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晨钟》试演印象
2018-07-13傅显舟曹家苗
文:傅显舟 图:曹家苗
5月18日晚,上海歌剧院原创歌剧《晨钟》音乐会版在上海大剧院演出,许舒亚作曲、姚远编剧,指挥张国勇。歌剧院新生代青年合唱、独唱演员担纲表演。
钢琴响起,音调铿锵,合唱飘出,旋律昂扬。
李大钊出台独唱,呈明抱负、述说理想。夫人赵纫兰,名人章士钊,同窗白坚武,教师柳湘鸿和学生宇剑、琴君等出台自报家门,独唱重唱,满怀激情,说明思想。李大钊回国,白坚武码头迎接,去北大图书馆就职,章士钊主动让贤。李大钊身边聚集起一批进步师生。他与陈独秀支持女生琴君入校,签名作保,有教师柳湘鸿反对。独唱、重唱,争论激烈。交锋之中,李、陈凸显性格。随即转入“五四运动”,李大钊、陈独秀身先士卒,站在学生一边支持运动,陈独秀被捕。在狱中,陈独秀唱出他那段“从牢房到研究室,再从研究室到牢房”的革命者名言。出狱之后,陈独秀与李大钊去天津,一路商讨建党大事,再赴上海,建立中国共产党。各界人士聚拢,《国际歌》合唱起,上半场落幕。
下半场开始于北京四合院李大钊家中,赵纫兰独唱一曲,是典型的京韵风。白坚武携带礼物而上,是为传送军阀吴佩孚的书信。吴佩孚希望李大钊合作,安抚劳工,支持工作。李大钊师生下到工厂,团结工人,建立工会,宣传共产主义革命,违背了军阀意愿。冲突开始,李大钊与白坚武对峙,对唱、重唱,唇枪舌剑,争辩社会改革道理。吴佩孚下令镇压工人运动,枪声中北大学生宇剑倒下。其年轻的妻子琴君带着刚出生的婴儿在李大钊家哭泣不止。李大钊心情悲伤,面对罢工失败,唱的是“风暴过后留下的是血的教训,无法挽回的是从此消失的生命”。章士钊、柳湘鸿来到,与赵纫兰、李大钊一起重唱,惋惜宇剑的牺牲。随后柳湘鸿去张作霖府上,心存幻想,为李大钊举荐说情。张作霖主动劝降李大钊,李大钊拒绝,唱道:“我坚信,共产主义在中国必然胜利,我希冀,崛起的中华永葆青春”。合唱庄严飘起,赞颂先烈勇于牺牲的革命精神。幕落。
《晨钟》剧本故事简单,线条清楚,情节简明。编剧姚远以史实为主提炼人物、建构关系,删繁就简、突出主题。勾画出“五四运动”与共产党建党前后的历史背景,与思想界各类人物的信仰冲突。不回避理想冲突与信仰交锋,让老一辈共产党人思想的火花在歌剧表演中尽情闪烁。文本叙事与抒情交替,说理与抒情交织,抛弃了歌剧不能讲道理、谈思想的简单说法。让李大钊、陈独秀两人在戏剧冲突中讲理论辩,尽情展示各自思想观点,从而塑造出共产党缔造者、组织者、理论家等鲜明的人物形象。同时加入剑宇、琴君两位学生晚辈人物,加强李大钊、陈独秀的领导者风范。一来提供男女爱情的歌剧抒情机会,二是避免了歌剧内容与相同题材影视剧、舞台剧内容的重复。《晨钟》剧词流畅、气韵贯通,齐言长短句相间,读来上口、看来顺眼。相当符合歌剧唱词写作规范,为作曲家谱曲奠定了较好的文本基础。
《晨钟》作曲手法传统、选材精准,技法简洁。作曲家以大小调加民族宫调式为主写作旋律,引用《国际歌》《劳工歌》等革命歌曲点明历史主题,时代特色鲜明。音乐抒情性与戏剧性兼备,有激情、有张力、有动力。许舒亚的旋律流畅,咏叹调、宣叙调衔接紧密,毫无晦涩、拗口迹象。重唱、合唱段落不少,情绪饱满、表达酣畅。下半场开始唱段用了京韵戏曲腔调,地方色彩增加不少。
《晨钟》演员不见大腕,清一色新生代演唱认真,表演投入、歌声入戏。李大钊、陈独秀、章士钊、白坚武、剑宇、吴佩孚、张作霖男声组表演有声有色,角色人物完成相当不错。女声组赵纫兰、琴君演唱也很出色,只是琴君高音略显紧张吃力,或许个别旋律音域写得太高。此外,下半场京味风格的唱段唱法缺乏调整,显得地方韵味不浓郁。需要更多熟悉与学习说唱戏曲地方表演风格。张国勇指挥处理细致,音乐涨落有致。
