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先声:1978年春夏秋冬
2018-07-05李春发
李春发
2018年是我国改革开放40周年。40年风雨兼程,40年硕果累累。40年来,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通过全国人民团结一心奋力拼搏,一个人口多、底子薄的发展中大国已经成长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第一大工业园、第一大货物贸易国、第一大外汇储备国,世界经济增长的主要稳定器和动力源,有些领域甚至领跑世界。无论是持续数十年的“经济奇迹”,还是人们日益丰盈的精神家园;无论是改变三百六十行的“互联网+”,还是走入寻常百姓家的新“四大发明”;无论是关乎國计的“高质量发展”,还是关涉民生的“消费升级”……都标记和见证着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社会日新月异……从中足见“中国奇迹”彰显着人民的智慧和力量,折射着时代的脉动与潮流,闪耀着制度的自信与光芒。为了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全面贯彻落实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和党的十九大精神,本刊自本期始开辟纪念专栏,回顾改革开放40年历史进程,讴歌改革开放引人瞩目的伟大成就,从而鼓舞激励全国人民沿着改革开放的道路继续前进,凝聚起同心共筑中国梦的磅礴力量。
引发真理标准讨论在全国展开
历史的车轮进入1978年时,在拨乱反正的形势下,理论界开展了一场“真理标准大讨论”。
早在1977年3月,胡耀邦受命出任中央党校副校长。1977年底,在中央党校学习和工作的1000多名高中级干部为研究“文革”以来的党史问题,提出不少现实和理论中的难题。胡耀邦听取汇报后,让大家解放思想,突破禁区,大胆研究。他提出两条原则:“一个是完整、准确地运用毛泽东思想的问题,一个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问题。”
10月,南京大学哲学系教师胡福明给《光明日报》寄来一篇题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的稿件。他写此稿事出有因。在积极投入批判“四人帮”的斗争中,他清楚地明白:若坚持“两个凡是”,那么拨乱反正和建设现代化必将阻力重重。在深入思考中他进一步认识到:只有破除禁锢,打破禁区,拨乱反正才能势如破竹。因而,冲破“两个凡是”的束缚就成了解决问题的关键。明确了目标,也使他下定决心要针对性地写文反击。后来他回忆说:“当时,直接批判‘两个凡是很有难度,风险很大,即使写了也没法发表。于是,决定借助批判林彪的‘天才论‘顶峰论‘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的唯心主义形而上学谬论,作为批判‘两个凡是的‘替身。因为‘两个凡是在本质上违背了马克思主义实践论的基本观点,是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的。经过一段时间的分析研究,确定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作为基本论点来批判‘两个凡是,这样有针对性,有战斗力,同时也无懈可击。”定下中心议题后,胡福明从二三月开始“找靶心”,5月下决心写文章,然后找资料、拟提纲,8月完稿,花前后大半年时间写好后,9月初寄稿到《光明日报》哲学组。
1978年1月19日收到编辑来信及文章小样后他相继修改3次。报社理论部也对文章多次作了修改,准备在理论版哲学专栏发表。4月上旬,正在中央党校学习的《光明日报》新任总编辑杨西光看到清样,说:“这是一篇重要文章,放在哲学版,可惜了。”他提议作者进一步修改,加强现实针对性,并约请正在写同一主题文章的中央党校理论研究室的孙长江,共同研讨修改。
