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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贩子的女儿》中的梅布尔形象之存在主义视角考察

2018-06-30王素琳

文教资料 2018年6期
关键词:存在主义

王素琳

摘 要: 大卫·赫伯特·劳伦斯是20世纪最具争议性的一位英国作家,《马贩子的女儿》是劳伦斯著名的短篇小说之一,讲述了失去自我的主体性的女主人公梅布尔,终于找到了自我生存意义的故事。本文从存在主义的角度解读和审视梅布尔,以引起人们对个体自由存在的思考。

关键词: 《马贩子的女儿》 梅布尔 存在主义

一、引言

《马贩子的女儿》是劳伦斯十分喜欢的一个短篇小说,小说围绕着一个出生于贩马家庭的姑娘梅布尔展开。她在孤独麻木之中应付着单调重复的生活,整日神情冷漠呆板,母亲早已去世,后来家道衰落,父亲的去世又留下了令人绝望的债务。兄弟们各奔东西,自谋生路,剩下她无依无靠,以至于她在绝望中选择投湖自尽,一个年轻的医生杰克·弗格森及时将她从冰凉的湖水中救出,梅布尔对弗格森萌发起了爱情总攻,也重新燃起了对生的渴望。小说的前半部分在写实的框架里渲染勾勒,后半部分以出色的心理刻画为手段,表现了劳伦斯通过自然完美的两性关系摆脱现实对人性压抑的主张。

与劳伦斯其他著名长篇小说比较而言,这篇小说的研究相对缺乏,因此给予后来者更大的研究空间。在国内,其研究角度主要集中于女性主义理论批评、原型理论批评和生态主义批评。梁园园(2013:87-89)从原型批评的视角切入,认为这篇小说是对灰姑娘和睡美人童话原型的模仿与颠覆,使“劳伦斯式”的救赎具有丰富的内涵和强烈的美学效果。郭雯(2013:31-34)围绕小说中压抑与本能这一主线,从生态视角出发,揭示金钱社会与生态自然的对立。阳捷(2015:32-33)从女性主义角度对女主人公梅布尔的形象进行了剖析,还原了一个坚强独立、内敛自信、有金钱意识最终还是要等待王子救赎的“灰姑娘”式的梅布尔。

存在主义强调充分发挥自我发现、自我拯救的能力,这是梅布尔人生转折的关键所在。本文以存在主义理论为理论依据,分析梅布尔自杀和重获新生的原因。梅布尔在家庭中失去主体性,家庭群体的生活是她自杀的主要原因,被弗格森救下,内心开始觉醒,找到了自我,获得了新生。

二、存在主义对“人”和“个体”的推崇

包括存在主义文学、哲学在内的存在主义观念包含了多种思想成分。其一,从关注人之存在的外在世界转向关注人自身(赵炎秋 2017:113)。将人的变化不定的存在状况及在生存过程中所产生的种种摆脱不掉的思想情绪,如焦虑、烦恼、失落、陌生感、荒诞、痛苦、恶心等表现出来(周忠厚,2010:288)。然而,三兄弟和梅布尔坐在凄冷的饭桌旁,讨论梅布尔何去何从的问题时,老大乔问她时,她没有作答,老二费雷得·亨利提出要她去跟露西住一段时,她无动于衷,令人费解地坐在那里。乔插话说,让她去做女仆,她漠然置之。老三马尔科姆说道:“要我是她,我就会接受护士训练。”(劳伦斯,2008:195)可梅布尔根本没注意他。她的兄弟们只是徒劳地问她,她什么也不回答,只是默默地收拾桌子,没有人知道梅布尔是怎么想的,她也不用言语表达对她那无情、自私的哥哥们的不满和生气,她把所有情绪都藏在了心底,即便内心再绝望。在存在主义者看来,文艺的最终目的是通過对人的隐匿的内在意向、不遂意的心境和具体的行为方式的揭示,唤醒、增强个体的自由意志、深化对自我的认识,从而创造自我的生存价值和本质(周忠厚,2010:288)。梅布尔不把不满表露出来,不发泄内心的情绪,她不知道怎么想的,下一步该怎么办,压抑了自己,从而失去了创造性,无法实现自我的生存价值。

