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关自守’是西方人讲述的中国故事” 专访哥伦比亚大学人文讲席教授刘禾
2018-07-05朱又可
南方周末记者 朱又可 发自纽约
哥伦比亚大学比较文学与社会研究所所长刘禾教授既是学者也是作家,从1995年出版第一本英文著作《跨语际实践》以来,她的绝大多数著作都用英文完成。
1997年,比较文学研究出身的刘禾在伦敦国家档案馆做鸦片战争研究时,阅读了大量中英文文献,完成了《帝国的话语政治》一书。此书的英文原版由哈佛大学出版社于2004年出版。
刘禾在研究英国国家档案时发现,多数国内学者并不知道当年英国人把中国人叫“野蛮人”,而英国人为发动鸦片战争找借口却说中国人把英国人叫“野蛮人”(“夷”字的所谓译义),并用中英天津条约将“夷”字一禁了之。刘禾通过档案还考证出,所谓的中国“自高自大”“闭关自守”等说法,都是先由欧美人讲述,而后被国内教科书翻译和复述。“一定要两边都研究,你才能把故事说清楚,结论会不一样。”刘禾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在2010年出版的英文理论著作The Freudian Robot(中译《佛氏偶人》),刘禾专门研究了人工智能、控制论、博弈论、数字媒体等信息论,以及它们与冷战政治的互动,而这一切也与她的档案研究有关。“严格地讲,人工智能研究是冷战期间出现的,当代美国几乎所有的高科技都与冷战有关。”刘禾说,“军用人工智能最早在麻省理工学院和贝尔实验室等研究基地展开。迄今为止,最尖端的人工智能仍然在军事领域之中。”
她主编的《世界秩序与文明等级》一书,透过历史研究,考察了500年来由西方规定的“世界秩序”和“文明等级”是如何出现的。有评论者将此书视为对西方文化霸权的批判,刘禾则认为,这种观点纯粹是误解。“历史研究就是历史研究,档案研究就是档案研究,不是对谁的霸权批判一下就能了事。更何况,谁是西方,谁是东方?这一类的虚构也只能通过历史研究来破解。”
2018年6月6日,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Kent Hall办公室里,刘禾接受了南方周末记者的专访。
“夷”指外国人,“洋”指十三行的买办
南方周末:什么机缘使你计划写作《帝国的话语政治》?
刘禾:我当年在英国国家档案馆做研究的时候,正好是香港回归中国,这个研究跟当时历史环境的变化有关系,因此我把重点放在主权问题上。此外,方法上就是如何阅读档案。因为我是文学背景出身的,讲究细读,所以和历史学家阅读档案的路数不太一样,那么得出的结论也不一样。比如为什么中英天津条约第51条要禁掉“夷”字?我认为,以往的解释有失偏颇,因此在书里专门开辟两章把这个历史公案彻底地说清楚。
南方周末:你认为以往的解释是一种误读吗?
刘禾:不是误读,而是话语政治。我写英国人如何禁掉“夷”字的那一章,是在处理帝国和主权问题,处理国与国之间的统治和被统治的关系。华夷之辨之所以一再被人提起,差不多每次都与外族侵略的危机有关,或与朝代的更迭有关。为什么“夷”字会变成争端的焦点?为什么它的词义总是在变化之中?其实,辞典也帮不了大忙。《辞源》和《辞海》都对“夷”字的现代涵义有所定义,但这些辞书出现在鸦片战争之后,尤其是1858年以后,因此不可避免地被那一段历史所塑造。
南方周末:一般认为“夷”指的是少数民族,还有外国人,有一种瞧不起的感觉。
刘禾:一般人的感觉是从哪来的?从教科书和媒体那里来的吧。我们当然可以引经据典,说“夷”字的古义是指山东人、江苏人以及所谓的“东夷”。但古代山东人怎么就没有想到禁掉“夷”字,而近代英国人非要坚持除掉“夷”字?这不是一个挺有意思的问题吗?一个国家立条约把另一个国家文字中的某个字给杀掉,这不是闻所未闻吗?
南方周末:那它的历史有多长,禁到什么时候?
刘禾:19世纪后半叶禁掉后,“夷”字在20世纪基本上就消逝了,直至今日。如今除了历史学者,谁还使用夷字?几乎没有。说明这个字早就死掉了,你难道不好奇它是怎么死的吗?
南方周末:在被禁之前,中国人通常是怎么用“夷”字的?