4月中下旬,为使文章更加联系实际和更有战斗性,胡福明到北京参加全国哲学讨论会时,又应邀留京十余天继续修改。《光明日报》的杨西光、王强华,中央党校的吴江、孙长江等多人也参加了后期修改。文章经反复修改由孙长江定稿,定名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杨西光与中央党校理论研究室主任吴江商定,为扩大文章影响先在中央党校内部刊物《理论动态》上发表,次日再由《光明日报》公开见报。吴江就此请示并得到胡耀邦的批准。胡耀邦亲自审定了全文,于5月10日刊登在《理论动态》上。11日,《光明日报》以特约评论员名义公开发表此文。据孙长江回忆说:“那时我40多岁,刚到中央党校理论研究室不久,我们室主任吴江也正在组织大家思考这个问题,我已着手开始写《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杨西光派人把胡福明的文章送到党校来,吴江对我说,把文章中有用的东西吸收过来,两篇并在一起发。6000多字,花了我两三个星期,真的是字斟句酌。后来文章经过无数次的修改,并经胡耀邦亲自审阅定稿。”
文章重申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基本原理,强调理论与实践相统一是马克思主义的最基本原则,一个理论是否正确反映了客观实际、是不是真理,只能靠社会实践来检验。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宝库并非一堆僵死不变的教条,它在实践中不断增加新观点新结论,抛弃那些不适合新情况的个别旧观点旧结论。要完成党在新时期的总任务,面临着许多新问题,需要我们去认识、去研究,躺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现成条文上甚至拿现成的公式去限制、宰割、裁剪无限丰富的飞速发展的革命实践,是错误的。我们要有共产党人的责任心和胆略,研究生动的实际生活,要研究现实的确切事实,研究新实践中提出的新问题。只有这样,才是对待马克思主义的正确态度,才能逐步前进……
文章发表的当天下午,新华社立即向全国播发。随即,《人民日报》《解放军报》转载。尔后,全国各省市主要报纸纷纷转载。此文阐明了检验真理的标准只能是社会实践,理论与实践的统一是马克思主义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则,任何理论都要不断接受实践的检验等马克思主义的基本道理。这就从根本理论上否定了“两个凡是”。文章所阐述的虽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但批判的锋芒直指“两个凡是”,反映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心声,在党内外和广大干部群众中激起强烈社会反响,同时也遭到一些非议和指责。随之,一场关系到党和国家前途命运的真理标准大讨论在全国迅速展开。
《人民日报》转载此文后,当晚就有人打电话给总编辑,质问他为什么要登?并说这是一篇“砍旗”的文章。后来,中宣部开全国宣传部部长会议时有人在大会上讲,两篇文章,两种看法,大家用鼻子闻一闻是什么味道。“两个凡是”派也指示中宣部和一些省、市“不表态”“不卷入”。
在那种情况下,相关新闻报刊总编及作者的压力可想而知。在千钧一发的节骨眼上,邓小平及时站出来讲话了。6月2日,在全军政治工作会议上,他明确表示支持真理标准的讨论,还针对压制真理标准讨论的错误意见尖锐批评说:“我们一些同志天天讲毛泽东思想,却往往忘记、抛弃甚至反对毛泽东同志的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这样一个马克思主义的根本观点、根本方法。”他针对当时的形势再次精辟阐述了毛泽东的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马克思主义的根本观点、根本方法。这个讲话在关键时刻给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以有力的支持。他的讲话一经传达,可谓振奋人心,使身心陷于这场政治思想交锋的漩涡中的当事人长舒一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6月24日,《解放军报》发表特约评论员文章《马克思主义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则》,从理论上系统回答了对于坚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所提出的种种责难,得到时任中央军委秘书长罗瑞卿的支持和帮助。
