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山汉墓《脉书·病候》的病症总数考论*

2018-07-09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201203

中医文献杂志 2018年3期

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201203)

袁开惠和中浚1△

自1989年张家山汉墓竹简《脉书·病候》释文的内容公布以后，整理小组在2001年和2006年先后出版了图版释文和释文修订本。学者在此基础上开展研究，陆续发表了不少有影响的论著，如高大伦的《张家山汉墓〈脉书〉校释》等。学者对《病候》简文的释读，特别是病症名称的释义等进行了多方面的论述，有的虽非专论病候，但在概述和释文中也见涉及和讨论。迄今为止，《脉书·病候》病症名统计的总数仍众说纷纭，有定为67种者[1]，还有统计为71种者[2]，但多数学者笼统言60余种，如连劭名[3]、高大伦[4]等。其病症数量的出入反映的是对简文病症名称认识及统计上的差异，故需要在充分研究简文病症内容和文字语法结构之后，揭示对病名认识不一的原因，以期在对简文病症概念统一标准的基础上获得对病症数量的准确认识。

病症数量的现有统计与讨论

马继兴在《张家山汉简〈脉书〉中的五种古医籍》一文中，对张家山汉简《脉书·病候》是按每一病症逐病编号排序；高大伦的《张家山汉墓〈脉书〉校释》按病位结合病症编号排序论述；刘庆宇的博士学位论文也逐一列出了病症名称并编有序号，同时对病症概念予以说明。因三者对《脉书·病候》病症名的论述较有影响，讨论如下。

1.马继兴的统计与讨论

在《张家山汉简〈脉书〉中的五种古医籍》一文中，马继兴将《脉书·病候》录入每条病症的原文逐一编号排序，共68个编号。论文虽未单列病症名称，但病症的数目反映得非常清楚。然而，他认为简文中有两条症状不一的病症均为“寒中”，故两条并为一条计数，“全书共记有67种疾病”。与马继兴持相同意见的，如2006年修订的释文认为“塞”为错字，注“寒”为正字[5]。考马继兴编号38条的“寒中”应为“塞中”，1989年释文、高大伦、刘庆宇、周祖亮等均释作“塞中”。高大伦等详细阐释了作“塞中”解的训诂学与医学依据，即“塞”为“滞塞”义，“中”指“腹中(肠中)”，“塞中”为热入肠胃、津液燥结导致的大便秘结、肠道壅塞[6]。考张家山汉简《脉书·病候》的文例，简文病名并不重出，每条述一病症。因此，“在肠，左右不化，为塞中”、“肠热，而渴，为寒中”两条简文所述应为塞中、寒中两种不同病症。比较已有研究书文，马继兴按病症逐条排列的方法是认识病症数量最清晰的方法，其统计数字也基本上是正确的，但学界似乎并未一致认可。究其原因，或因马继兴未阐发其病症逐一编号排序的理由，或是他未说明确定病症的标准，也有可能是学者对简文病症名称的概念在认识上存在分歧，还有可能是有些学者不愿意提出一个关于医简病症的准确数字。

2.高大伦的统计与讨论

高大伦的《张家山汉墓〈脉书〉校释》将简文编列52个序号，病位与病症相结合排列。如头、目、目际、鼻、耳、唇、口、齿、牙龈、面、颐、颈、肩、夜(腋)、北(背)、掌等分别单独排列，但“肠中”因涉及的病症较多，分别列有9个编号，前后二阴列有3个编号。如此一来，有的一个序号存在几个病症，如编号2为“浸”和“脉浸”两个病症，编号5为“聋”和“浇”两个病症，序号与病症的数目不一致，全部病症的数目难以统计。