刘禾:这是一个好问题。主要是在官方的文书里,是对外国商人的指称。18世纪初,清政府为了控制对外通商,任命广州的十三行为对外贸易的垄断公司。为了把外国商人和广州行商的称谓区别开来,“夷”字和“洋”字开始有了明确的分工。清朝官方文献将海外来的外国商人统统叫做“夷商”或“夷人”,把广州十三商的行商统统称作“洋商”,也叫“官商”,“洋商”扮演的角色是在外国商人和当地政府之间当中间人。“夷”字在1858年被禁掉以后,“洋”字才开始转义,比如“夷人”改称“洋人”,“十里夷场”改称“十里洋场”等等。你要是仔细读过晚清的档案,就不会混淆两者的含义。但长期以来,这一点始终没人讲清楚。让人纳闷的是,历史学家陈旭麓在他的那篇影响很大的《辨“夷”、“洋”》一文中,也一样忽略了这个重要的史实。
谁是华?谁是夷?
南方周末:书面称呼外国人为“夷人”最早从什么时间开始?
刘禾:你指的是西洋人吗?这在明代就有。明清两代官方文献中,“夷”“西洋”“泰西”以及“西洋人”等称谓都经常互换,比如耶稣会传教士利玛窦被称为“西洋人”等。这种情形与英国东印度公司从18世纪到19世纪初,采用英文单词foreigner(外国人)来翻译“夷”字,是一脉相承的。
问题在于,当时外国人是如何理解和翻译这个字的?《英华词典》是英国传教士马礼逊在1815年编写的有史以来第一部汉英字典。他说“夷”的字义是foreigner,与 “远人”同义。更复杂的是,早在英国人抵达中国之前,雍正皇帝实行文字狱,迫害反满抗清人士曾静。在《大义觉迷录》里,雍正对“夷”字的解释是“籍贯”,还说“舜为东夷之人,文王为西夷之人,曾何损于圣德乎”。由此看来,如何解释“夷”字,它事关统治者的合法性,而不是一个贬义词或褒义词的问题,谁是华?谁是夷?都必须放在历史中去思考,而这里的中心概念是主权。
南方周末:华夷之争最早发生在什么时候?
刘禾:我们可以参照研究宋代的学术成果。比如,哈佛大学历史学家包弼德考察过女真统治下的汉族士人,表明北方民族的入侵使得华夷问题在宋代变得尤其尖锐。事实上,契丹人、女真人、蒙人和满人都曾统治过汉人,华夷之争恰恰都是在这些历史关节点获得不同意义的。因此,研究者不能只盯着一个字,纠缠它的字义,那是永远说不清的。我们必须追问词义是由什么决定的。比如领土纷争,比如不同族裔对统治权的争夺等等。文字词义的变迁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最早的词义未必能规范后来转化后的词义,我们不能望“字”生义。比如说“民主”这个词最早是什么意思,它其实跟现在的词义刚好相反。上古《书经》里的“民主”讲的是“民之主宰”,也就是“君主”,不是我们现在理解的意思。我在《跨语际实践》一书中论述过,“民主”的现代词义来自于翻译的历史,它最早的对应词是英文词republic,见于1864年《万国公法》的译文,后来通过日译汉字才对应英文词democracy,它是跨语际的新词。
南方周末:过去用夷,也用各种称呼称少数民族或者外国人。
刘禾:是啊,有狄、羌、戎、蛮、胡等,都属于华夷之辨的范围之内。但华夷之辨不是一个简单的字义问题,也不是称呼问题,而是主权问题,事关领土纷争和皇权统治,有关狄、羌、戎、蛮、胡的话语都不例外。这一类的话语在汉人处于被统治或劣势的时候,尤其是当汉人被北方少数民族统治的时候,变得最激烈。而整部中华民族的历史,都是不同族裔斗争和融合的历史,也是华夷之辨的政治理论由此而产生的历史。
“文明等级”是 围绕着“人心” 展开的地缘政治
南方周末:后来英国人为什么禁止中国人用“夷”字?
刘禾:英国东印度公司与广州口岸的直接贸易肇始于18世纪初,到鸦片战争之前达一百多年之久。在那一百多年中,英国人并没有向清政府对“夷”字提出过异议。其实在那一百多年中间,出现过各种各样的刑事纠纷、民事纠纷。比如在19世纪初期在广州附近,某英国水手瞄准在岸上干活的男孩,无故将其击毙,构成刑事犯罪,在捕捉凶手期间,接受还是不接受清朝衙门的审判,成为东印度公司一个大难题。
东印度公司雇传教士给他们翻译了清朝皇帝很多的圣旨,在我看到的文献中,他们一直都把“夷”字译成foreigner。为什么到了鸦片战争前几年,英国人忽然把foreigner改为barbarian,也就是英国人用来称呼中国人的那个词。这件事要放在全球资本主义发展的整体过程中,才能有所了解。不能狭隘地纠缠中国人为什么把外国人称作夷,那么自高自大。你去翻一翻晚清政府的档案和英国的档案吧,你就知道到底谁自高自大。
南方周末:“夷”为什么从“foreigner”变成了“barbarian”?
