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村庄
2018-07-20王宝存
王宝存
一列火车驶过了关中平原
一大片麦田看不到边沿
像大海燃起了绿色的火焰
从潼关驶出的一列火车
把关中平原剪成了两半
火车头也不回向前跑着
穿过了长安,绕过了土门
就得到法门寺佛光的赐福
疲惫的声音,愉快的声音
让看见和听见的人有点激动
我住在关中平原的一个村庄
火车每次经过的时候
总是深情地打几声招呼
我则微笑着目送它远去
虽然看不清火车上的人
我还是在内心里默默祈祷
祝他们一路顺风
火车就这样行驶着
渭河反方向指点着前进的道路
巨大的秦岭像一位慈祥的父亲
静静地注视着,护送着
它将开往天水、兰州、张掖、酒泉
然后,西出阳关
直到新疆辽阔的大地上
我想,那里的维族同胞和我一样
也在默默地期待着
村庄
在我的心目中,村庄很低
那样深刻
生我的屋子里只留下生育我的人
她把我和一炕的孩子送进城里
就走不动了,剩下的时间
除了守住屋门,还能晒点艾草
熏灸弯曲的双腿
最爱喂牛的人,就是我的父亲
他把最后一头牛卖了
给我娶了一个媳妇
十年前已走进了属于他的泥土
从此,圈里不再吵闹,猪栏也是
只有两三只老母鸡围着草垛
继续刨虫子
偶尔,有机器轰鸣声会打破宁静
一块块蜂窝煤从三轮上下来
把村子的烟火延续
送女儿去学校的路上
天刚放亮,鸟鸣抬出了村庄
我和女儿走出屋门,一条路
把我们送到村口,一辆班车停下
带上了女儿走了
只留下一些灰尘在空中漂浮
我猛然想起女儿单薄的身子
和肩背上沉重的书包
不由难受起来
此刻,阳光爬上山顶
马路明亮起来,举目远望
那辆班车加大油门
正绕过一道山梁
回过头来看关中
回过头来看关中
低處的是黄土,高处的是坟茔
生长秦腔的地方
也生长小麦、玉米和高粱
所有的文字从青铜器的背面走出
千年不变的民俗,挥霍着时代的光阴
多少次,我借着风
试图向更远的地方行走
每一次都扬起一片灰尘
守着爱,也受着贫困
粘在灵魂上的事物藏匿于内心
这时,我听到
从法门寺传出的诵经
正在祈祷着一天的风调雨顺
在村头
站在村头望过去
几棵洋槐,泡桐各自抱在一起
它们用恐惧的目光看着我
让我的心里不是滋味
一大片土地上种着小麦
中间被一道砖墙围着
几台大型机械紧张地忙碌着
好像在寻找大地的心肺
天空依然很蓝,白云躲在了远处
常有鸟飞过,但不肯停留
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
一位大伯经过这里
他和我寒暄了几句
然后,斜一眼轰鸣的机器
摇摇头,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朝家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