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迟子建《群山之巅》中辛欣来人物形象
2018-07-08胡治珍
胡治珍
内容摘要:迟子建的《群山之巅》气息现实而沉重,其中书写了一位青年的毁灭过程,他贪慕虚荣,幻想富贵,而养父母对他幼年的溺爱、成年的放任和不信任以及社会阴暗面的驱使,使这位原本就浮躁的青年,逐渐走向了毁灭的深渊。
关键词:辛欣来 逃亡 拯救 毁灭
《群山之巅》作为迟子建的长篇新作,是2015度的畅销书之一。这部小说与其以往的作品相比,在风格上变化甚大,它不再用温情包裹一切,而是将现实撕心裂肺的呈现给人看。而作品中有位青年,在龙盏镇是公认的罪恶般的存在,他是父母眼中的逆子,周围人眼中的孽子,是社会上的流弹,在结束逃亡之后最终走向毁灭,他就是辛七杂的养子辛欣来。而这一青年为何走向了毁灭?细读文本不难发现:自身贪慕虚荣和幻想富贵的心态,父母和周围人待己的态度以及社会阴暗面的驱使,使得这位本就浮躁的青年,灵魂彻底腐烂,一步步走向了毁灭。以下就具体从这三个方面对辛欣来的人物形象进行分析,以期探究文本中深层的现实批判意识。
一.拯救不了的灵魂
辛欣来虽是养子,但养父母视他如己出,对他疼爱有加,但当他得知自己不是父母亲生时,开始变得孤僻,行为异常,这对处于叛逆期的孩子而言,也许是可以理解的。而随后他对养父母开始嫌弃与挑剔,并对自己的身世开始想入非非,“在辛欣来看来……,生父一定是成功人士,非官即商,生母典雅富贵,是上海滩的阔太太。”[1]“一旦气不顺,他便逼问养母他亲生母亲的下落,养母说不出,他就拿餐具出气,摔碗砸锅,撅筷子,简直成了灶房的魔鬼”[2]。这时的辛欣来的行为已经是“叛逆”这个词无法解释的了,这很明显是强大的虚荣心和贪图富贵的心态在作怪。这种不健康的心态,使得这位青年一步步沉沦直至毁灭,尽管其中有来自不同力量的拯救。
骨肉相连的拯救。辛欣来十九岁时离开自己瞧不起的龙盏镇,去外闯荡,二十一岁时,因与人在深山种植罂粟,而获刑三年。一年半后,再度入狱,因为在山中吸烟,引起森林大火。辛欣来第二次从监狱出来,想留在龙盏镇发展了,养父以为浪子回头了,特意用自己无比看中的太阳火给儿子点了颗烟,要他跟着自己学宰猪。可辛欣来那颗不安分的心,使他想再次踏上寻亲之路,当养母没有理会他的关于生母的询问并称他是孬种时,他在盛怒之下挥刀杀死了养母,此时辛欣来人性中的恶彻底爆发,随后“强奸了他一直觊觎的小矮人安雪儿,这才逃亡。”养父的太阳火并没有拯救养子那颗不安分的心,反而使他更加变本加厉。
洗刷耻辱的拯救。逃命于深山老林的辛欣来不再幻想自己“小少爷”的身份,也无暇嫌弃自己糟糕的家境,因为活着是他目前唯一的最求。而爷爷的暗助,使辛欣来大喜。此时的辛欣来,也不再嫌弃爷爷辛开溜“逃兵”的身份,在爷爷的“掩护”下,他躲过了一波又一波“敌人”的搜寻和追捕。辛开溜这场洗刷自己耻辱的战役,对孙子来讲恰是生命的拯救,当爷爷的“命令”长时间没有下达时,辛欣来陷入了生存的困境和精神的惶恐,他一直等待爷爷的救赎,然而他等来的却是安平——被强奸女孩的父亲。安平的到来,也就意味着爷爷对自己拯救的结束。
爱恨交加的拯救。当安平让辛欣来选择自杀或被捕时,“辛欣来哆嗦了一下,眼里现出绝望的光”[3],他凄凉的向安平倾诉自己的委屈和心中的怨恨,一时令安平动了恻隐之心。当辛欣来突然真的将杀猪刀朝向心脏时,安平说出了辛欣来还有个孩子的真相,企图用他自己的孩子来拯救他绝望的精神,可辛欣来压根不相信这个事实。可安平还想对他做最后的精神拯救,接着安平告诉辛欣来他的亲生父亲有权有势但重病需要他一颗肾,即使给他肾,仍会死时,“辛欣来的眼睛瞬间变得通亮”[4],安平这一最后的拯救,尽管激起了辛欣来活下去的欲望,但也终究没能拯救他彻底腐烂的灵魂。
二.溺爱、放任与不信任的悲剧
辛欣来是辛七杂和王秀满在无限期待中抱养来的孩子,他们对辛欣来视如己出,特别是养母王秀满,对辛欣来尤为娇惯。得子不易的养父母只注重对辛欣来身体上的呵护,却忽略了对他精神上的教育和引导。当辛欣来从同学口中得知自己不是父母亲生时,开始变得孤僻,行为异常,把养父的脊梁挠出血痕,把买来的酱油倒进井里,对于他的这种行为,养父母没有批评教育,更没有严厉训斥,只是不再吩咐他做任何事情。即便这样,回应他们的仍然是养子的愤怒和灶房的残锅碎碗。后来十九岁的辛欣来外出闯荡,回来并未见他有任何质的变化;二十一岁时因种植罂粟,贩卖毒品,获刑三年;出狱两年多后,因在山中吸烟,森林大火,又吃了三年牢饭。辛七杂和王秀满对养子的放任,使他的人生轨迹越来越偏离正常的轨道。二进宫出来后的辛欣来,对养父说他两次入狱都冤,但辛七杂并不相信辛欣来的话。当养母骂他是孬种时,盛怒之下的辛欣来,挥刀斩下了养母的首级。
自小的溺爱,长大后的放任和周圍的不信任,将一位本就浮夸的青年,快速的推向了死亡的深渊。这样一位年轻生命的毁灭,是否值得现代家长们的深思呢?
