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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六月时

2018-07-12江西省南昌市外国语学校高二十二班330000

大众文艺 2018年1期

(江西省南昌市外国语学校高二十二班 330000)

“秘色瓷在中国只有十四件,全部出自法门寺地宫。”

周澄怀把身子伏向玻璃展柜,指尖顺着展厅内昏黄的灯光摩挲着。

展厅内只有讲解员的声音,在庄严肃穆的氛围中响着。好似透过千年而来,带着来自盛唐的悠悠余韵。

“唐代越窑生产的青瓷为全国青瓷之首,秘色瓷又为其中精品。它是仅用于进贡朝廷的特质瓷器,仅供皇室成员使用,平民百姓难睹其芳容。”

讲解员的讲解与脑海中的记忆重叠。周澄怀想起了两年前第一次在历史课本上见到秘色瓷的情景。沉稳如历史老师,在讲起自己在法门寺亲眼看到秘色瓷的经历时竟有些语无伦次。

“你们一定要去法门寺看看,亲眼去看,课本上的照片拍不出它十分之一的美。”

“行啊,高考完后那个暑假,一起去吧。”彼时的孙尧青讲这话时,神采飞扬,笑意浓的散不开。

嘴角微扬,周澄怀细看这瓷器。釉色莹润。说不清到底为何种颜色,只觉得极其饱满,光滑温润。像是盛了小半碗水,一泓绿色在眼前荡漾。大气中不失恬静之感。

果然,只一瞥,从此所有瓷器再入不了眼。

心底泛上一股说不清的感觉,总觉得此时此刻千万思绪涌上来,堵得她喘不过气。

再看向秘色瓷时,眼睛一阵酸涩。终究还是湿了眼眶。

她终于来到了这座城。这座她一直想仔细看一看的古城。

应该不算来晚了。

从法门寺回到市内,已是黄昏时分。

周澄怀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此时她终于可以抬头看看这她白天来不及欣赏的景致。

从钟楼地下通道西大街口出来,才发现隔着一条马路,便是钟楼,而接着走,鼓楼与回民街就在不远处。

周澄怀随意在台阶上坐下,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想一个曾听说过的关于钟楼的美丽传说。

接近傍晚,路灯纷纷亮起。钟楼上的灯光也闪耀着,在东西南北四条大街的中心,熠耀其华。马路上的车辆打出来的光,街边店铺与五光十色的广告牌,与钟楼的璀璨交相呼应,一圈圈环绕,气势恢宏,流光溢彩。

看着眼前盛大的景象,似是有万般心绪在心中倒腾着。周澄怀拿起手机,拨出号码,听“嘟…嘟…”的声音一滴一滴,沉没于无声。

“喂。”电话终于接通。孙尧青的声音传来。

良久,无任何回响。前来迎接的是冗长的沉默。

周澄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知道电话那头的孙尧青也是如此。两个曾经宛如双生的人闹翻后的两年间的第一次通话,如想象中一样伴随着不可避免的尴尬。

“你…高考考得怎么样?”周澄怀打破沉默,小声问道。

没有料到周澄怀会这样问,孙尧青愣了一下,“还好,正常发挥。你考得…”

“孙尧青,我来古都了。”不等她把话说完,周澄怀抢先说道。

电话那头的人好像怔住了,许久都等不到答音。

“我总归是要来看看这座城的,来看看…你那样欣赏喜欢着的他。”周澄怀说着,声音不自主的轻微颤抖着。“我高考考得,很不好。”

依然是一片寂静,周澄怀抬头,满街流光浮进她眼底。耳边钟声悠然传来,洪亮绵长。

许久,孙尧青的声音才重新传回她耳边。“如果你想清楚了你这趟旅行的目的,那你就去找他吧。”

遥远的仿佛不可追溯的记忆随着孙尧青的声音,跋山涉水而来,欺到近前。那记忆里,孙尧青神采奕奕,口中朗朗道“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笑眼涟涟间,尽是对这座城的喜爱。那里有令她沉醉的历史,有她欣赏的人。

记忆最后停留在两人的争吵。孙尧青眼中带着无奈与愤怒,对周澄怀大声吼着“你最好永远别努力,一直浪费时间下去,高考完了你就解放了,也是个废人了!”