在邓小平等老一辈革命家引导和支持下,广大干部、党员和群众冲破阻力,积极参加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中央和地方报刊也发表了许多阐述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文章,其中包括中央和国务院各部门,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和人民解放军各总部、各部队领导同志的文章,从而推动真理标准的大讨论在全国轰轰烈烈地深入展开。到下半年,这一讨论逐渐进入高潮。自然科学界、社会科学界都分别召开了全国性的理论与实践关系讨论会,充分肯定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文的观点。据不完全统计,1978年下半年,报刊上发表专文650多篇,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会,不包括中央单位,仅地方上就召开了70余次。
这场大讨论,冲破了“两个凡是”的严重束缚,推动了全国性的马克思主义思想解放运动,为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做了重要思想准备,是实现党的历史上具有深远意义伟大转折的思想先导,为党重新确立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路线、政治路线和组织路线奠定了思想基础。胡福明忆说:“现在看来,当时的大政治环境是积极向上的、宽松的。而我的那个文章,一是抓住了‘两个凡是,打破了思想禁区;二是用马克思主义的一个基本观点,集中全力去批判‘两个凡是。”另一作者孙长江也曾感慨地说:“亲历那段历史,我觉得真理标准的讨论实际上是为全党奠定思想基础的一场大讨论。这场讨论可以说是由胡耀邦发动的,但邓小平是全力的支持者,在那种复杂的局势下他能够旗帜鲜明地站出来支持这场讨论。”
12月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公报中,对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高度评价说:“对于促进全党同志和全国人民解放思想、端正思想路线,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可以这样说,很少有一篇文章能像《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那样,成为促进全党和全国人民思想解放并深刻影响现代中国历史进程的檄文。
高层各路出国考察开放
党中央在紧抓思想解放、谋划改革决策和落实的同时,齐头并进地不忘扎实启动着对外开放的工作。
早在1977年3月,国家计委向中央政治局提出《关于1977年国民经济计划几个问题的汇报提纲》,针对当时经济领域存在的思想混乱,尖锐地提出了“十个要不要”的问题。在关于“要不要引进新技术”的问题上,它肯定地回答:有计划有重点地引进先进技术,洋为中用,这样有利于增强我国的能力,加快社会主义建设的步伐。闭关自守,拒绝学习外国的好东西,什么都要从头摸索,那就会放慢我们一些工业技术的发展,那也是爬行主义。11月召开的第二次全国计划会议上,国务院领导进一步明确提出要利用国际上的有利时机,在坚持独立自主与平等互利的前提下,运用更加灵活的方式,把我们急需的国外先进技术学到手、拿到手。
在此基础上,1978年9月的全国计划会议又明确提出经济战线必须实行“三个转变”,其中之一即“从那种不同资本主义国家进行经济技术交流的闭关自守或半闭关自守状态,转到积极地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利用国外资金,大胆地进入国际市场”上来,在对外开放中进行经济建设。
实地了解外国,是学习外国先进技术经验的前提。1977年7月国家计委在向中央政治局提交的关于引进的报告中,首次提出要“认真组织好出国考察工作”。中央领导同志的意见是,通过考察“看看国外有什么好的东西”,“联系自己作为借鉴”。
随即,1978年前后全国掀起了一股声势浩大、货真价实的出国考察热潮。率先走出国门的较重要的考察团,是1977年底袁宝华、李强率领的国家经委代表团赴英国和法国考察企业管理。中国农业代表团在美国用40天参观了102个单位,包括农庄、养猪场、渔港、农业大专院校等,皆有名有姓,有见闻有观感。被派到西欧的农业专家就更敬业了,尽管不理解欧洲人为何要养瘦肉猪,却暗地里抓了把饲料,打听着养瘦肉猪的技术,甚至还数出荷兰生猪比中国生猪多了两条肋骨,作为技术指标。正因为观察细致,情报准确,他们成了对外开放的“侦察兵”。各路“侦察兵”中最核心的是由中央直接派出的“正规军”。1978年春天,中央派出的4路人马相继出发。以林乎加为团长的中国赴日经济代表团考察战后日本的经验;以李一氓为团长,于光远、乔石为副团长的中共中央代表团走访南斯拉夫;以段云为组长的港澳经济贸易考察团对香港、澳门实地调研;5月,分管经济工作的副总理谷牧则带着考察西欧的第一个经济团访问了法国、瑞士、比利时、丹麦、西德等。
