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恋父情结看《心经》中的女性意识
2018-07-13张雅婷
张雅婷
摘要:对女性意识的探索在现代的中国一直以来都是热议不断的。张爱玲,作为中国少数难得的一位优秀的女性作家,自是敏锐地关注到了这点。她以其细腻的情感和深刻的思维穿透力,创作了一系列优秀的文学作品,从不同角度塑造了众多不同阶层,不同社会角色的女性形象。在《心经》中,张爱玲从恋父情结的角度,描绘了两段畸形的爱恋,通过段绫卿,许小寒两个女性形象,深刻展现了在三四十年代的中国,女性意识在懵懂中前行的艰难历程。
关键词:《心经》;恋父情结;女性意识;双面性
众所周知,张爱玲在作品中尤以细致刻画女性人物见长。每个女性各有其独特的性格,心理色彩。在《心经》中,作者以超越常人的情感伦理构思,通过对两个恋父型女性人物的塑造,表现了两段畸形的爱恋。最终,小寒的恋父情结消泯。段绫卿沉沦在恋父情结之中。表现了女性的两种选择。通过恋父情结的书写,实际可以反映作者对于女性意识,两性关系的深层思考。
一、《心经》下恋父情结的表现形态
(一)直接的父女之恋
这是最纯粹最极端的一种。父女间最初是长幼间的亲情,由于家中过于阳盛阴衰,母女亲近不足,使得女儿对父亲有一种激进的关注。在后来性成熟期间,女儿无法完成合理的心理转型,即没有完成“心理断乳”,无法将内心对性爱的渴求转移到其他男性身上,只能将内心的激情寄托在父亲身上,产生最极端的父女之恋。
小寒对父亲许峰仪便是这样一种畸形的父女之恋。在小寒的家庭中,父亲高大英俊,温文尔雅,身为银行的高级职员,在事业上春风得意,有着不低的社会地位。母亲是全职太太,样貌虽清秀,但却因年龄的增长,身材发了福,走了样,性格也软弱。父母各方面条件的差异使小寒对父亲的崇拜日渐强烈。于小寒自身而言,她的心理年龄明显小于她的生理年龄,她的生理年龄已经跨入了青年,而她的心理年龄还留在童年时期。外部的一些家庭环境因素加上内部自身一些性格,条件,小寒的恋父情结可以说愈加明显。一方面“亲父”,小寒对父亲表现出极度的依恋,幻想永远不要长大,待在父亲身边。对父亲充满情欲色彩的挑逗,“小寒轻轻用一只手指沿着他的鼻子滑上滑下”[1]、“将脸埋在他肩膀上”[1]。有意无意提及自己身边趋之若鹜的追求者,试探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父女之间的对话更像是情人间暧昧的试探。另一方面“反母”,小寒与父亲联盟,嘲笑母亲,无视母亲的存在。
小寒对父亲的情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质,她迷恋父亲,有意引诱父亲。她认为情感是纯洁的,且父母间的爱情是缺失的。作为和母亲一样的女性,自己有权与母亲竞争,赢取父亲的爱情。所以小寒从未对这种引诱和迷恋背负任何心理或道德包袱,她没有意识到这份情感已然超出了世俗的标准,伦理的界限。
(二)恋父情结转移至年长男性
心理学表明:“在童年时期缺失父爱,会严重破坏儿童内心的安全感,使一些女孩成年期缺乏一种独立的自我力量。这样的女性心理上必然退回到一种幼年时期崇拜权威的心态,以便获得力量和安全感。”[2]由于过早地失去父亲,他们将对父亲的感情转移至父亲式的中年男性身上,渴望崇拜,取悦权威,在这样的男人身上完成对父亲的精神依恋。
段绫卿是小寒的同学,相比较小寒优渥幸福的家世环境,段绫卿的遭遇则不幸得多。父亲早亡,母亲拉扯兄妹二人长大,有了嫂子,哥哥又不幸离世,在这样一个缺少男性的家庭中,母嫂没有文化,段绫卿就迫切希望自己嫁出去,“人尽可夫”。但为什么段绫卿不选择有家世,有才学的龚海立,而选择小寒的父亲许峰仪,这与段的家庭环境,成长背景有很大关系。段绫卿长期生活在父爱缺失的家庭中,对父亲这一角色心存渴望,满怀期待,她羡慕小寒这样一个美满的家庭,许峰仪满足了她对一个父亲所有美好的幻想,她太需要一个父亲式的人物去填补她内心的空白,情感的缺失。所以她宁愿作为第三者,站在黑暗的角落,接受一份永远不能公开的感情。可以说,究其根本原因,在段绫卿的内心深处还是潜藏着深厚的恋父情结。
二、“恋父”背后的女性心灵成长史——女性意识觉醒的双面性
