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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官德考评对官员的约束与失效

2018-07-09刘绪义湖南长沙

清风 2018年6期
关键词:官德约束官员

文_刘绪义(湖南长沙)

(作者系长沙税务干部学院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博士后)

从西周初年“以德配天”观念产生以后,德成为王朝有道无道的标尺,也是王朝合法性的标志;相应地,德治就成为历代王朝的核心理念。无论是对官员的选拔还是考核,官德都是首要的标准。一方面,因为重视,古代官德考评对官员产生了一定的约束;另一方面,唯其重要,也就使得官德考评成为一个难题。

官德考评对官员的制度化约束

在科举制度没有确立以前,对官员官德实行考选合一。西周在周公建立起的一套礼乐制度中,即对官员的官德考评有了制度性的初步设计。《周礼》中以“六廉”为考课官吏的六项内容与标准,“廉善”“廉敬”“廉正”是针对品德的考核,“廉能”“廉法”“廉辩”则是针对能力的考察。“廉”字在这里具有双重意义:“既断以六事,又以廉为本”。廉善考评是考评官员是否德行有闻,品性端正;廉能考评是考评官员是否才干出众,力能胜任;廉敬考评则是考评官员是否恪尽职守,勤恳谨慎;廉正考评是考评官员是否刚正忠直,清廉自律;廉法考评是考评官员其是否依法治事,守法不失;廉辩考评是考评官员是否临事不疑,明察善断。

汉代选拔官吏的标准亦即考核晋升官吏的标准。其法定的主要标准为“四科取士”和“光禄四行”。“四科取士”为:“一曰德行高妙,志节清白;二曰学通行修,经中博士;三曰明达法令……四曰刚毅多略……皆有孝悌廉公之行。”“光禄四行”为“质朴、敦厚、逊让、节俭”(《后汉书·百官志》)。

唐朝制定的考课法主要有“四善二十七最”和“四等法”。《旧唐书·职官二》记载:“凡考课之法,有四善:一曰德义有闻,二曰清慎明著,三曰公平可称,四曰恪勤匪懈。善状之外,有二十七最。前者专指官员的品德操行,后者根据不同部门的职责规定的实际政绩为考察标准。唐朝对流外官则按四等第进行考课:“清谨勤公、勘当明审为上;居官不怠、执事无私为中;不勤其职、数有愆犯为下;背公向私、贪浊有状为下下。”(《唐六典》)

宋代则有《守令四善四最》考课法,金代也有《四善十七最》考课法,明代朱元璋虽厉行重典治世,但也强调“明礼以导民,定律以绳顽”的礼法合治观,曾于洪武六年“令有司察举贤才,以德行为本,而文艺次之”(《明史·选举志三》)。清代分贪、酷、疲软无为、不谨慎、年老、有疾、浮躁、才力不足八种情况,而分别加以处置,称“八法”。

另外,官德考评也规定了具体的考评时间。比较传统的做法是三年大比。《尚书·舜典》《周礼·地官》均有记载,对乡大夫、州长、县师、均人都实行三年大比制,明代实行外官三年一朝觐,京官六年一考察。清承明制,考满为历俸计年之法:即一年一考,三考为满,都有具体详细的规定。

官德考评对官员的强力约束

古代官德考评有一个显著特征,就是官德考评制度化无形中与儒家的德政传统扭结在一起,给官员形成一种巨大的压力与约束。一方面确实产生了一批好官循吏,另一方面也出现了一些不好的现象。

所谓循吏,太史公的本意是指:“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史记》记载了施教导民的孙叔敖、古之遗爱的子产、拒礼送理的公仪休、刚强正直的石奢、伏剑自刎的李离等几个先秦著名的循吏;《汉书》“循吏传”虽然也只记载了文翁、王成、黄霸、朱邑、龚遂、召信臣等六个有名的汉代循吏,但历史上的循吏显然不止这么一些。如汉武帝时名臣倪宽、东汉羊续、刘宠,晋代山涛、唐代宋璟、宋代包拯、明代的范景文、况钟、清代的于成龙等不胜枚举。

注重官德之声也是官员成就其名臣的重要内容,王莽在称帝之前就是如此。反过来,政治斗争也往往找官德不好这个弱点来除掉异己。如孔融多次触怒曹操,但曹操杀孔融,只能找他一个不孝的罪名;司马政权杀嵇康,说他“非汤武薄周礼”。

另一方面,由于官德考评无法量化,特别是唐宋以后有意识地将官德考评分等评定之后,迫使官员不得不想方设法注重考评结果,导致出现造假倾向。

一是虚报政绩。史上第一个虚报政绩获得表彰的例子就是汉代的王成,这位生前受皇帝明诏褒奖的循吏,死后就有人举报其虚报政绩。此后虚报政绩更是官场一大暗流,以至于历代许多皇帝都不大敢相信大臣的奏折陈述。