其中,最受瞩目的是谷牧的西欧考察团。这是新中国成立后中国首次向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派出的国家级政府经济代表团,也是直接推动了改革开放的一次访问。从5月2日到6月6日先后访问了15个城市,每到一处都受到高规格接待。谷牧回忆说:“我是一位副总理,但到法国时是法国总理到机场亲自迎接,到其他国家都是国家元首接见。”1个多月的访问使代表团成员眼界大开、深受震撼。即使是上世纪50年代出过国的都没想到“腐朽的帝国主义”会发展得如此神速。西德一个年产5000万吨褐煤的露天煤矿只用2000名工人,而中国生产相同数量的煤需要16万名工人。瑞士伯尔尼公司一个水力发电站装机容量2.5万千瓦,职工仅12人。中国江西省江口水电站装机2.6万千瓦,职工却有298人……代表团成员之一、时任广东省副省长王全国20年后提及仍激动不已:“那1个多月的考察,让我们大开眼界,思想豁然开朗,所见所闻很受刺激!闭关自守,總以为自己是世界强国,动不动就支援第三世界,总认为资本主义腐朽没落,可走出国门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中国属于世界落后的那三分之二!”更没想到的是“被剥削阶级”的生活水平和精神面貌。访日者回来介绍:日本普通工人家庭一般有四五十平米的住宅,平均每两户有一辆汽车,95%以上的人家有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连农民都穿毛料子。而我国人均住房面积3.6平方米,拥有自行车、手表、缝纫机还是大多数家庭的追求,农村仍有2亿人没解决温饱。
这是谷牧第一次出国。在国务院长期分管经济工作的他仅用“紧迫感”即表达了当时考察团已被中西方间的落差所震动之情。
回国后,谷牧与带领的考察团成员刻不容缓地合力撰写提交给中央的考察报告。在考察报告中,谷牧提出:为了更大规模地引进国外技术设备,要有灵活的支付方式;在外贸体制上,应给地方、各部以一定的权力;必须进行科技为主导的工业革命;加强技术交流,尽可能多派留学生到国外学习。此报告得到中央主要领导同志的支持并立即向政治局会议汇报了出访情况,会议于下午3点一直开到夜里11点。到会的中央领导人纷纷发表意见。叶剑英说:“资本主义国家的现代化是一面镜子,可用来照照自己是什么情况,没有比较不行。出国考察,就是照镜子,解决我们自己的问题。”李先念说:“要利用西欧这个力量,把先进的东西搞过来。”他们一致同意,中国应抓住机遇,立即行动起来。
不久,邓小平找谷牧谈话,在详细听取出访欧洲5国的汇报后指示:“引进这件事要做,下决心向外国借点钱搞建设,要抓紧时间。”
7月6日,在中央政治局和邓小平的指示下,国务院在中南海怀仁堂报告厅召开了由有关部委负责同志参加的关于加速现代化建设的务虚会即“四化建设务虚会”,研究如何利用新的机会引进西方技术和资本。从7月6日到9月9日长达两个多月的务虚会总共开了23次,一向很少参加国务院会议的华国锋参加了其中的13次。会上,最高经济决策层在对利用西方国家的贷款和吸收外商投资上基本形成了共识。
值得一提的是邓小平的数次出访。10月22日至29日他访问日本。他借用历史上徐福奉秦始皇之命东渡日本寻求长生不老药的故事,表达了出访的一个重要主題。所谓“长生不老药”是指日本由一个战败国用30年时间一跃而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强国的成功经验和奥秘。24日在日产汽车公司参观时当他了解到公司每个工人每年能生产汽车94辆,而我国最先进的长春汽车厂每名工人每年只能生产1辆汽车时,他不禁感慨地说:“我懂得什么是现代化了。欢迎工业发达的国家,特别是日本产业界的朋友们对中国的现代化进行合作。”26日他乘日本新干线超特快列车离开东京前往京都访问,对时速210公里的亲历他说:“就感觉到快,有催人跑的意思,我们现在正合适坐这样的车。”11月,他访问新加坡。新加坡引进外资发展经济的成功经验也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并当即表示要把新加坡的“经”取到中国去。11月14日,他谈及访日、新时说:“现在的路子走得对。叶帅讲,路子要走宽一点。日本向我们建议搞合资银行,这是可以搞的。他们把钱存在我们的银行里,我们利用他们的资金和技术……有的人总认为自己好。要比就要跟国际上比,不要与国内的比。”
