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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二班我的兵

2018-07-17李盛全

四川文学 2018年7期
关键词:修理工山火连队

李盛全

当连队开会宣布人员调整后,我到了二班当班长,1976年入伍的贵州安顺人朱文学从一班调来二班当副班长。此时,二班共有6人。

修理工是我们汽车修理连队的主要工种,全连正式编制中的三个排,就有两个排共6个班的战士是修理工。只有三排的工种多,比如:七班主要是车工、钳工和铣工,八班主要是电工、木工和漆工,九班主要是焊工和锻工,所以三排被称为专工排。当修理工的最大好处是掌握技术比较全面,要求能对汽车发动机和底盘进行“整体化”修理,比地方上的汽车修理工强多了。地方汽车修理厂的修理工,分工太细,修发动机的不会修底盘、修底盘的不会修发动机,甚至有的当了一辈子修理工却只会修底盘的变速器或轮毂轮胎。

一个修理班就是一个独立的修理单位,不管大修车、保养车还是小修车,都是直接下达到班里,所以班长的责任重大,在大的方面要掌握大修车的流程和标准,在小的方面要能正确判断小修车的故障。特别是判断小修车的故障,很考验班长的技术,因为战士对故障的判断,要班长认可后才实施排除故障工作,免得做冤枉活。如果是汽门推杆异响被误诊为活塞销异响,那就麻烦多多。处理一个汽门推杆问题可能只需一人工作半小时,而处理一个活塞销问题可能需一人工作大半天,工作量是1:10以上,而且检查了活塞销是白干活,并没解决汽门推杆的问题,真正的劳民伤财。类似情况,会使班长威信扫地。大凡聪明的班长,对诊断故障拿不准的,大多要请排长或技术员来拿主意,把问题矛头推向上级,免得遭受班里战士的白眼。战士最佩服的班长,是对不确切故障有主见的班长。你当班长的技术越好,班里战士就最越佩服你,就越听你招呼,这样班里什么工作都好推动。

诊断汽车故障特别是其发动机故障,是苦活,有时需要考虑机械运动和电路、油路等的综合因素。当班长后,我对《汽车修理工教材》已没多大兴趣,就找《汽车电工教材》《焊工教材》来自学。我在当兵前,在家乡的“周兴五七校”电工班学习过三个月,再自学《汽车电工教材》还算是入门较快。学《焊工教材》要困难一些,但也小有收获。那时期,我们这些技术兵,也喜欢做点私活或纪念品。在一个星期天,我请在九班当焊工的老乡肖祥槐帮我焊铁床。当我把材料搬到现场,他却进城去了,气得我“吹胡子”。我也不想再求他,在电焊机被锁的情况下,硬是用氧焊设备亲自焊出一个铁床来。用氧焊比用电焊费事得多,最麻烦的是室外乙炔发生器的电石隔一会儿就要更换,害得我十多次来回跑,吃了不少苦。我这“纪念品”也没负我,后来随我到了昆明、泸州,纪念与使用兼之。

我们二班紧挨着的北边三间屋子,依次住着指导员李德昌、副连长朱建成和连长米从舜。最使我受益的,是朱副连长爱找我聊修车技术。在晚饭后,修车累了一天,有时我不想出去闲逛,就坐在门口外面玩。朱副连长见了,有时会过来凑热闹,聊聊修车的事。从表面看是闲聊,实质上是经常对我进行技术考试。老朱知道对我这种技术级别的人进行考试,不需要修车现场和实物,也不需要笔和纸,在口头的问问答答之中解决问题。他会提出修车中一些比较隐蔽的问题,让我从故障现象开始分析并提出解决方法。他在我回答的故障诊断步骤中,否定、否定、再否定,直至肯定。这对进一步提高我的修车技术水平,起到了很大作用。