3.刘庆宇的统计与讨论

刘庆宇《简帛疾病名研究》文中的疾病名共71种，依其在简文中出现的顺序一一编号，但文中编号中第50之后紧接为52，漏掉了序号51，当共为70个疾病名，编号4将“浸”与“脉浸”两个病症均释为白内障，并列一处，[2]因此，其病症数量少计了一个，故刘庆宇统计的病症总数仍是71个。然而，其第33肘(疛)、第43、第48乳痈、第52橐痈、第62内瘅共5个病症与全书体例不符，疑为计数时误列的病症。上述5个病症在一般情况下有的也作为病症名称使用，但在病候简文中它们均居于每一病症文字之首，具有兼指部位和描述症状的作用。如第33肘(疛)，其曰：“肘(疛)，其从脊胷(胸)起，使腹张(胀)，得气而少可，气叚(瘕)殹。”《说文·疒部》载：“疛，小腹病。”《吕氏春秋·尽数》载：“精不流则气郁，郁处头则为肿为风……处腹则为张为疛。”高诱注“疛为腹疾”。[7]《玉篇》载：“疛，心腹疾也。”肘(疛)本为病名，罗宝珍赞同马氏、连氏考为心腹疾的认识[8]，但在此处简文中宜视为出现小腹不适的症状。《释名·释疾病》载：“乳痈曰妒。妒，褚也。气积褚不通至肿溃也。”此处乳痈并非一个词语，而为一个主谓短语，乳谓病变部位为乳房，痈谓生痈红肿溃烂。第52橐痈，其结构与前之“乳痈”同，橐指阴囊，痈形容出现瘀血肿痛的症状。第43，其曰：“□□□□非时而血出，，为；其清，为浚。”，马继兴、高大伦等释为滴，取滴沥义；史常永读为瘀，取血瘀义[9]；杜勇读为渝，取变化义[10]。按，、见于中古辞书。《集韵·麦韵》载：“，，寒病。”《集韵·侯韵》载：“，行圊，受粪函也。”则不读如其本字，而应读为瘉，义为愈。清，谓鲜也。《山海经·西山经》载：“丹木五岁，五色乃清。”郭璞注：“言光鲜也。”[11]清，简文为血色鲜亮。浚，深也。《玉篇·水部》载：“浚，深也。”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水部》载：“(浚)浚之则深。”[12]《易·恒》载：“浚恒。”孔颖达疏：“浚，深也。”[13]“，为”与下文“其清，为浚”相对而言。“，为”，非月经期而阴部出血，滴沥而出，出血量小，则为易愈的病症；“其清，为浚”，非月经期而阴部出血，血色鲜亮，则为深病，病位深，病情重。古人在从症状上判断疾病浅深、病情差异，并以此作为疾病命名的依据。故“”非为病症名，应读为滴，状血出量少且滴沥而出。第62内瘅，其曰：“内瘅，身痛，艮(眼)蚤(爪)黄，弱(溺)赤，为黄瘅。”此处瘅非用作病名，张雪丹[14]、罗宝珍[8]均认为其意为“热”，所述为下文黄瘅病的一个症状，为是。

此外，依文献体例和语法结构，在一句话中，前后并非都是结论。如肘(疛)句句末的气叚(瘕)是病名，则此句前面的“肘(疛)，其从脊胷(胸)起，使腹张(胀)，得气而少可”都用来说明气瘕的病位和症状。同例，病名黄瘅前面的内瘅和、乳痈、橐痈都不宜视为病名，故统计简文病症名数量时不宜计入。与此类似的还有“在身，疕如疏，养(痒)，为加(痂)”疕，本为病名头疮，但在此则表症状。这些情况均需辨别清楚，否则病症统计的数量就会发生偏差。

依语法文例分析的病症统计

《脉书·病候》简文的语法特征与行文体例是认识病症数量的重要基础。病候未列有病症目录，故其病症名称和数量不如马王堆帛书《五十二病方》和老官山医简《六十病方》清晰，但每一病症文字往往先交代病变位置，再陈述症状，最后列出病名。

1.以“为”为判断标志的病症统计

简文大体遵循病位﹢症状﹢病名的体例，且每个病名前有一“为”字，用作动词“是”，其宾语是病症名称。现按张家山二四七号汉墓竹简整理小组《江陵张家山汉简〈脉书〉》﹝二四七号墓﹞(释文修订本)的内容进行统计：、禿、、(浸)、脉(浸)、赧、肍(鼽)、食、聋、浇、为□、篡、虫(蟲)禹(龋)、血禹(龋)、、包(皰)、瘿、瘘、为□、马、王身、、踝()、加(痂)、火疢、闭、马蛕、鬲(膈)中、上气咳、为□□烝□、牡叚(瘕)、血叚(瘕)、唐叚(瘕)、塞中、肠辟(澼)、泄、脉、寒中、、浚、白叚(瘕)、暴、醉、为血□□、为□、血颓、肠颓、牡(痔)、牝(痔)、膫、潞、()、(殿)、黄瘅、庐(肤)张(胀)、水、风、温、疟、骚(瘙)、厉(疠)、瘛、间(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