周澄怀努力把自己从回忆里拉回来,抬头看着明静如洗的夜空。今夜无星星,今夜注定无眠。

站起身,回想着孙尧青的话。自己来这里,终究是要寻找些什么。

周澄怀见到梁彻的时候,觉得少年干净爽朗,有三月初春微风拂面的温润。

她望向梁彻,觉得虽然孙尧青与他一面未见,却也没钟意错人。只是现在自己倒是比她更快见到了他。

“你好,是周澄怀?”声音挺洪亮,嗓门儿也不小,字正腔圆的,是北方少年的爽朗。

“是的,你好。”

梁彻比周澄怀大一岁,这个炎炎夏日,是他大学生活的第一个暑假。旅行出发前,当得知梁彻假期回古都的时候,周澄怀犹豫了一会儿,联系了他。说明自己是孙尧青的朋友,想请他做导游。梁彻答应了,虽然有些讶异。

“第一次来?”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梁彻看周澄怀一幅我对这里什么都不懂的神情,眉眼带笑的问。

“是啊,第一次来呢。觉得这样一座十三朝古都若仅仅是走马观花的游一番,岂不是浪费。”周澄怀笑着,略带调侃地答道。

“没有和尧青一起来?不是都高考完了吗?”梁彻的声音干净利落,不留一丝拖泥带水,却在周澄怀心里牵扯起一串接连不断的思绪。

“没有。”回答的干脆,眸光闪过一丝阴霾。

见她避开了自己的疑惑,梁彻神色稍霁,却也不好多问。“那么,昨天你在城里,去了哪些地方?”

周澄怀闻声,稍顿片刻,“法门寺。”笑意重新攀上眼角,“我一直想去看看秘色瓷,所以,等不及你给我做导游,就一个人跑去看了。”

梁彻了然的点点头。“那么,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书院门看看。”

“诶,好勒。“周澄怀迈开步子,小跑着跟上梁彻轻快矫捷的步伐。

书院门文化街,是个文化聚集地。卖些笔墨纸砚,当然少不了碑林的拓片;吹糖的老人对着孩子们笑的慈祥,各个生肖的糖人立在摊前,融进余晖的金黄里。

梁彻驻足在一个皮影店前。几分钟后,拿着一个龙样式的皮影走出来,递给她。“我们这儿特色的工艺品,”笑容粲然,“欢迎。”

那皮影做的精致,线条虽不多,却神情到位。“谢谢。”调皮的朝他吐吐舌,回以一个灿烂无比的笑。

周澄怀在书院门收获颇丰,淘了些剪纸,还刻了几个章把玩,也算附庸风雅。与梁彻渐渐熟络起来,他那北方人字正腔圆的说话方式,让周澄怀这个平仄不分的南方姑娘觉得亲切又热情,又时常被逗乐。

“高考考得怎么样?”梁彻看似无意地发问,引得周澄怀微微一怔。

“不怎么样,高一高二浪费的时间与精力太多了,最后的时间,临阵磨枪快不了也光不了。”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无奈地望向梁彻眉目温润的面庞,“不像你那么优秀啊,学霸。”

梁彻闻声回头,凑到她近前,有些吃惊,“尧青跟你说的?”

“是啊,”周澄怀抬头,眸光中划过一丝狡黠。“她还说你啊,是最努力上进的人呢。其实她也挺努力的,但她说起你时,都是自愧不如的神情。”

树影斑驳着人影,追逐着投落在青石板路上,好像一切都带了点历史的味道。梁彻在夕阳下长身鹤立,眉眼隐在一片金黄里,好看的紧。

很久的过去里,梁彻之于周澄怀,是孙尧青嘴里那个最优秀的男孩,兼顾好看的皮囊与有趣的灵魂。谦和友善,谈吐不凡。在最年少轻狂的时候,可以依旧稳如青松,以梦为马,披荆斩浪。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男生,何尝不是如此。和煦如春风,灿烂若星辰。

几次说话间,周澄怀许多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她还是没有办法,又或者说,是没有勇气,面对那些可能的直戳自己过去的话语。

“她说的有点过了,不过我---”,梁彻调皮的眨眨眼,笑意溢出眼角,“好像确实还不错哦。”

周澄怀看着梁彻在满街余晖里笑弯了腰,终于又一次把想说的话暂时绕开,笑着上前追上他的脚步。

六月的古都,白天的骄阳是那样肆无忌惮,把这西北的豪爽大气挥洒的淋漓尽致。而暮色已至,反倒凉爽些了,偶尔还有几丝凉风吹过眉梢。

梁彻与周澄怀并排走在城墙上,一人手里拿一易拉罐汽水汽水。梁彻说古都美食这么多,只有喝过这种汽水,才算真正尝到了这座城市地道的味道。就像包装上的标语“从小就喝它”,周澄怀感叹于这厚重的情怀。