在我们这种技术班,班长技术好才有威信。不谦虚地说,我在二班可能是技术最好的。虽然班里新兵多,但只要技术指导到位也能推动工作。我们二班11人,有5个新兵,是全连除炊事班外新兵最多的班。新兵多,对独立完成修车任务的技术班来说,也算是“兵家大忌”。对于几个新兵,我要带头并发动老兵在技术上做好传、帮、带,才能把全班工作做好。在平时,我和班里战士在一起,也可以嘻嘻哈哈的,但在修车的时候,不准他们偷懒和作假。我把工作安排后,只有我还在干活,他们就没有偷懒机会。我在带头干活过程中,还要监督他们干活的速度和质量,当班长确实不好玩。

有一天,马玉昆正在给一辆二保车的钢板销衬套端口抹黄油,表面看是从钢板销油嘴注进黄油后挤出来的样子,被我发现。平时他脾气有点犟,正好教训他,于是我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脸上粘着灰尘和油污的他转过头来,马着脸,张嘴就露出一颗天生的虎牙,操着浓浓的昆明口音问:“干哪样?踢我干哪样?”我指了一下他抹的那些黄油,轻声地说:“你懂噻。不准偷工。”他马上醒悟过来,嘿嘿地笑着说:“要得嘛!把销子拆下来洗,通了油孔再打油。对不对?”我点了点头:“你很聪明嘛!”

在班务会上,我没有批评马玉昆,却把当他“师傅”的一个老兵批了一通。然后,我说:“在修车方面,所在徒弟的问题都是师傅的问题。新兵修车偷工减料、弄虚作假,我把账全部计到带他的老兵师傅头上。”类似的“敲打”发生几次以后,老老实实干活成为全班共识和工作作风。

在我们二班有两个书虫:我和王建平。没有事的时候,都爱看文学方面的书籍。王建平看的多是文学理论方面的书,诸如文学原理、文学概论之类的书籍,重点是打文學基础。我爱看报刊发表的文学作品,重点是直接研究别人作品的创作技巧,同时练习写作。我不赞成王建平的路子,那是战略性的,学好了理论再搞写作,猴年马月才能出作品?读高中练习过写小说和剧本的我,选择的文学道路是战术性的,边学、边练、边提高。班里无事时,战士们看到我不是在看技术书,就是在看文学杂志,或是在床头柜上写小说。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米连长来我们班时,发现我在床上拱着被子在写稿子。米连长问为什么躲在被窝里写?我说这样安静一些。米连长对我的做法表示欣赏,还鼓励我好好写。

1980年,是我们二班最辉煌的一年。年底,我带大家到开远红旗相馆照全班像,遗憾的是李聪被派去学汽车驾驶了没能参加,因此全班合照上只有10人,但这也是我在二班当班长时本班照相人数最多的一次。年底老兵退伍工作结束,连里调整人员,涉及二班5人晋升:龙顺勇在二班当副班长、蒋治光到三班当副班长、张昌明到五班当班长、王建平到连部当文书、张广灿到炊事班当副班长。这次二班有那么多人晋升“班长级别”,当班长的我自然感到光荣,还让我感到光荣的是这年6月我入了党。在我们这种老兵多的技术连队,我当兵3年半入党算是快的,也算是沾了当班长的光,否则还不知何时才能入党。

1980年底退伍老兵走后不久,杨建云从分部输油管线四队调来本连分到二班。巧合的是马玉昆和杨建云的父辈都在位于昆明海口的一个单位工作,所以他俩关系很好。在其它部队的战士,要调到我们这种技术连队非常难,但杨建云被调来了,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杨建云是天生的浑厚嗓门,大声点说话,班里会震得嗡嗡响。我最怕他说话,希望他没事少说话。由于他说话声音穿透力大,也就产生了一定号召力。马玉昆以及1981年从贵州开阳县入伍的新兵罗中禄,常被他支使。正因为如此,我就把他当成第二副班长对待。特别是那次去家兴寨背后的东山坡扑打山火时,我就叫他带着马、罗二人作为一个小组,好相互支持和照应。

那次发生在家兴寨背后的东山坡山火,是在1981年雨季来临之前。开远的气候没有明显的春夏秋冬,只分雨季和旱季,一般来说4月到9月是开远雨季。那次东山坡山火在发生之前,我们全部集中去分部机关看电影。天色暗下了来,电影才放几分钟就停了,分部首长下令:去东山坡灭火!