刘禾:这与鸦片战争前夕英国对晚清朝廷的挑衅有关,主要发生在1834年至1839年之间,有关此过程,我在《帝国的话语政治》一书中有详细的论述,这里就不多说了。我把这一类的政治叫做跨语际的话语政治,而不是什么称谓的尊卑贵贱之分。近代学者如果只读中文文献,就只能看到一半的故事,而看不到英国人长期把中国人叫barbarian的另一半。而这另一半的故事才能真正揭开英国人与中国人之间的文明等级的真相。为什么英国水手不能在晚清政府法庭上受审?为什么欧洲人在中国要求治外法权,在一个国家的主权之内建立另一个国家的主权?答案是,国际法只允许文明国家在野蛮国家或者半文明国家实行治外法权,而不会允许它在另一个文明国家建立治外法权。
我最近在《世界秩序与文明等级》中的一篇文章里,仔细考察过有关的国际法,发现英国人把东南亚人也列入barbarian,日本人和中国人都在barbarian或semi-barbarian(半野蛮人)的行列之中。过去的几百年形成的世界文明等级把中国人、印度人、非洲人归为“野蛮人”“未开化之人”“半开化之人”等。福泽谕吉接受了这个文明等级,承认日本人是barbarian,因此他奋笔疾书,日夜梦想当上文明人。我们从梁启超的早期文章中也看到同样对欧洲文明等级的认可。
毫无疑问,现代世界秩序是建筑在欧洲人发明的文明等级之上的,如文明人、半文明人、野蛮人和蒙昧/不开化的人等。但这不是称谓问题,而是欧洲国际法认可的标准,比如把亚洲国家划为barbarian,或半barbarian,在那里实行治外法权,才不违反国际法。如果你被划为savage,那么占有你的土地也不违犯国际法,因为国际法规定savage没有资格拥有土地,这些都是发生在美洲印第安人身上的事。中国与所有的被殖民或被半殖民的国家一样,长期处在这个国际的文明等级框架之内。因此仅仅站在中国里面是看不清这世界是怎么回事的。
南方周末:从什么时间开始这样分了?
刘禾:自哥伦布1492年的“地理大发现”以后就开始了,因为两年后,葡萄牙与西班牙两国之间签署了《托尔德西利亚斯条约》,约定在大西洋上划定第一条地球子午线。可以说,现代世界秩序起源于1494年的那条子午线。问题是,现代文明等级的建立与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形成,两者之间有没有根本的联系?这个问题至少在《世界秩序与文明等级》一书出版之前,还没有被人正式提出过。
欧洲人早期殖民扩张曾以贸易通商为名,对地球上的资源和市场实行划分和占有,开启了全球的地缘政治。因为这条纵贯北极和南极的子午线,第一次把整个地球的资源——陆地和海洋统统包括在内——在两个欧洲强权之间实行了平均分配,地球的一半属于葡萄牙,另一半属于西班牙。16世纪初,他们在太平洋上划出另一条子午线,进行更严格的势力划分。凭据这两条子午线,明代的中国自然就落入葡萄牙的势力范围,因此,才有了1521年的那次屯门海战。这是殖民者企图占领中国的第一次努力,被明朝水师打败了。奇怪的是,很少有人关注那段历史,它其实是和鸦片战争同属一个历史,但绝大多数历史学家只专注中国在鸦片战争中为什么被打败,而忽略了500年的全球史。
我要特别强调的是,《世界秩序与文明等级》一书研究的地缘政治是双重的,它不仅包括地球的空间(其实这方面的研究还不少),还包括一个围绕“人心”的地缘政治,那就是文明等级在全球范围内的建立。在这里,我要特别强调地缘政治的这种双重性,它既是地理空间的,又是诉诸“人心”的。近五百年以来,欧美人发明的“文明等级”是围绕着“人心”展开的地缘政治,它是征服地球人心的最强有力的“公关”手段。这个重要话题在国内外几乎还没人碰。
“夷”字是 被判了死刑的字
南方周末:从什么时候起,中国人被叫“野蛮人”?
刘禾:据我亲眼见到的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广州档案,英国人至少在1721年就已经使用barbarian称呼中国人。17世纪的耶稣会传教士把中国人叫heathen,指的是处在基督教、天主教文明之外的人,应该被教化的人。我在《帝国的话语政治》里录了一段英国18世纪大文豪约翰逊与传记作家鲍斯威尔的对话,对话时间在1778年。约翰逊把东印度(包括印度洋、南海和中国)那一带的人都叫barbarians。鲍斯威尔问:“先生,您会把支那人(Chinese)除外吧?”约翰逊说:“不会的,先生。”……鲍斯威尔:“那您怎么看他们的文字呢?”约翰逊:“先生,他们没有字母书写。所有其他国家都创造了字母书写,就是支那人没有创造字母书写。”对这个误区,中国人至今没有完全觉醒。可见大家尚未获得跨语际的意识,对其中的政治无意识一无所知,一旦未来几代中国人开始获得跨语际的意识,他们就会觉醒。
▶下转第24版
南方周末:英国把野蛮人用在中国人身上,后来为什么用这个词解释自己?
