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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曾把自身经历写进了自己的小说中

2018-07-14

北广人物 2018年13期
关键词:金锁记傅雷舅舅

张爱玲写过很多精彩的故事,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取材自她听到看到的一些真人真事,比如她的第一本小说集《传奇》,张爱玲便举其中《红玫瑰和白玫瑰》为证,说明其中每篇人物故事,大多“各有其本”,其中另一篇《连环套》,写的则是炎樱一位朋友的故事。张爱玲也曾坦言,小说集《惘然记》中的《色·戒》《相见欢》和《浮花浪蕊》都是曾使她震动的小故事。这些原本会随着时光湮没的尘埃往事,因张爱玲的生花妙笔变得鲜活起来,—次次走入读者的视线中,为人品读、猜测,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当然还是那些和名人沾边的故事。

和傅雷的一次不愉快交锋

张爱玲和大翻译家傅雷有过一次不愉快的交锋。张爱玲凭作品在上海红透半边天后,傅雷化名讯雨发表了评论文章《论张爱玲的小说》,言辞间虽尽显爱才之情,但批评也是极为严苛,更有结尾的两句:“一位旅华数十年的外侨和我闲谈时说起:‘奇迹在中国不算稀奇,可是都没有好下场。但愿这两句话永远扯不到张爱玲女士身上。”也许耿直的傅雷本意确实是替张爱玲担忧,但这样听起来像是诅咒的“忠言”,换了哪个当事人大概也听着‘“逆耳”,何况是向来从消极方面去忖度人心的张爱玲。

很快张爱玲以《自己的文章》予以回应,并迅速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小说集,颇为针锋相对地取名《传奇》。大概张爱玲还是觉得不解气,恰好刘海粟小姨子——成家榴与张爱玲是校友,成家榴因感情不顺对张爱玲的一番倾诉,让张爱玲得知傅雷和成家榴的一段情,并以之为原型写成小说《殷宝滟送花楼会》。文中傅雷的化身是乏味、暴躁的罗教授,成家榴则被写成矫情的女学生,张爱玲一面用不屑的口吻潦草地写着二人自以为爱情圣洁,一面剖析着这爱情中不纯的成分:两人之所以有机会长时间相处以致发展成恋情,女学生想占教授免费补课这点小便宜也是起因之一;教授一边闹着离婚一边让太太怀孕,而女学生在痛苦标榜分手是因为不忍伤害教授孩子的同时,也坦言教授那样神经病的人,就算他为自己离婚也不能嫁。

情事被张爱玲写得不堪,傳雷也无可奈何,只能同别人抱怨一句:“《金锁记》的作者人品竟是这样低劣,真是错看她了。”你看,得罪了张爱玲就是这样的尴尬。一段浪漫凄美、在当事人心中可歌可泣的爱情,换别人来写不知道要怎样的华美如袍,到了张爱玲笔下则爬满了虱子,成了一出可笑的讽刺剧,让人再想要缅怀时首先要为那不洁皱一皱眉头。

《花凋》惹得舅舅大为生气

张爱玲就是这么笔下不饶人,写作是她回击现实中开罪她的人的武器,也是她借以谋生的工具。因香港战事而不得已终止在港大学业的张爱玲,回到上海后既无文凭傍身找个像样工作,也无父母的家可以庇护,失去经济来源的张爱玲自然而然选择了靠笔吃饭。写作需要素材,身为李鸿章、黄翼升等清末重臣的后裔,张爱玲自小便耳闻目睹了这些贵胄家事,写小说时也就信手拈来。

