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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路军总部创建的村庄

2018-07-05邢晓寿

党史文汇 2018年6期
关键词:岩洞山崖河滩

邢晓寿

在太行山老區左权县(原辽县)迎宾馆大厅的东墙上,有一幅巨型风光照片“将军远望”。照片的主体部分是矗立在太行群峰中的一座峭壁山峰,右侧靠下叠放着一张彭德怀手扶望远镜指挥千军万马抗战杀敌的照片。说其神奇,是因为照片中的山峰和指挥抗战的“彭大将军”极为相似;此峰位于山西省左权县麻田镇菜园村旁,而该村则是彭德怀和八路军总部亲手所创建。彭德怀20世纪三四十年代在此指挥抗战,该村也是在那时从无到有。茫茫苍穹,千里太行,难道太行山早已知晓这一切,故而留此地等待彭德怀驻兵杀敌?

2018年3月14日,笔者采访了彭德怀当年的下属,也是菜园村第一位居民李福来的儿子李奶旦。他年过七旬,当我们说明来意后,他高兴地答应回村,为我们到现场讲解菜园村的来龙去脉。对菜园村一往情深的李奶旦刚上车就介绍起了父亲的情况并更正了与菜园村有关的3个错别字:

我父亲叫李福来,属猪,是湖南人,1908年生,是走过雪山草地的老红军, 1970年因病去世了。我家祖籍到底是湖南何县何村他从未提起。他只说自己弟兄五人,他最小。受地主老财欺压难以生存,一怒之下逃出家门,几经辗转,投奔了红军,参加了共产党。他这一辈子恨透了那个村子,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感谢共产党、毛主席救了我的命”。

菜园村后有一处地名叫“嗓林地”,其实应该叫“桑林地”。因为,在那一带一直发现老桑树根新发的幼苗,总也打不败,说明那一带曾是桑林。村前通往大山深处的一道沟叫“要峪口”,此山口虽然很小,里面的面积却很大,少说也有几千亩,曾是县里的林场。“要峪口”应该写成“药峪口”,那大山里长得野生药材太多了,名堂多得数也数不清。顺山沟上去就是“北洞山”,县里行政地图也写成“北洞山”,其实这座山又高又大,应该写成“北囤山”,坚如磐山,稳如泰山,应该是这个“囤”字。

车顺着高速飞驰,很快就到了距县城40公里的菜园村边。该村现在是一个美丽的自然村,属武军寺行政村管辖,距麻田10华里左右。现有50余户近150口人。紧挨村外的柏油马路是322省道,北可上县城至榆次太原,南可达河北省之涉县邯郸。虽地处群山之中,但此村平坦朝阳,视野开阔。我们随即询问李奶旦这里当年建村时的模样,他感慨道:

现实镜头一转换到烽火硝烟的抗战岁月,与现在就大相径庭了。当时,这里除了山根有几块不规则的条条地外,纯粹是一片荒凉的河滩,一户人家也没有,乱石滚滚,高低不平,灌木丛生,蒿草狂长,仅有的一条南北向人行小道也崎岖狭窄,紧靠东山根,蜿蜒而过。当地人都知道,这片荒滩是桐峪川河水暴涨和席家峪泥石流洪灾堆积而成。

早在1940年11月,彭德怀、左权、罗瑞卿等首长率八路军总部进驻临近的武军寺村,而中共中央北方局和所辖诸多机关都驻于附近这一带村庄,如何解决这么多人吃菜就是一大难题。战火硝烟,敌人封锁,群山环绕,交通闭塞。彭德怀就此与主管后勤的杨立三、刘兆林等有关人员商讨,决定自己动手解决,绝不与民争食。彭德怀的房东王二珠还主动捐出自己的一块土地,彭德怀身先士卒,自己动手种菜,总部还决定特别抽出专人种菜。根据王二珠和许多群众的建议,离武军寺很近的席家峪口那一片荒滩,地面开阔,既无成块土地,也无人居住,完全可以开垦出来种菜。八路军总部说干就干,总部指战员就在此荒滩上开始修滩造地。因为私交很好,彭德怀直接找到李福来谈话,说他种菜有经验,要他专门负责并鼓励他要克服困难,一定要解决吃菜这个大难题……

奶旦比我俩还心急,不让车进村,在村口先停下,说要带我们抄近路去当年刘少奇参会的地址,因为当时他父亲给开会人员送过开水。会址就在菜园的对面,西河滩大苇地旁的山崖根,苇地少说也有几十亩,那是1943年初秋的一个下午开的会。世事沧桑,遭遇洪涝灾害,现地形大变,河滩里浇地大水渠和一连串水井荡然无存,当年的几片苇地已找不到一点影子。他谈起了父亲当年送水的往事:

那地方离下武村不远,离父亲种菜的菜园更近,至多一里来地。那儿地名叫神凹口,紧靠山崖根,山崖根就是大苇地,山崖上大石岩底下有个山神庙,山神庙现今还在,当时那里也是八路军一个哨所。那天上午,郭经科长单独给父亲说,这趟差事必须得你办,首长们下午在西崖根大苇地旁开会,天气干热,你去送一趟开水。因为有刘少奇等首长参加,你绝对要保密。我父亲从菜园烧了一大锅开水,舀满两个咱当地的木头桶,用扁担担起来往大苇地送。走到崖根苇地边,有八路军接住担上,说了声谢谢。这时,他才发现山上和苇地周边岗哨紧密。