返京后,静下心来再次通读剧本,印证了看戏的观感。歌剧文本果然畅达、情节简明、叙事清楚,一气呵成。剧词清晰简练、雅俗共赏。肯定剧本演出成功的同时,也有两条意见。一是希望下半场剑宇牺牲、琴君去李大钊家中一段咏叹歌词应该加长,不然难以建立戏剧与音乐的情感高潮。二是全剧结尾以“惊醒”落幕似乎未完,应该添上“晨钟长鸣”,以呼应本歌剧《晨钟》冠名,呼应下半场戏中琴君讲述的“丹柯掏出心,燃烧带路”的一段故事。点明戏剧主题,点明共产党人革命牺牲的意义,就是为今天人民的幸福,为社会公正、民主与自由实现的革命价值,同时也是今天创演李大钊歌剧的社会与艺术价值。
几日后,对着录像听音乐再读剧本,发现剧词尚待修改的还是不少。作曲家对着剧词完成了初次谱曲的任务,音乐表达出歌词的基本情绪,但词曲结合并非尽善尽美。剧作家需根据已有旋律框架再调整字句与韵律,但首先是戏剧内容与剧词内容的定型。作曲家也可以根据剧词的改动再修改旋律,调整乐句乐段。大动不必,应该小改地方却不少。
剧本与音乐的修改过程可能很长。修改本子,是先改戏,把戏改得好看,然后改词,这样容易改出好旋律好唱段。总之,戏剧内容改定、戏剧结构改定,有了初稿音乐,歌词是完全有办法改好的。词曲要反复磨合,不要嘲笑电台电视台那些搞晚会歌曲推敲词曲的人们,写歌剧要学习他们修改歌词的耐心。想一想电视晚会导演、文艺部主任与编辑、歌词作家,不把一首歌词改到一个字不能动,是不会让作曲家动笔写歌的;写完歌,导演、编辑、领导不听一听小样,是不会配器、进棚录音的。所以,改革开放40年来广播电视晚会推出了大量的优秀歌曲,成为当红歌曲的发源地之一。反过来与40年国内歌剧、音乐剧词曲创作比较,好唱段不多的原因,与其创作、制作层层把关的机制以及是否精益求精的要求不无关系。话又说回来,歌剧剧本剧词与旋律写作反复修改,其实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联想到关峡、刘麟合作的清唱剧《木兰诗篇》,从首演到去年全国歌剧节再演,17年才有一个完整完美的舞台形象;两人近年合作的民族歌剧《蔡文姬》更是九易其稿,过程艰辛艰难。
我对《晨钟》剧本与音乐初创的首肯与未来信心十足原因很多,其一是首演版感觉编剧、作曲经验丰富、创作成熟,创作者用料简洁、手法简单,似有大师手笔。音乐素材引用《国际歌》的庄严,颂歌的抒情性、“劳工歌”“打倒土豪”的进行曲动力性,以及切分节奏的使用,节奏动机与旋律动机基础良好。展开容易,音乐抒情性、戏剧性兼备且动力不成问题,由此音乐形象的建立、音乐涨落与高潮的建立,音乐的对比与统一这些歌剧写作成功的关键问题很容易解决。剩下歌剧音乐的交响性,管弦乐队的写作,对许舒亚这样熟悉乐队的作曲家而言也不成问题。
当然,说到歌剧音乐形象建立的关键问题,笔者不担心也是有理由的。剧中三首历史歌曲的引用可以剪裁动机乐句,主题变形或者引申主题,剧中关键唱段依然可以提炼主题,作曲家轻车熟路。他近年的一首女声二重唱与管弦乐队作品的引子,曾经将《茉莉花》用数只圆号做主题性格变奏,把抒情柔美的旋律吹奏得气势磅礴,一改吴侬软语、轻歌曼舞的原有民歌气质,真是大手笔。笔者由此推论,作曲家提炼主题贯穿主题,建立几个鲜明的歌剧音乐形象,在技术上毫无问题。只不过在是引用主题、自创主题,还是主题变形与主题如何贯穿上,目前还有些犹豫。然而,音乐主题的提炼与贯穿这一步创作之棋走得好不好,牵涉到歌剧音乐形象能否建立,歌剧音乐个性能否确立,歌剧音乐最后能否站稳脚跟的关键问题。《晨钟》定位是正歌剧、是大众歌剧,歌剧不但要好看好听,还要经得住看、经得住听,经得住研究者的推敲与分析。
希望编剧和作曲能静下心来,把音乐会版的《晨钟》剧本改好、音乐改好,先有一个像黄自《长恨歌》那样词曲过硬的清唱剧,再锦上添花配器写乐队做舞美,一举成功清唱剧与舞台版歌剧两版制作。要知道,现在国内歌剧界真不缺歌剧,缺的只是精品清唱剧与精品歌剧!而编剧与作曲家完全具备这种能力。要做精品,需要耗费时间与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