据统计,仅从1978年1月至11月底,经香港出国和去港考察的人员就达529批共3213人,其中专程去港考察的有112批共824人;有12位副总理、副委员长以上领导人先后20次访问了51个国家,其中包括华国锋出访两次4个国家、邓小平出访4次7个国家。这样频密出访的重要意图,就是要亲眼看一看世界现代化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寻找中国可以借鉴的经验。此次出国考察规模极大,给中国带来了直接迅猛广泛的影响。这次,中国的大门一旦打开就关不上了。
通过一连串出访、对历史的反思和与有关国家的比较,邓小平提出一系列关于对外开放和发展对外经济关系的重要思想:提出并论证了发展中外科学技术交流的必然性;要把引进先进技术作为中国发展的起点;把学习外国先进管理经验提到突出位置;要抓住有利的国内外条件积极扩大对外经济技术交流。以上论述初步奠定了我国对外开放的理论依据。
随即,以邓小平的有关论述为指导,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在作出实现工作重心转移和改革决策的同时,以党的中央全会的郑重形式,进一步提出了要“在自力更生的基础上积极发展同世界各国平等互利的经济合作,努力采用世界先进技术和先进设备”的对外经济工作指导方针。
北方谈话堪称“点火”
1978年,邓小平在结束对朝鲜的访问后,于9月13日至20日,视察了作为全国重工业基地的东北三省及唐山、天津等地,并发表了一系列重要谈话即“北方谈话”。旨在进一步推动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形成广泛的思想解放运动,推动中国政局向前发展。
在“北方谈话”中,他不仅明确提出了党的工作重点转移问题,而且围绕实现党的工作重心转移,对老企业改造、农业现代化和发展第三产业等问题,也作了许多重要指示,较系统地阐述了改革开放问题。在视察中,他笑称这种谈话为“点火”:“我是到处点火,在这里点了一把火,在广州点了一把火,在成都也点了一把火。”
9月16日,邓小平在吉林省视察期间,听取吉林省委常委汇报工作时发表谈话,再次批判“两个凡是”。他说,怎么样高举毛泽东思想旗帜,是个大问题。“两个凡是”不是高举毛泽东思想的旗帜。这样搞下去,要损害毛泽东思想。毛泽东思想的基本点就是实事求是,就是把马列主义的普遍原理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毛泽东思想的精髓就是这4个字。
“北方谈话”直指体制改革问题。邓小平指出,反思历史,“有好多体制问题要重新考虑。总的说来,我们的体制不适应现代化,上层建筑不适应新要求”。9月15日,他在哈尔滨听取中共黑龙江省委常委工作汇报时说:从总的状况来说,我们国家的体制包括机构体制等,基本上是从苏联来的,人浮于事、机构重叠、官僚主义发展。“文革”以前就这样。办一件事,人多了,转圈子。他通过对当时政治体制的批评,实际上提出了打破苏联政治体制模式的改革任务。据时任共黑龙江省委主要领导李力安回忆说:他谈到的问题很多,当时已在考虑如何推动党的工作重心实现历史性的转移和如何进行改革、开放的问题了。他提出,要解决上层建筑不适应新的要求的问题,首先是解决体制问题。他说,体制问题不解决不行。有好多体制问题要重新考虑。我们决心下了,体制改革得比较适应,行动比较快,有效率了,剩下的就是技术水平、管理水平问题。一个企业管理得好不好大不一样。管理也是技术。
9月16日,邓小平在长春听取中共吉林省委常委工作汇报时,还从调整农村政策和改进企业管理的角度,提出了经济体制改革问题。在谈到企业管理问题时,他指出:过去是苏联那一套,没有跳出那个圈子。那时候,苏联企业管理水平比资本主义国家落后得多,后来我们学了那个东西,有了那个东西比没有好。但现在连那个落后的东西也丢掉了,一片混乱。并进一步指出:要开动脑筋,敢于思考怎么样使生产增加,产品质量提高,成本降低,原材料消耗少,产品价格不断降低。要搞好民主管理,建立企业的考核制度,等等。
