解释事件，从而“与攻击者认同”。这种指向自我的方式，会使得人们的愤怒无法宣泄，陷入抑郁情绪里。

而产生这种认同最为重要的一个因素是——攻击者和我的力量对比。当我们觉得自己的力量强于攻击者时，愤怒很容易就宣泄和表达出来。可是很多无法建设性地表达愤怒的人，他们害怕冲突、压抑愤怒，往往是因为他们感觉自己无法对抗强大的攻击者。

而当人们面对的攻击者是一个群体，感觉到自己是在和主流抗争时，更容易感觉弱小和无助。在面对所有人都说“是”的时候，只有极少数勇敢的人能够说出“不”。

王菊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成为了想要在人群中勇敢说“不”、但却因觉得自己弱小无助没有勇气做出这样的行为而深陷抑郁情绪的人們的榜样。

人们喜欢她，可很少有人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在面对众口铄金的舆论时，有勇气举手反对多数人。幸运的是，王菊的出现，似乎在提醒我们，反对主流并不是不可理解的。如此多人喜欢她、欣赏她，认为反对主流是值得喜欢和追捧的。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被主流抛弃”的我们，是值得理解和尊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