从女性个体成长的经历来说,每个女性或多或少都经历了恋父情结的过程,小时候都在小朋友面前吹嘘过自己高大伟岸的父亲,孤独无助的时候都寻求和渴望得到父爱的庇护。心理发育健全的女性在自我成熟时会跳出恋父的怪圈,懂得父亲引导其成长的意义。可并不是所有的女性都能顺利完成心理的成长,有的在爱情婚姻中落入寻父的怪圈,一辈子在追寻父亲的影子,就如《心经》中的段绫卿,有的沉溺在父爱的情怀中难以自拔和清醒,就如《心经》中的小寒。张爱玲,这个四十年代优秀的女性作家,敏锐地看到了女性心灵成长中无法规避的问题,以文学作品的形式艺术化地呈现给读者。
通过张爱玲《心经》中对段绫卿,小寒“恋父情结”的书写,为我们真实地还原女性心灵的成长历程。笔者认为,实质上是从“无我”到“有我”的蜕变。段绫卿与小寒的恋父是因为她们没有自我,她们对自我价值的体认需要通过依附在一个高大,完美的男性身上才可完成,许峰仪无疑成为了不二人选。不可否认,女性意识的觉醒在段与许的身上均有体现,她们会自觉主动地去寻找、去把握属于自己的幸福。当然,由于父亲的仓皇出逃,小寒的成长则更进一步。最终,小寒认识到“自己犯了罪,他将父母之间的爱慢吞吞地杀死了”,恋父情结被打开,她意识到了这种依附的错误,母亲引导她去了三舅母那里。小寒的出走意味着自我的建构,她在艰难地完成着心理的断乳,走向心理的成熟。由此看来,女性意识的觉醒开始萌芽,它已然带有了某种自觉性和主动性。
但从恋父情结本身而言,女性意识仍然打上了男权意识的深深烙印。段绫卿与小寒都迷恋父亲般的男人,这种拥有财富,智慧,能力,学养的父亲般的男人可以成为他们的精神导师和物质依靠,足以提供情感,生活最终的归宿。这仍是男权传统下女性依附意识的一种表现。
《说文解字又部》对“父”的解释:“父,矩也,家长率教者,从又,举杖。”[3]矩是一种规则和权威的象征,父亲是规矩的制定者,权杖的手持者。规范着日常一切秩序。自古以来,统治者建构了严明的“家国同构”的体系,父亲不仅是家庭的领导者,父亲式的男性也充当着社会的主导。几千年来的封建社会实质上就是父权制核心的社会。在这样的背景下,女性的整体命运都依附在男性的意志之下。在这样一种社会文化的熏陶下,中国传统女性對于父亲型男性的崇拜是刻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中的。封建父权文化成为现当代女性文学写作的土壤,即使是在十里洋场的上海,在这个外来文明,新文化不断冲击的地方,张爱玲笔下的小寒,段绫卿恋父情结实际上是女性依附男性的社会倒影的折射。
在《心经》中,段绫卿选择许峰仪,小寒出走体现了女性意识的觉醒,作为具有新思想的女性,他们不再妥协,不再顺从地接受,而是努力地,自觉地,主动地属于自己的幸福,我们可以看到女性在对男性权力系统进行艰难地“解构”,尽管这样的努力并没有什么成效,但这样的努力已是一种进步。张抗抗在与刘慧英关于女性文学的对话中谈到,作为一个女作家,她关注、思索的是包括女人在内的所有人的命运,只有把女人置于男女共享的完整世界中来加以铸塑,女性文学才能上升到一个较高的精神层次。[4]所以,甚至可以说,《心经》中以小寒为代表的年轻新女性在一系列男女博弈纠葛之中,女性意识的觉醒上升到较高的精神层次。但同时我们也要承认,女性意识的觉醒依然非常的不彻底,她们对幸福的理解依然局限在男权社会的体系之下,女性意识仍然带着作为男性附属的第二性特征,[5]残留着男权意识的鲜明印记。
参考文献:
[1]张爱玲.张爱玲典藏全集[M].山西:北岳文艺出版社,2001.
[2]朱智贤.心理学大辞典[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
[3]许慎.徐铉校订.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2006.
[4]张抗抗,刘慧英.关于“女性文学”的对话[J].文艺评论,1990(05).
[5]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作者单位: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