期间,他还初步形成了指导新时期我国政治体制改革实践的基本思路,即着眼于推进经济体制改革和经济建设,逐步改革政治体制。在提出“有好多体制问题要重新考虑”时就举例说:大庆要进口一件什么设备,本来经过党委就可以解决,就是转圈子定不下来,拖了一年。9月17日,他在沈阳听取中共辽宁省委工作汇报时说:鞍钢改造以后,必须是按照经济规律来管理。市政府是不是要考虑变成为它服务。第二天,在鞍山讲话中谈到企业改革时再次强调:现在我们的上层建筑非改不行。这些,都是基于同样的思路,实际上是明确提出了体制改革和政府职能转换的问题。
邓小平不仅阐述了经济体制改革的必要性,而且提出了一些对新时期我国改革产生重大影响的改革思路。9月16日,在长春,他指出:不管大中小企业,搞得好的要奖励,不能搞平均主义,要鼓励先进。9月18日,在听取中共鞍山市委负责人工作汇报时他提出要用先进技术和管理方法改造企业:引进先进技术设备后,一定要按照国际先进的管理方法、先进的经营方法、先进的定额来管理,也就是按照经济规律管理经济。他提出了扩权的改革思路,强调要加大地方的权力,特别是企业的权力。这是我国经济体制改革起步阶段的重要指导思想。9月20日,在天津发表讲话时,他又说:我们过去是吃大锅饭,鼓励懒汉,包括思想懒汉,管理水平、生活水平都提不高。现在不能搞平均主义。毛主席讲过先让一部分人富裕起来。好的管理人员也应该待遇高一点,不合格的要刷下来,鼓励大家想办法。
邓小平将管理改革提到革命的高度来认识。在鞍山讲话中,他斩钉截铁地说:一句话,就是要革命,不要改良,不要修修补补……我们要在技术上、管理上都来个革命,发展生产,增加职工收入。在天津谈到引进技术要改革企业管理时,他说:凡是这样的工厂,管理要按人家的方法,这个对我们来说叫革命。正是在这样的认识基础上,后来,他又进一步提出了“改革是中国的第二次革命”的科学论断。
邓小平还从社会主义本质的高度来阐述改革的必要性,思考社会主义建设的重大问题。他强调: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根本表现,就是能够允许社会生产力以旧社会所没有的速度迅速发展,使人民不断增长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能够逐步得到满足。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讲,正确的政治领导的成果,归根到底要表现在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上,人民物质文化生活的改善上。生产力发展的速度比资本主义慢,那就没有优越性,这是最大的政治,这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谁战胜谁的问题……我们一定要根据现在的有利条件加速发展生产力,使人民的物质生活好一些,使人民的文化生活、精神面貌好一些。
他此行對开放问题也有深刻论述。9月13日,谈到本溪、本钢的发展时说:“现在就是要好好向世界先进经验学习,不然老是跟在人家后面爬行……要到发达国家去看看,应当看看人家是怎样搞的。过去我们对国外的好多事情不知道。”9月16日,他在长春讲话中指出:“世界天天发生变化,新的事物不断出现,新的问题不断出现,我们关起门来不行,不动脑筋永远陷于落后不行。”9月18日他在鞍山强调说:世界在发展,我们不在技术上前进,不要说超过,赶都赶不上去,那才真正是爬行主义。
经过这次东北之行的“一把火”,邓小平看出,人们思想上的束缚开始解脱,改革开放政策已呼之欲出。此行“点火”内容十分丰富,涉及到党的思想路线、政治路线和社会主义建设的方方面面。在听取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军区司令员李德生的汇报时他有针对性地指出:“对搞运动,你们可以研究,什么叫彻底?永远没有彻底的事。”“通过运动主要是把班子搞好,把作风搞好,有半年时间就可以了。运动不能搞得时间过长,过长就厌倦了……究竟搞多久,你们研究。有的单位,搞得差不多了,就可以结束。”在当时揭批“四人帮”的群众运动如火如荼开展的形势下,“北方谈话”明确强调要适时结束这一群众运动,迅速坚决地把党的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提出了解决党的政治路线问题,充分体现了他作为一个政治家的远见卓识,是党的工作重点转移的先声。1982年9月18日,邓小平在接见金日成时曾提及此事:“我在东北三省到处说,要一心一意搞建设。国家这么大,这么穷,不努力发展生产力,日子怎么过?我们人民的生活如此困难,怎么体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因此,我强调提出,要迅速地坚决地把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他还以愉快的心情表示:“实践证明,这条路线是对的。”
