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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林徽因”……

2018-07-13:蒋

歌剧 2018年6期
关键词:小朵林徽因音乐剧

文 :蒋 力

近年来的中国歌剧舞剧院,在传承与发展两方面都有可观的业绩。歌剧《白毛女》《小二黑结婚》《伤逝》的相继复排,以剧目再现了该院的历史轨迹,并培育出舞台上的一代新人。而新推出的歌剧《林徽因》,则可作为该院将发展视为硬道理的一个实证。

这些年,建筑师林徽因重回大众视野,“林徽因”不断成为各种艺术体裁的核心人物。中国歌剧舞剧院高高托举起来的这一个“林徽因”,是歌剧的“林徽因”,是女一号的“林徽因”,也是陈小朵的“林徽因”。

好多年前,在某剧场,小朵忽然跟我说,有关林徽因的书,她有半人高这么多。以我当时的感觉,时尚“文青”小朵,即便爱读书,也不会把那些书都读完。况且,写林徽因的那些书,也未必都值得去读。又过了些年,小朵说,她想做一部歌剧,剧名就叫《林徽因》。我说这事不易。虽然有那么多心痒手痒的人一写再写,但林徽因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已越来越难以明确界定。其实我还有潜台词未说予小朵:歌剧《林徽因》,谁来作曲、编剧?他们能准确把握林徽因这个从民国跨越到当代的特殊人物的严谨与浪漫吗?如果没有准确的把握,最好不要轻易去碰这个题材。

小朵的固执,超过了我对她的判断。某日,她约我去听作曲家金培达为歌剧《林徽因》写的第一曲。也许是我早有成见,也略了解金培达的创作领域多在影视及音乐剧方面,歌剧创作还是生手。带着成见和疑惑去听的结果,自然不会与小朵达成共识。偏巧一同被约的我两位同事听后也有同感,当时我们不太能接受的似乎就是那曲作品的音乐剧痕迹。现在,看过歌剧《林徽因》之后,回想当时的反应,我认为我等三人的歌剧观念确乎偏于正统,或自以为“正宗”,因此极易忽略作者的创新意识。

歌剧与音乐剧,不仅在中国,在世界上目前仍有一墙之隔。而那面墙的阻隔力,却已越来越小,小到如同窗纸般一捅即破。10年前,在广州举办的现实题材歌剧音乐剧研讨会上,时任文化部艺术司司长的文艺评论家于平就讲出一个“捅破窗户纸”式的观点:音乐剧是歌剧的当代形态。在我看来,音乐剧虽然自成体系,但一直有所借鉴于歌剧,做出了融合的努力;反之,渐趋边缘化、贵族化、小众化的歌剧,在创作上为什么不能有所借鉴于音乐剧呢?显然,于平的这个观点没有引起更多的从业者、包括那些有话语权、决策权的人们的重视。歌剧《林徽因》也或许因此,直到第三年申报时才获得了国家艺术基金的资助。

2018年3月,我在北京观摩了“全国优秀民族歌剧展演”的部分剧目。离开北京的前一晚,与朋友一起吃饭,毫无精神准备地又成了歌剧圈的工作餐。我与金纪广兄和陈小朵拍了“团伙照”。此时,歌剧《林徽因》2017年已在北京两度演出过,而陈小朵在该剧中的身份,除了主演,还添加了一项:剧目执行人。依我理解:这是“制作人”的另一种说法,也是国有院团探索艺术生产和营销新模式的尝试。她当场再度邀请我看戏,演出的地点是她的家乡长沙。

4月13、14日,我在湖南大剧院连看了两场演出。能看出不如在北京演出时的阵容那么规范,例如:没有乐队,替代乐队的是伴奏带,因为商演的成本不能过高。剧场舞台的硬件设施偏老化,只能将就。但这些都没有构成对演出的影响。能在长沙这样歌剧演出少见的城市观看这部新作品,同时看到买票的观众对戏的积极反应,我甚欣慰。从株洲专程来长沙看戏的剧作家张林枝说是“艺术盛宴”,其他几位行家也不谋而合地用了“盛宴”一词。

歌剧《林徽因》将建筑学家的林徽因作为贯穿的主题。倒叙的开始,出现在舞台上的是临终前不肯服药、抱病伏案工作的林先生(她的弟子们都这样尊敬地称呼她)。耳边幻觉般响起的拆除城墙的音响,几乎成了对她的致命一击。徽因在绝望之际,唱出她的困惑:“生命,生命!我凝视着眼前,这不息的变幻,到底什么才是谜底?”第一幕随后的场次,分别是:太太的客厅、剑桥(康桥)、宾大;第二幕:佛光寺、李庄、国徽、梦境。这个结构,虽与史实的时序略有前后颠倒,将“太太的客厅”前置,但以徽因吟唱她的诗作《谁爱这不息的变幻》,把戏剧时空诗化回忆式地带入剑桥的情境中,倒也自然。在客厅这场戏中,出现了胡适、李济、金岳霖、朱自清、周培源、陈岱孙、冰心等多位有名有姓的人物,站在各自的专业角度或人生立场上,用最简洁的语言、最鲜明的态度,表述他们各自的心态,实则是对徽因的一种环绕式的描述。徽因的个性,也在未出场之际,就已渐渐浮出水面。那一曲吟唱之前的一个细节:思成说“写诗要有一种……”话未说完,就被徽因抢接过去,说出三个字“仪式感”。那之间的衔接,真是天衣无缝般绝妙!