二是假借民意。官德考核的一个重要渠道就是看重官员在民间的口碑,大概就是群众评议吧。因此,唐以前风行“德政碑”,官员离任时,由乡绅们向百姓摊派钱财,为之树碑立传;唐代明令禁止这种做法,但结果又出来万民伞、遗爱靴之类。

三是刻意作秀。一些官德不好的官员为了获得好的官德评价故意装作清廉爱民,一些官德本来不错的官员不满足于考评,更着意于青史留名,故而也不例外。明代的海瑞自不用多说了;清代廉吏于成龙,在总督府每餐只吃青菜,时人称之“于青菜”;清代岭北道道台汤斌,每日以豆腐汤为肴,百姓便敬称他为“三汤道台”。清代总督道台收入虽然不高,可尚不至于沦落到每餐只能吃青菜豆腐汤的地步,这里面何尝没有作秀的成分?

官德考评对官员约束的失效

古代官德考评从制度到文化都给了官员巨大的约束与压力,然而,并不能阻止官员的道德堕落甚至腐败丛生。官德考评制度化的约束失效更为普遍,其原因有三:

第一,喜怒由乎爱憎,官德考评增强了上司的权威,导致唯上倾向更为明显。

从历史上来看,官德考评从制度上存在一个根本缺失,那就是被考核的对象没有申述的可能。制度上没有规定被考核的官员如果对考核结果不满意可以申述,这样一来,就导致魏征所说的“取舍在于爱憎,轻重由乎喜怒”。历史上有名的“贞观之治”,在亲历者魏征看来,是“君私于上,吏奸于下”。清代季振宜公开批评,外官考满从州县由府厅至督抚,前后经过五六个衙门,层层剥核,州县势必刻剥小民以贿上官,武官则克扣兵饷,相习成风。

第二,法之不存,德将焉附?这是导致官德考评约束失效的根本原因。

深受儒家德政思想的影响,历代帝王大都强调德治,然而,德治必须依赖于法,法之不存,德将焉附?离开了法治的德治,很大程度变成了一种“术”。秦法以严密著称,当年商鞅甚至提出“无宿治”以应对懒症、拖延症。然而,秦末义军蜂起,秦法崩溃,刘邦身为亭长,竟然敢私放犯人,更别说很多秦国大吏直接倒戈了,其官德焉在?

宋朝对官德考评实行“磨勘”连坐制,即把官员每年的考课记录累积起来,三五年一个周期综合考评。多次积累考核,使统治者能够全面掌握官员的道德品状。设审官院,主要考核京官;考课院,主要考核外官,并由御史台纠察监督百官。宋太祖时将“四善”分为三等,真宗时改为“公勤廉干惠及民者为上;干事而无廉誉,清白而无治声者为次;畏懦贪婪者为下”。然而,北宋时期却出现了著名的冗官现象,真宗景德、祥符年间,文武官员9785员。到仁宗皇祐元年,内外官属17300余员,其未授差遣京官、使臣及守选人不在数内,40年间官员人数翻了一番。到徽宗宣和元年(1119)更是达到48000余人。官德考评本意在约束官员,至少不至于泛滥成灾;然而,导致冗官的原因恰恰在于这一严格的制度却被另一做法“荫补”破坏,大量“惟知饮酒弹琵琶耳,安知民间疾苦”的贵族子弟得以进入官场,官德考评形同虚设。有宋一代贬官不少,但大都不是因为官德考评出了问题。

第三,形式主义是官德考评约束失效的助推器。官德考评制度化的一个表现就是考核指标看上去越来越细化全面,然而,指标的设置与比重不合理等容易导致考评时走向形式主义。

如明洪武年间制定的百官考核法,分为考满与考察两种。考满是一种按年资、政绩晋升的制度:即三年初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考核结果分为称职、平常、不称职三种,决定其升降。考察是普察京、外诸官而较其优劣臧否,主要考察其是否有贪酷、浮躁、不及、老、病、罢软、不谨等习气。

因此,尽管明朝对官德的考核程序较宋完善,但因流于形式,因此亦较宋严重。本来老、病这些指标与官德并无关系,却也纳入其中。实际上,明朝对官吏的考核不在于考核制度,而在于特务稽查。皇帝及中央政府对官员的奖惩和黜陟及优劣的评价,基本上是依靠锦衣卫、东厂、西厂等特务组织以密探方式进行,因此,自明成祖以后,吏治就日趋贪浊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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