中央工作会议峰回路转统一了认识
在揭批查“四人帮”的群众运动取得很大成绩、国内安定团结的局面出现时,为实现全党工作重点的转移,商定后两年度的国民经济计划安排,中共中央于1978年11月10日至12月15日,在北京京西宾馆召开中央工作会议。参会的有各省、市、自治区和各大军区的主要负责人等共213人,其中,十一届一中全会选出的23名政治局委员和3名候补委员全部通知到会。与以前很多重要会议不同,此会未召开预备会。
时任中共中央主席华国锋在开幕式上讲了会议要讨论的农业问题以及明后年国民经济计划的安排等议题。并提出先讨论一个问题,就是从明年1月起,把全党工作的着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但同时,与会者也注意到,他在讲话中未停止使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口号。
大会一开始的分组讨论,就突破了原定议题。影响最大的是,11月12日,陈云在东北组的发言《坚持有错必改的方针》,一下子扭转了会议的方向,逐渐脱离了事先设定的轨道。陈云说,对揭批“四人帮”中遗留的影响大、涉及面广的问题,需要中央考虑和做出决定。他列举了6个重大历史问题,主要是:薄一波等61人的所谓叛徒集团,他们不是叛徒;彭德怀对党的贡献很大,骨灰应该放到八宝山革命公墓;中央应该肯定天安门事件;中央应当在适当的会议上对康生的错误给予应有的批评等。陈云的发言被简报全文刊登后在会上引起反响。各组在讨论时纷纷强烈响应陈云的讲话,从而把要求解决历史遗留问题的呼声推向高潮。胡耀邦发言要求把“文革”中遗留的大是大非问题搞清楚;萧克发言要求为“二月逆流”平反;胡乔木就“少宣传个人,不搞新的个人崇拜”提出了建议。
此时,华国锋只有对天安门事件等做出明确表态后,才有可能引导会议进入经济问题的讨论。
11月25日,召开第三次全体会议,华国锋代表政治局讲了9个问题,其中7个是重大遗留问题的平反:肯定天安门事件完全是革命运动;关于所谓“反击右倾翻案风”,是错误的,相关文件全部撤销;为“二月逆流”受冤屈的同志恢复名誉,受牵连和处分的一律平反;为“薄一波等61人案件”平反;决定彭德怀的骨灰安放八宝山革命公墓;为陶铸平反;为杨尚昆平反。此外,对康生和谢富治的问题,“有关揭发他们的材料,可以送交中组部审理”。尽管他在会上宣布了对几个历史遗留问题的处理决定,却未提到“两个凡是”和真理标准问题。
代表们纷纷提出,大会暂不讨论经济问题,应该先讨论思想路线问题。于是他在闭幕时做了一个说明,关于“两个凡是”错误方针的问题,我应该作自我批评,也欢迎同志们批评。并说,今后向中央请示报告时文件的抬头不要写华主席、党中央,只写党中央就可以了。叶剑英称:这是谦虚美德,这种谦虚是非有不可的。
此次会议在讨论关于发展农业方针问题中,揭批了农业战线上的一些“左”倾错误表现。认为应继续贯彻执行以农业为基础的方针,尽快把农业生产搞上去。会议对《关于加快农业发展速度的决定》和《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试行草案)》作了重大修改,提交三中全会审议。关于1979年、1980年两年国民经济计划的安排上,会议总结了建国以来经济建设的经验教训,指出了国民经济中重大比例失调的问题和生产、建设、流通、分配中的混乱现象,必须采取一系列新的措施,纠正急于求成造成的错误倾向,解决好国民经济重大比例失调等问题。此外,会议对犯有错误的几位同志,及中央几个部门的工作提出了批评。还讨论酝酿了中央政治局关于人事问题和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人选的意见。
其实,争论并不局限于会场内。谭震林在10月份写就一篇文章,批判“两个凡是”,但《红旗》杂志拒绝发表。邓小平直接批示支持:“我看这文章好,至少没有错误。”12月文章得以发表。
这次会议最重要的贡献,是邓小平在闭幕会上作了题为《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讲话,被后世认为是改革开放的宣言书。
据于光远回忆,会议议程过了大半后胡耀邦找他谈话,主要是关于为邓小平起草在闭幕会上讲话稿的事情。事实上,邓小平并未参加中央工作会议的开幕式。11月5日,作为刚刚复出不久的国务院副总理,他前往泰国、马来西亚和新加坡进行访问,14日回京。他预备在会议闭幕时发表讲话,主要谈工作重心转移问题。没料到短短几天内,形势大变,最后改由中央组织部部长胡耀邦、国务院研究室负责人于光远、林涧青等人重新起草讲话稿。