张爱玲舅舅黄定柱是黄翼升的孙子,他的三女儿黄家漪得了肺痨亡故,张爱玲把她得病前后的事情写成小说《花凋》:川嫦(黄家漪)因为无望病好,逐渐被未婚夫和家人放弃,父亲一面因为心疼她泪流满面,一面和母亲相互推托不肯给她买昂贵的西药,父亲的态度是:“明儿她死了,我们还过日子不过?”“我花钱可得花得高兴,苦着脸子花在医药上,够多冤!这孩子一病两年,不但你,你是爱牺牲,找着牺牲的,就连我也带累着牺牲了不少。不算对不起她了,肥鸡大鸭子吃腻了,一天两只苹果——现在是什么时世,做老子的一个姨太太都养活不起,她吃蘋果!我看我们也就只能这样了。再要变着法儿兴出新花样来,你有钱你给她买去。”而母亲则担心自己掏钱替女儿买药,暴露了有私房钱的事实,父母的态度让川嫦痛苦得想要自杀。张爱玲在小说中也顺带着对舅舅一家大为讽刺。她形容舅舅“因为不承认民国,自从民国纪元起他就没长过岁数。虽然也知道醇酒妇人和鸦片,心还是孩子的心。他是酒精缸里泡着的孩尸”,“是连演四十年的一出闹剧”,舅母“则是一出冗长的单调的悲剧”,几位表姐妹为争夺衣饰明争暗斗,所以“几位姑娘虽然是在锦绣丛中长大的,其实跟捡煤核的孩子一般泼辣有为。”

《花凋》惹得黄定柱大为生气,对家人说:“她问我什么,我都告诉她,现在她反倒在文章里骂起我来了。”舅舅一家原本同张爱玲关系不错,舅舅对她颇疼爱,张爱玲小时候也经常同表姐妹一起玩耍,却因为这篇小说生了嫌隙,少了往来。

并非要丑化“七巧”一家

被公认为最彰显张爱玲写作功力的代表作是《金锁记》。《金锁记》写的是李鸿章次子李经述的家事。李经述三儿子李国罴天生软骨症,娶不到门当户对的少奶奶,家人便给他找了个乡下姑娘做媳妇,生下了一儿一女。《金锁记》中的二奶奶曹七巧原型便是这位乡下姑娘,婚后因为与侯门格格不入的出身和修养,七巧遭到婆家人的轻视,又因为二爷几近废人的身子骨,让七巧把感情寄托在小叔子身上。不如意的豪门生活以及对小叔子的爱而不得,让七巧心理逐渐扭曲。在终于熬到分家后,七巧对她牺牲了半生换来的钱格外珍视:她骂跑上门示爱的小叔子,因为怀疑他是贪图她的钱;她撵走了借住的娘家侄子,因为担心侄子觊觎女儿的嫁妆心怀不轨。七巧自己不曾得到过健康的婚姻感情,也见不得别人拥有:她用鸦片控制女儿,破坏了女儿的婚事,让女儿断了结婚的念头;她羞辱儿媳,先后逼死儿子的两任妻子,吓得儿子不敢再娶,只在妓院中走动。

这个小说的后半段与事实颇有出入。至少七巧儿子长白的原型李玉良不像小说中写的那么窝囊,他在上海升平街的家在抗战中是中共地下联络站,解放以后他当上工厂厂长,并在政协部门任职。小说中年纪轻轻便吞鸦片自杀的长白妻子娟姑娘,其原型卞慧卿也算长寿,同丈夫李玉良生了六男一女,孩子们个个争气,都是大学毕业生,走上工作岗位后,分别任职工程师、医生和技术人员等。

张爱玲的本意,想必也不是刻意要丑化“七巧”一家,小说毕竟只是小说,用张爱玲自己的话说,“既然有这样的事情,我就来描写它”,她只是借用了这段往事,用自己的笔,对一个被金钱禁锢在爱的荒漠中的女人做了极致的解读。

同样写李鸿章家族往事的小说还有《创世纪》。张爱玲的姨祖母——也就是李鸿章的小女儿,待字闺中到二十二岁,方才被父亲嫁给一个县令之子,相府千金下嫁给不成器的县令之子,心中总归是有委屈的吧!而男方因比女方小六岁,也一辈子嫌她老,家世和年龄的双重不和谐,也让这段婚姻充满琐琐碎碎的不如意!不过比起《金锁记》和《花凋》,张爱玲在《创世纪》中算是手下留情了,没有对人性扭曲的过度解读,也没有大篇的讽刺之语,只是淡淡地写着这个家庭一些疙里疙瘩的小噜苏。

邢大军据《书屋》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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