萨特存在主义哲学的一个基本观点是认为人的存在首先是一种自由,而这种自由的核心内容是自我选择。人就是自我选择的结果。梅布尔不满哥哥们替她想的各种打算,所以没有选择这些打算。“自由是选择的自由,而不是不选择的自由。不选择,实际上就是选择了不自由”(何林,1999:53)。正是在这种个体自由的前提下,我们不能对梅布尔的选择提出任何疑义,尽管她选择了死亡。

其二,存在主义把人作为个体看待。有别于黑格尔式的整体历史观、马克思主义的社会本体论、传统中国式的群体本位论,存在主义重视人作为个体的存在(赵炎秋,2017:113)。梅布尔生活在这个大房子里,没有仆人伺候,为她无能的兄弟们管着清贫的家,她管家已有10年了。在家庭的这个小群体中,她一直默默奉献着自己,但从未受到过重视。她每天操心劳累,而哥哥们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她的这种付出被她的兄弟们视为理所应当,因而从未感激过她,他们从未把她当成真正的存在,她成为一个透明人。家道中落后,成为他们的累赘,他们一致商量把她送去哪儿,而不是像她照顾他们来照顾她,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她。在为家庭奉献的同时,她的个性也被抹杀了,本来她样子会很好看的,如果说不是脸上表现出沉重的话,她的弟兄常讥讽她的样子。沉默少言、郁郁不乐是这个27岁女人留给人的形象,她的漂亮与快乐在管理家庭琐事中消磨了。27岁未嫁人的梅布尔在家庭中的地位低下,失去了应有的话语权。正是这种群体性的家庭给她带来了生存的难题。

在存在主义者看来,许多人糊涂地活在世界上,彼此间盲从地影响。这类人是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所说的“常人”,也是萨特所讲“无为的存在”的人,海德格尔认为置身于社会历史环境中的一切人的存在,那是一种笼而统之的杂然共在。人人都在互相参照,互相效仿,互相异化,互相磨灭个性,人云亦云,随波逐流,因而最终成了一种失去主体精神的“常人”。“常人”的习性和行为方式又成了每个人无师自通的默默遵守的“公众意见”(海德格尔,2006:147)。家境好的时候,她为她无能的兄弟们管着这个家,姐姐出嫁后,她没有了同性朋友,也没有结交新朋友,固执地按照以往的生活方式。后来家道中落,在几度贫困的日子里,她备受煎熬,然而什么也动摇不了主宰家庭每一个成员的这种奇异、阴郁的高傲。现在,对梅布尔而言,末日已经来临,但她依旧不会替自己想方设法,她依然如故地遵循自己的生活方式,仍然支配着自己,懵懂、固执地熬过一天又一天(劳伦斯,2008:199)。梅布尔不懂得存在主义所要表达的思想情绪,因此在她那里一切都按部就班,井井有条。另一方面,她的日常生活方式不需要存在主义情绪的影响,否则将导致日常方式的混乱。“常人”生活的惰性、钳制性,使人在认同的秩序约束下才华受阻,创造力得不到发挥。梅布尔十几年如一日地过着原有的生活,没有改变,因此,她被自己局限了,找不到解救的方法,显得那么无助。

三、存在主义:人生处境的悲剧性解读

存在主义对人生活于其中的世界持否定的甚至可以说是悲观主义的态度。存在主义用虚无、畏惧、荒谬、绝望、疏离、死亡、不确定性、有限性等观念解读世界,解读人自身生存的处境(赵炎秋,2017:115)。梅布尔就生活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一切都是虚无的。14岁时,她最爱的母亲去世了,她依靠的父亲给她的安全感在父亲54岁时再婚时消失了,现在他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是令人绝望的债务。她无情的兄弟们完全不顾她接下来的生活,只顾考虑他们自己。姐姐已出嫁,对收留她也没有那么大的热情。她在姐姐嫁走以后,根本没有同性朋友,27岁也没有嫁人。最爱的家人已经死去,兄弟们和姐姐视她为累赘,她也没有朋友可以投奔,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在这种境地下,一股强大的悲凉情绪笼罩着她的心头,一切都是虚幻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