周澄怀把手臂伏在城墙上。华灯初上,青砖红瓦间,藏起一番番旧梦。

“成绩出来之后,想好了去哪里读大学吗?”梁彻微微侧头,问道。

“没有呢。”周澄怀实话实说,却不禁问向旁边的人,怀着多余以往任何一次的勇气与期许,“传授我一点经验吧,关于学习,关于…如何成为一个永远努力不失热情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落入浓重的暮色里,化不开一声余音。

身边的人微微一怔,迎接周澄怀的是如水的沉默。

良久,干净爽朗的嗓音才缓缓传入她耳边,随着他眸里深沉的颜色。

“哪儿有什么经验,不过是,任何时候都能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仅此而已。”

周澄怀静静听着,用过往不曾有的认真与专注。

梁彻顿了顿,侧过脸,认真地望进周澄怀的眼睛,带着一抹渐渐明朗的色彩。“放掉那些已经成为过去式的东西,人无论何时何地,所能做的最靠谱的事儿,就是从你能抓得住的最近的那一个未来开始,调整状态,重新出发。你说你浪费了高中的大好时光,那就从现在起,从我和你说这番话开始,重新做周澄怀吧。”

绝美盛大的夜景里,梁彻的眸光那样明亮,星华流转间,他的笑意溢出眼底,那样深邃,在黑夜中晕开,熠熠生辉。

周澄怀想,梁彻一定是对自己和孙尧青的矛盾有所知情的。不管是孙尧青告诉他的,还是他自己凭借细致的心思看出来的,他总归是知道的。不然他的话不会那么恰到好处,令她动容。

城墙边有咿咿呀呀的秦腔传来,嘶吼着这片土地上孕育的繁华与苍凉。古城墙上还存留着几千年前的影子。仿佛听到了响彻千年的驼铃,脚步蹒跚,来到面前,低声讲述一个故事,关于风,关于雨,关于阳光,关于岁月,关于人间冷暖,关于盛世太平。

周澄怀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关于孙尧青,关于梁彻,关于古都,关于刚刚过去的高中三年。醍醐灌顶般,她重新思索起这次旅行的意义。

如果说初衷是来找寻那些和秘色瓷一样遥远的记忆,纪念自己被深深打上这座城市烙印的青春。那么,心里隐隐的期待着的想要探寻的未知的东西,也已经得到答案。此刻,行程圆满。

周澄怀用力的把手中的冰峰汽水与梁彻的狠狠一碰,然后,一口干下。

伴随着刺激凉爽的感觉,汽水甜甜的桔子味漫进空气里,带了些盛夏的味道。一丝风吹过,刚好停留在她的眉眼之间,睫毛轻颤,一滴眼泪滴落在青砖上。

也不去擦那眼泪,周澄怀抬起头,对上梁彻灿烂的眸光。

“梁彻,你这人挺够味儿的,谢谢。”

梁彻递给她一张纸巾。狡黠地挑挑眉,声音清朗依旧,

“那是,不谢。”

离开的前一天,周澄怀凭借曾经听孙尧青说起过的话语和梁彻的指路,找到了和秘色瓷一样让她心存执念的那家店。遥远的记忆中的一个午后,她收到一张孙尧青寄给她的明信片,坐标写着这家店的名字。

店里卖些这座城市特色的小东西,自己绘制的明信片更是好看。周澄怀要了一张,伏在桌子上,写一张,寄给孙尧青。迷失的久了,总想要一个契机,找到那些失掉的东西,重新开始。她想,这次旅行,给了她这个机会。

周澄怀抬起头,看见梁彻靠在玻璃门上。温和明朗,如沐春风,眸中淌着朗月星河,眉骨间自成风华。

好看的侧脸,映出玻璃门上印着的字:“长安是个伟大的起点,从这里出发我们可以到达任何地方。”

她想,于这个六月盛夏里来到这里,是她做得很正确的一件事。

笑容从嘴角蔓延开来,拿起笔,写下此刻想说的话。

不管曾经有多迷惘矛盾有多深刻,此刻我已经找到方向,开始新的旅程,我知道你亦是如此。而我最欢喜的,就是知道,你与我一同,在这前路未知的漫漫道路上,前进着。愿我们都能不失梦想与勇气,愿我们都能成为最好的自己。下一站抵达的时候,在美丽的风华里,我们再次相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