刘禾:英国人并没有拿“野蛮人”来解释自己,他们只是把“夷”字由foreigner改译成barbarian,开始指控晚清政府使用“夷”字侮辱英国人为barbarian,而英国人是拒绝当中国人眼里的barbarian。你看得出其中的逻辑吗?因为彼时的中国人在英国人眼里早已是barbarian了,而barbarian是相对于文明人而言,不可互为barbarian的。大不列颠帝国当时早已殖民印度,殖民地遍布全球大陆和岛屿,所谓的日不落帝国。对这一点,晚清政府不是不了解,且不说嘉庆和道光年中,就连康熙当年都有情报,他说过一句话:“海外西洋等国,千百年后,中国恐受其累,此朕逆料之言”(康熙五十五年十月壬子谕大学士九卿)。果然,被康熙一语中的,只是没等到他说的千百年后,鸦片战争就爆发了,引发了一个多世纪的持续的战乱。
有个细节值得我们注意:英国人的战舰通常不是直接从英国本土驶过来的,因为早在鸦片战争之前,英国海军已经占据马六甲海峡,况且它殖民印度已经有半个多世纪,所以大英帝国距离中国很近,就是我们所说的海上霸权。历代清朝政府出台一系列的政策,限制东印度公司在广州交易,而且只限与广州的十三行贸易,禁止中国人给外国人教中文,外国人不得北上旅行,不得进入内地。这里的国家安全的考虑可能大于他们对大英帝国的无知,可是挡也挡不住。比如从普鲁士来的传教士郭实腊,乘鸦片船偷渡北上,成功地替英国海军绘制了中国沿海的海防图。
南方周末:那这个“夷”字什么时候就彻底死了,还是它后来又可以复活?
刘禾:语言不用就会死,都用就活了。“夷”字在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就死了,因为没人敢用,英国人的文字审查机制很厉害,他们动辄照会晚清政府,说某某媒体使用了禁字,违反了天津条约第51条。你现在能在当代官方文件里见到这个字吗?外交照会和文件里有吗?社交媒体上有人用吗?我研究这个被判了死刑的字,有点像研究甲骨文。我们学界研究各种死去的东西,图书馆里面藏了很多东西,其实都是死东西。我指的是从人们的当代语言和生活中消失的东西,有的是自然死,有的被判了死刑,“夷”字是被判了死刑的字。
南方周末:档案里还有哪些与我们的认知有出入的事实?
刘禾:很多。比方说第二次鸦片战争签订的中法条约,法文版和中文版不一样,中文版没有说天主教传教士可以随便占地或者购买土地,把传统寺庙改为教堂,法文版则说可以自由买卖土地,这是法国传教士在帮助起草和翻译条约时,炮制出的文本歧义。这就是为什么19世纪在天津闹出了那么多的教案和暴力事件。
此外,英国在进行不平等条约谈判的时候,最多的要求是平等待遇。“平等”则是针对晚清政府而言。这是征服者的语言,也就是说,我不进入你的秩序,你必须进入我的秩序。
鸦片战争前后,有大量的外文出版物一致声称中国闭关自守,是为了欧洲资本主义大举进入中国市场铺路。为什么不好好想一下,如果晚清中国真的闭关自守,怎么会对英国产生那么巨额的贸易顺差?英国不得不诉诸非法贩毒贸易,甚至不惜发动鸦片战争,迫使晚清中国的白银流入欧洲列强的国库和资本市场。
南方周末:一般人都会理解是清政府自己奉行闭关自守的政策。
刘禾:一般人往往是从教科书或媒体上得到这些故事。前面我已经说过,如果没有跨语际的意识,没有一个全球眼光,那就只能讲一个闭关自守的故事。
开放当然很好,可开放是有先决条件的。比如,改革开放与中美邦交正常化就密不可分,而为什么中美邦交正常化是改革开放的条件?因为冷战的地缘政治一直在封锁中国,后来美国改变其全球战略,联合中国。既要联合,就不能继续封锁,还必须给中国一个国际地位,这就是我说的先决条件。
南方周末:现在是时候改变这种看法了?
刘禾:当然。前些年,我在清华大学组织过一个系统研究,研究成果最后形成《世界秩序与文明等级》这本书,目的就是要纠正人们的许多成见。其中有一章写的是万国博览会。欧洲和美国在19世纪举办的万国博览会像展览动物那样经常展览所谓殖民地的野蛮人。1903年在日本大阪举办的万国博览会甚至计划展览台湾本土人,由于留日学生和清朝领事馆的抗议才撤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