12月2日,胡耀邦和于光远一起到邓小平家中讨论此事,邓小平说:“想了一下,不准备长稿子。”他用铅笔在16开的纸上共写了3页近500字的讲话稿提纲。提纲中首要是对会议的评价问题。谈话时,邓小平说,这次會议了不起,这个风气要传下去。第二个问题是解放思想。邓小平说,写这个问题时要“讲点理论的重要”。他还说,真理标准讨论问题越看越好,越看越是政治问题,是国家前途命运问题。此外,还有“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克服官僚主义、加强责任制等8个方面的问题。两三天后起草好了稿子。邓小平又找起草组谈过几次话,并重申稿子不能长篇大论,语言要少些,干净一些反倒明确。
12月13日,中央工作会议闭幕。邓小平在闭幕会上发表《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重要讲话。讲话稿经过几次修改已由讲8个问题改为讲4个问题:解放思想是当前的一个重大政治问题;民主是解放思想的重要条件;处理遗留问题为的是向前看;研究新情况,解决新问题。
邓小平在闭幕会上讲话中指出:“一个党,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一切从本本出发,思想僵化,迷信盛行,那它就不能前进,它的生机就停止了,就要亡党亡国。”他强调:要解放思想,发扬民主。只有解放思想,坚持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我们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才能顺利进行,我们党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理论也才能顺利发展,从这个意义上说,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争论,的确是个思想路线问题,是个政治问题,是个关系到党和国家的前途和命运的问题。民主是解放思想的重要条件,为了保障人民民主,必须加强法制。他指出,处理遗留问题为的是向前看,是为了顺利实现全党工作重心的转变。为此,就要及时地研究新情况和解决新问题,特别要注意研究和解决管理方法、管理制度和经济政策方面的问题。他还提出改革经济体制的任务,振聋发聩地指出:如果现在再不实行改革,我们的现代化事业和社会主义事业就会被葬送。这篇讲话成了开辟新时期新道路的宣言书,受到与会者的热烈拥护;实际上成为随后召开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主题报告和指导思想,为此次全会确定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新认识和新决策奠定了重要基础。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他给予高度评价,还着重强调了改革并提出了按劳分配。叶剑英也讲了话,专门讲了领导班子建设、发扬民主加强法制和解放思想问题。
实际上,整个中央工作会议,在解决重大历史遗留问题和对“两个凡是”等问题的批判与反思过程中,大家比较一致和集中的结论是,党内民主生活、党和国家的民主与法制均遭到了破坏。为此,在小组讨论中,健全党内民主已成为共同话题。徐向前说:“现在党内外心有余悸的状况仍然存在,应该广开言路,让人把心里话全说出来。”谭震林说:“一个领导人,如果人家讲了不同意他的话就叫反他,那还有什么民主集中制。”他建议把党的、国家的民主集中制都建立起来。会议期间,北京市委为天安门事件平反,随后吴晗历史剧《海瑞罢官》也被平反。场内言论与场外民意形成良好互动。
12月13日大会闭幕后,并没有立即散会,而是又开了两天的分组会之后,12月15日才结束。
为期36天的中央工作会议,为实现党和国家的历史性转折做了充分准备。原中顾委委员于光远在《1978:我亲历的那次历史大转折》一书中指出,就当时的历史事实来说,中央工作会议已经为三中全会做了充分准备,即三中全会要确定的路线方针任务等,在中央工作会议上都已经提了出来,并且有了解决问题的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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