剑桥的这场戏,巧在对林徽因、徐志摩、张幼仪三人精神碰撞和交锋的编织,也妙在居然躲开了人们再熟悉不过的徐志摩的那首《再别康桥》。此诗的意境,则化入了戏剧与舞美融合的短暂情境。三人戏,又是三角关系,极易落入俗套;但在这部剧中,这段三角戏却升华到辨析“新与旧”的人生哲学高度,在志摩指责张幼仪是个“旧人”之后,徽因对志摩说“我也是个旧人”。三重唱恰到好处地出现,最后以稍做改动的徐志摩诗作《你去》作结,将那段情感凝聚成了一道雨后彩虹。其寓意不言自明。

宾夕法尼亚大学这场戏,经过大幅度的跳跃,迅速将戏剧聚焦到梁、林二人找到志同道合语言的情境,从寻找唐代木构建筑的线索到确定订婚日期,爱情融于事业,事业催生爱情,一曲二重唱《一半》展现了二人间难得的默契。

佛光寺的探测、宁公遇塑像的发现,徽因顺着这个线索登梯爬高地寻找古建筑证据,将她在古建筑研究方面的所为步步明晰地诠释出来。一些职业化的动作设计,显然是经过专业人士的示范或指点,几近无可挑剔。《法喜》唱段是这场戏的终端、高潮,徽因唱道:“原来有种真相可以抵御时间,那是我的过去、现在、未来,我的前面后面、左面右面、里面外面,光明面和黑暗面。轰的一声,我的全部真相一起出现,这一切是我,我是这一切。”这段感悟,足以让观众与这一个“林徽因”同叹同喜!

李庄的岁月,窘困艰难,徽因与金岳霖的情感戏(没有回避金岳霖对徽因的情感,但以金岳霖不无无奈的退让为节点)、与母亲的母女戏、徽因与梁从诫的母子戏、徽因与思成的书信沟通戏,都在为刻画徽因服务。将其1932年创作的《莲灯》一诗,作为这场戏结束前的唱段(实际上也是全剧的主题唱段),极其贴切。

国徽这场戏不长,梁、林二人对设计方案的争执,鲜明地体现出徽因性格中近乎偏执的固执。梦境,最后一场戏。梦境中,老朋友都浮现在眼前。这是纯虚构的一场戏,最令人称绝的是志摩也出现了,他的观点一如当初:“旧的一切必须抛弃,才能获得新生的勇气。”辩证的“新与旧”啊,今天的我们,弄明白这一点了吗?

小徽因的出现,带出终曲《请你相信我》,又是一段很辩证的唱词:“在不息的变幻里,总有不变的东西。相信永恒,相信她。她就是过去的我,我就是现在的她。我就是过去的你,你就是未来的我。”首尾呼应,回味无穷。

《林徽因》的音乐对歌剧的固定听众来说,可能有些另类。这个另类的特点是:听得懂的前卫。在长沙演出随后举行的研讨会上,我注意到,即便是作曲家,观后的看法也不尽相同。A说:音乐现代,新颖,听赏性很强,有的地方可能想表现一种忧郁,但又透出一些诡异;B说:几段咏叹调写得很好,大量的花腔,除了本剧带有特征性的高亢之外,有些地方可往低处走;C则以挑剔的评判说到演员的音准概念问题(面对一部没看过谱子的新作品,我不知音准从何谈起)。

我的印象是,尽管我对金培达作品的了解不算多,但这显然是他既保持自己的创作特色、又借鉴了西方艺术歌曲的特征,且努力贴近时代的一部匠心之作。对歌剧界,尤其是作曲界,特别是大多数作曲家仍只限于挑着写而不是顺着写的状态下,《林徽因》的音乐具有很大的冲击力和启迪的价值。重唱是歌剧作曲家的一道难关,此剧的重唱(二重、三重)都很到位。而国徽那场戏中,林、梁之间的对话,完全可以写成二重,作曲家却将其处理成一唱一说,林唱梁说,最后才出现简短的二重。我理解,这样写也是为了保证前面林、梁的二重《一半》的光彩不至于被掩盖。作为主题咏叹调的《莲灯》,一经试唱即显出其宝石般的异彩。小朵说:收到《莲灯》曲谱后,当即惊讶于金培达老师对于人物诗性气质的把握之准,更感叹他对中文文字下的心理视像,及林徽因内心情感逻辑的解读:落英缤纷的琶音如记忆摇落;缱绻疏朗的乐句织体,如人生浪涛浮沉;结构一叠三叹到至高,如人物人生顿挫之后的思考和激情重燃,再在沉吟后的袅袅诗情中淡去。美,且合情理。这首《莲灯》在网上可以查到视频,我反复聆听多次,试问小朵:难度有无?她答:极高音上的举重若轻,极强音上的雾化弱起,这些技术难度,都足以让技术稍有偏差的歌者“扶墙吐血”。

多媒体的运用,在当今歌剧创作中已属常见,常见到有时已令人生厌。《林徽因》的多媒体,却令人眼前一亮,尤其是那些梁、林所绘的古建图稿,经过“反白”处理后出现在大屏幕上,有时还是一笔一笔地出现。不由得让我浮想联翩,遥想当年的林徽因是怎样以她的敬业去打破“花瓶”的概念,赢得了人们对她的尊敬。

角色演员中,陈小朵无疑是最耀眼的一个。高鹏(扮演梁思成)、毋攀(扮演徐志摩)的表演也很出色。围聚在角色演员周边的团队,尤其是中国歌剧舞剧院歌剧团的演员们,也起到了烘云托月、叶映花红的帮衬作用。

几年前,陈小朵在北京大学歌剧研究院的硕士毕业论文题目是《中国歌剧人物塑造路径及方法研究》。在论文的最后一段,她所用的小标题是“融合”。陈小朵将“融合”的概念从歌剧史、歌剧聚焦到了歌剧演员,这一个“林徽因”将“融合”聚焦到了这一“朵”,而这一“朵”与她的同行者所创作的歌剧《林徽因》,又何尝不是一次成功的“融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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