距分部机关较远的汽车修理2连、军械修理1连和2连等单位,是乘汽车来看电影的,立即上车浩浩荡荡开赴东山坡火灾现场。我们汽车修理1连在分部机关附近,是走路来看电影的,则立即跑步回连队。路上,我们看见东山坡那边几座山都是火带,沿着山势曲折分布。火光照亮大片天空,使东山坡上空的皓月减色。

我们没有专业灭火工具,回到连队找了一些长扫帚、木棍、锄头以及炊事班的砍刀等有助于灭火的东西,然后带上车,就直奔东山坡山火而去。

我们连队按上级分工,负责对山火中的其中一个山头进行灭火。火灾现场,大部分火焰有半人高,有部分比人还高,热浪袭人。我们用带去的工具扑打山火,前一批人烤得受不了时就退后几米,让后一批人接着上,过一会儿烤得受不了也退后几米让刚才退下的那批人接着上。带去的工具中,最不管用的是长扫帚,见火就燃。立大功的工具是砍刀,砍了无数的小树和树干,用于扑打山火。我们轮番奋力打火,直到将山火全部打灭。这时的我们,衣服被汗水湿透,还满脸烟灰。

该回连队了,可怎么回连队成了问题。虽说我连的任务最初讲的是管一个山头的灭火,但在灭火过程中,我们是追着火打,最后不知过了几个山头到了哪里。我们二班和三班卓子林、将治光等十几个战友距公路较远,又不好找连队的车,就干脆往南下山,朝清塘子寨靠近,然后就着月光,朝分部方向前进。

毕竟是年轻人精力充沛,走到清塘子寨北边的田坎上时,我们已一身轻松,就高声唱起歌来,也没去想在深夜会不会扰民的问题。

我们经家兴寨、红土寨回到连队时,已过深夜 3点。我们赶紧到炊事班吃点面条充饥,然后抓紧时间睡觉,明天还要上班修车。

李聪学了汽车驾驶回到了二班,出车不多,多数时间是跟着我们一起修车。李聪平时话不多,干活有吃苦耐劳精神。我很喜欢这样的兵,不喜欢调皮的兵。最让我头疼的,是1980年从广西入伍的小丁调来了二班。小丁是广西某公司的职工子弟,入伍后分到四班,爱请假外出,且外出之前常把自己买的皮鞋擦得锃亮,其最大毛病是:请假外出常不按时归队;进城爱找女青年闲聊天。

小丁来了四班,我自知没能力管他,但又不能不管。他刚来二班的那几天还算懂规矩,但不久他在四班时的老毛病就犯了。“班长。我要进城一趟。”在一个星期天的中午,他对我说。我想,他这说话的口气,不是要请霸王假吗?我带着半开玩笑的口气,对他说:“小丁啊!你这是请假,说话漏了几个字。你应该说:‘班长,我想请假进城一趟,可不可以?你记住,以后要这样说。这次……就这样,你去吧!吃晚饭前回来。”