我们在西山崖和河滩都跑的满头大汗,顾不得进村,心情激动的奶旦又领我俩上东山崖,看他父亲创建这个村庄时先住过的山岩洞。我们手脚并用,费了好大劲,才攀爬上高处一个岩洞口,一下子惊得瞪大了眼睛。当年此岩洞还是八路军哨所,瞭望孔、射击孔原貌依然。从瞭望口往外一望,几十里尽收眼底。我随即询问起当年的情形。奶旦说道:

父亲深知肩上担子不轻,那年刚开春,就带头背上铺盖来到这荒无人烟处。虽然离武军寺不远,他觉得跑路耽误时间,就在荒滩上熬米汤吃炒面(玉米炒熟后磨的面),每天带着人在河滩苦干,垒堰填坑垫土平滩造地。他们先在东山崖上几个天然岩洞中,垒石头墙挡风居住,最高处一岩洞后来成为一个哨所,石头垒成的挡风墙射击孔至今尚在。彭老总亲自来石岩洞看了后感慨不已,赞他们为八路军拼了命,真正扎根根据地了。他命令父亲立即在山崖根打窑洞住宿,并让总部人员上来帮忙。总部官兵轮流相帮,这才打了两孔连通的土窑洞住进去,土窑至今尚在。

修滩人员夜里住在土窑洞,但水源在窑洞下边,很不便。总部有关领导又派部分官兵助力,在窑洞下的河滩盖了3间两层楼式临时性住房。四梁八柱,又宽又大,底层垒墙,二层和房顶用当地山上的耙条编成整片,用木头联接,外加一层特编的大苇席,挡风遮雨,成为这个河滩上挺立起的第一座房屋。房外就是菜园,活儿紧忙不过来时,总部加调人员相助。3间房上层存放着13个木板箱,装着总部较重要的档案,还有3个铜马灯及外国钟表,当然也包括许多衣被等军需物品,正面封口上锁。在另一个隐蔽的山岩洞里藏有长短柄手榴弹和少部分枪支等。紧接着,又用同样简陋的方法,搭起几间坐东朝西一丈八尺高的大饭棚,正中间架着光溜溜二丈有余的大宽案板,而两旁各安着4口大军锅。特殊情况下,几百人在此吃饭也是常有的事。

经连续苦战,父亲等人不仅把乱河滩修成平展展的好地,还从东山根开渠引来清凌凌的泉水。父亲常年住在土窑,次年开春,全身心种菜,再加上八路总部官兵轮流来劳动,又拓宽了人行的羊肠小道和水渠,引水浇田,所种西葫芦、西红柿、黄瓜、白菜、山药蛋及红白萝卜大获丰收。不仅够驻地八路军食用,还能接济附近群众。当时山里群众没见过西红柿,十分稀罕,父亲就给群众培育秧苗,传授栽种技术,至今老年人还说:俺这里西红柿(当地称“洋柿”)是八路军传给的。因这儿没有明确的地名 ,群众自然先称“八路军菜园”,之后逐渐演变为“菜园”,这个村名也就传开了。

后来父亲干脆定居下来,成为这里的第一户居民。谁也不会想到荒滩真的变成了美丽的菜园,西崖根山窝铺的杨来全、杨福全、杨石锁及杨同锁等几户人家相继和父亲联系,要在此建房做邻居。仅仅几年,这附近的老坛沟、小塔沟、药峪沟、北塔沟、西龙几个山窝铺20多户人家,先后搬来在此建房,杨、康、李、赵、董、王等几大姓成为菜园村的主体。

这时,我忍不住问:你爹为何没进北京,也没入住县城的“红军幸福院”呢?奶旦回答说:

主要是怨我年龄太小,首长们特准父亲暂时留下。因为还有部分部队人员在此,直到1948年才全部迁往前线。后来听邻居说,部队上来叫过几次,但父亲考虑年纪大了,就不想走了。后来,父亲去北京部队上办了个“暂休证”,还被告之以后何时想来北京都可以。县里建成红军幸福院,也几次请他这个老红军,都被父亲婉言谢绝了。他脾气倔犟,总说这里山好、水好、人好,太行山就是我的家。然而,他难舍战友,每年总要去北京一趟看望彭德怀、杨献珍、滕代远等人。那年从北京回来,几天愁眉不展,一直在哭泣,有时大白天还放声大哭,邻家问他也不说,经我一再追问,他才不情愿地说:没见到老彭,有人偷偷地告诉说“老彭犯了错误”,从此才慢慢理解了父亲的苦衷……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1点多,我们还站在当年八路军哨所旁远眺,苍山似海,漳水奔腾,仰望群峰,“彭大将军”身披万道金光,凝望远方。眼前的奶旦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八路軍的当年,看得出来,父辈的家传身教在他身上留下很深的印记。他说八路军总部创建的这个菜园村,不管在老太行区还是现在的山西省,恐怕都是唯一的,不光上了地图,不光记载着八路军抗日的功绩,也会万古流传吧。奶旦有句话说得很好:“是历史创建了这个村庄,这个村庄也永远记载着烽烟战火的历史。” (本文3幅配图由邢兰富拍摄)

(责编 王燕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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