三.社会阴暗面的驱使
屈打成招的怨愤。辛欣来两次入狱,几乎葬送了他全部的青春,同时也埋下了对社会怨愤的种子。对于辛欣来第一次因贩卖罂粟,被捕入狱,其中缘由我们且先不说。第二次入狱,则是屈打成招。第二次对他动刑逼供,原因是“当时松山地委领导下令,十天内必须找到火灾的原因”,而“辛欣来在火灾那天恰好从那儿经过,身上有雪烟和打火机,再说他进过一次监狱,有前科,不锁定他锁谁?”[5]为了完成上级的任务,尽快结案,相关部门伪造证据,让辛欣来屈打成招,使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无故再次入狱,屈打成招出狱后的辛欣来,回家后看似风平浪静,或者像养父说的浪子回头,但两个月后的他,犯下的却是杀母强奸的罪行,这颗流弹,炸蒙了龙盏镇所有的人,也将他自己的人生炸向了不归路。
社会不公的报复。出身卑微的辛欣来自小看着安家的风光,他们家“要英雄有英雄,要神仙有神仙,要警官有警官,要乡长有乡长”[6],而他自己家除了“逃兵”、屠户就是蹲监狱的,他被屈打成招,受冤坐牢。但他若是英雄的后代,恐怕没人敢抓他。生活的不公,受冤的愤怒,使辛欣来将这一切化作了对安家的报复。在杀母之前,路过长青烈士陵园时,他故意将一泡屎,拉在英雄安玉顺的汉白玉墓碑下,案发后他窜至石碑坊强奸安雪儿前,将一泡尿撒在青石碑上,之后又不满安大营因救人成为英雄,就去长青烈士陵园划了安大营的墓碑。也许撒尿划碑看起来不过是小儿科的把戏,但强奸安雪儿,“等于把龙盏镇的神话破了”[7]。他已被报复之心蒙蔽了双眼,没有任何信仰,也不会有对神灵的敬畏,完全成为了一位肆无忌惮的人,他之后在花老爷洞杀吃传说中的白蛇,就是最好的说明。一位胸中无信仰心中无忌惮的报复之徒,带给社会的是危险,带给他自己的也将是毁灭。
阴险之亲的牺牲品。辛欣来是松山地委副书记陈金谷的私生子,亲爹确实有权有势又有财,但此时他的亲爹得了尿毒症,需要换肾,而且辛欣来是最适合的換肾人选。陈金谷的副局长儿子陈庆北,当得知辛欣来是陈金谷的私生子时,陈庆北说:“那小子的肾当然得要,他是杀人犯还好呢,直接判他死刑,想办法不让他上诉,尽快执行,取死囚犯的器官,不是啥秘密,咱连买器官的钱都省了。”[8]不知辛欣来听到这样的话会作何反应,绝望抑或是继续逃亡?可惜他没有机会知道这换肾背后的一切阴谋了。当安平把他移交给公安局时,他甚至对前来看望他的养父都不屑一顾了。被权势和幻想的富贵蒙蔽双眼的他,在临行前拒绝同任何亲人作死亡告别,他自信会有人来救自己,结果却是亲爹换走了他的肾,而他的人没了。
社会的不公与阴暗,让二十多岁的辛欣来受冤坐牢,满心怨愤,失手杀人后,他将之化作疯狂的报复。当被“敌人”搜出时,得知自己的亲爹有权有势,本以为自己时来运转,谁曾想自己掉进了更阴暗的深渊,就这样一位充满奢望与罪恶的青年,人生就此毁灭。
跳出文本俯瞰,迟子建为什么要叙写这样一位青年的毁灭呢?也许文本中的青年只是众多问题青年的一个代表,它只是以极端的方式向我们展现了这一青年毁灭的过程。这类问题青年,他们内在的原因我们不易改变,但外在的家庭和社会环境,我们是可以改变的。家庭教育和社会风气对孩子的深层影响,是否该值得我们反思呢?作品中这位青年的毁灭过程,让我感受到了作品所包含的忧思与责任。
参考文献
[1][2]迟子建.《群山之巅》[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12页.
[3]迟子建.《群山之巅》[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264页.
[4]迟子建.《群山之巅》[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272页.
[5]迟子建.《群山之巅》[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94页.
[6]迟子建.《群山之巅》[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267页.
[7]迟子建.《群山之巅》[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14页.
[8]迟子建.《群山之巅》[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198页.
(作者单位:菏泽家政职业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