可是,连队开晚饭时,小丁没回来。又过了一个小时,他也没回来。我暗自叫苦:晚上8点钟连队要点名,要是他还没回来,我就惨了。

谢天谢地!在连队点名前,小丁回来了。点名结束后,我就叫他到室外单独谈话。

我说:“小丁,你我都在四班当过兵,现在都在二班,这也是缘分。从这一点来说,你要支持我的工作。”他说:“一定!一定!”我接着说:“你平时修车也是积极肯干,你的成绩我们都看得很清楚,只要在纪律上再要求自己严格一些,就非常好了。”然后,我直接指出:“你在四班时的名声不太好。对这一点,你可能有些冤枉,但你应该心里有数。”见他低着头,没提出异议,我又说:“你来了二班,我也不要求你表现得最优秀,但也不能表现得太差,不然我们二班的名声会坏在你身上。”在路灯下,见他表情有些不以为然,我话锋一转,直刺他内心:“你在四班时,四班好像就你一个是城镇入伍兵,因此你有优越感,不太服从管理。但是,现在来了二班,你那种优越感应该消失了。现在我们二班,除你之外还有五个人是城镇入伍兵,条件都不比你差。刀建军、马玉昆是高干子弟,要讲调皮捣蛋,你没他两个人的靠山大。刀建军、杨建云、李聪和副班长龙顺勇都是来自城市,都比你长得端正,要在开远找女青年玩的话,他们的先天条件比你好。他们五个城镇入伍兵都很遵守纪律,所以你没有理由……算了,我也不多说了。”我已严重打击他的自尊心,再逼他当面表态会使他非常尴尬,万一他受到刺激后就“破罐破摔”来个当面顶撞,就达不到我要的效果。“你是聪明人,多想一想,以后怎么做?”我甩下这句话,就走了。不说他没按时归队的问题,也不让他有当面顶撞的机会,只留给他单独思考的时间。从此以后,他还真的听话多了。

1981年“五一”节刚过,听说我们连队要派出修车分队去扣林山方向修车,我要求二班参加,但遗憾的是没有机会,因为我班在“五一”节前才接手一辆大修车。

扣林山位于文山州麻栗坡县南部的猛峒地区,在中越边界骑线点的我方一侧。扣林山山势崎岖险要,坡陡路窄,沟谷纵横,蒿草茂密,其主峰海拔1705.2米。1979年我国对越自卫还击战后,越南想方设法要找回面子,除继续向我国境内开枪开炮外,还越境占据边界骑线点,更大企图是来一次反“反击战”,于是在广西方向侵占法卡山、在云南方向占据扣林山和罗家坪大山,控制了相当一段地方的边境纵深。占据扣林山,北可见我国境内的公路、村寨与主要交通口岸,东可进窥老山一带,向西能连接罗家坪大山,从而形成比较稳定的一体防线。罗家坪大山在去年10月已被我军收复,但扣林山仍然被越军侵占。

为了维护边境地区我国民众的正常生产和生活,我军决定发起拔点作战。1981年5月7日,在两个122榴弹炮营、两个107火箭炮连和一个85加农炮连的火力掩护下,14军42师126团经8小时艰苦攻坚,歼灭越军313师14团9连和11连大部、毙敌170人,收复扣林山主峰1705.2高地。同日,边防15团投入14个连队,分别在6个方向、22个点上实施佯动,另有580多名官兵直接配属42师125团攻打扣林山主峰之外诸高地。

收复扣林山之后,边防15团3营奉命于7月1日接替126团在扣林地区的防务。但是,边防15团炮营的战斗仍在继续,其主要任务是对船头、老山和662.6高地实施炮击,对清水地区实施拦阻射击和压制越军纵深火炮,从5月7日至8月7日历时3个月,全炮营对19个目标进行60次射击,压制或摧毁越军炮兵阵地13个、掩蔽部4个。

扣林山战役结束不久,我连修车分队回到开远。我们班的战士和凯旋归来的战友混得火热,回到班里就埋怨说:“我们二班差劲。”“怪班长运气不好。”我不服气,解释说:“因为我们二班技术好,大修车任务多。五一节前,我们班接了大修车,连队领导不可能让我们放下正在大修的车去出差,对不对?以后,大家的耳朵放长点,早点得到连队要派人去前边的消息后,我就只接小修车任务,这样就容易脱身去前边。我和你们一样很想出去多见见世面,以后有机会。”

对于我这二班的兵,我有时也要考虑一些关系的平衡。刀建军被派到分部办的“班长培训队”参加集训不久,连里要派一个小组去滇东南多地为部队普查车况,要我们二班临时抽一人参加。这种任务,要跑很多新鲜的地方,是美差。我就叫马玉昆去,因为与同他一起进二班的刀建军、李聪相比,他已明显亏了一些。这个车况普查组由一排技术员王昌华带领,一班刀保生、二班马玉昆、三班蒋治光和八班一个电工参加。马玉昆随普查组到文山州、红河州的七八个县转一圈回来,对这次出差很满意。

马玉昆为了感谢我对他照顾,特意到連队附近红土寨的木匠家里弄来花生共同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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