她去了教堂墓地,来到她母亲的墓前,小心细致地修剪墓碑周围的草地,把粉白色的小菊花放在锡制的十字架里,用海绵仔细的擦洗大理石墙的基石和盖石。做完这一切给她一种真挚的满足感。她觉得与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母亲有了直接的接触。她根本感觉不到伤痛,以一种近似于纯粹幸福的沉醉穿过墓地,好像完成这一工作,她就能与母亲进行微妙的、亲密的联系。因为她在这个世界所过的生活远不如她从母亲那儿继承下来的死亡世界来得更真实(劳伦斯,2008:199)。 加缪说,人之所以应把自杀作为首要的哲学问题,是因为人常常发现世界是荒诞的(加缪,2002:13)。梅布尔当时已经二十七岁,未婚,失去父母后很容易对兄长产生依赖感,这样的依赖感本来可以使兄长和妹妹之间建立起一种父母般的关爱之情,事实上却是她独自一人操持着家务,服侍着三个不成器的兄弟。尽管她为这个家庭贡献了很多,但哥哥们一点也不感激她,弃她于不顾后也没有丝毫的愧疚之情。尽管她有三个哥哥们和姐姐,但没有亲密可言。兄弟们和姐姐带给她的安慰竟不如已经死去的母亲,这是多么的荒诞,这也是一种多么大的悲哀。

基尔凯郭尔和加缪都谈到,在历史上应对荒诞有三种方式:一是自杀,以生命的毁灭消除荒诞;二是走向彼岸的世界,以上帝的非理性的关爱消除荒诞;三是靠人自身的力量在荒诞中战胜荒诞(赵炎秋,2017:125)。她在水塘边站了一会。她从未抬头看一眼,然后,她慢慢地趟进水里(劳伦斯,2008:201)。是的,她选择了自杀。加缪认为,第一张选择和第二种选择都是对荒诞的回避、逃避。人生是荒诞的;人生的使命就是接纳荒诞,战胜荒诞。但是梅布尔力量太弱小了,她不知道如何恰当地生活在这个没有前途的坚硬无情的世界里。

这种主动放弃生命的选择背后,是一种庸人主义的价值立场,其意义颇值得怀疑。当人安于像一块砖头镶嵌在生活和现实的墙壁里,作为个体的人的自我存在意义就完全丧失了,因为丧失了主动进入和参与世界的能力。这种被动的生活使其只是作为物质性的存在而存在,是大大降低人的尊严的。

四、存在主义:自我生存的积极性

存在主义倡导人的自我生存的积极性。虽然就现实处境而言,人生充满苦痛、绝望、恶心、虚无、荒诞,但存在主义者对人的生存本身、生命本身大都持积极昂扬的姿态(赵炎秋,2017:116)。当梅布尔发觉弗格森为了救她脱去了她的衣服时,问他:“你爱我吗?”她突然跪着扑向他的膝盖,双手抱着他,抱着他的双腿,胸脯贴在他的膝盖和大腿上,奇异地痉挛起来。她自信地紧紧抱住他,把他的大腿紧紧贴着自己,贴着自己的脸、脖子。当她仰着脸看他时,眼睛谦卑而又闪闪发光,充满了第一次占有一个男人的狂喜。“你爱我。”她异常狂喜地喃喃自语道,充满渴望、喜悦和自信。“你爱我。我知道你爱我,我知道。”她隔着湿乎乎的裤子,充满激情地亲吻着他的双膝,充满激情不分青红皂白地吻着他的膝、他的腿,似乎忘却了一切(冯季庆,2008:203)。一个刚刚经历了死亡的女子,发现自己被救了,就异乎自信地断定救她的人爱她,这个人虽然她认识,但以前没有什么接触,怎么这个时候她知道他爱她,如果她家里没有出事,那她会知道他爱她吗?他们会在一起吗?如果救她的人是别人,她不认识的人,她也会断定那个人爱她吗?梅布尔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她把弗格森当成了救命稻草,死死地抓住了他,这里显示了她强烈的求生欲望,弗格森让她获得了新生。小说结尾没有给出结局,不过我猜想在弗格森的陪伴下,她会积极的生活下去的。

人的命运乃操于人的本身,它不是要人丧失掉行动的勇气,因为它告诉人除了他的行动之外别无希望,只有行动本身才可以使他具有生命(赵炎秋,2017:116)。梅布尔穿上了她最好的黑色巴里沙长裙,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这里代表着她的新生,她为了弗雷格打扮自己,她终于从麻木绝望中清醒过来了。她不再对一切漠然置之,弗格森要走时,她的大眼睛又紧张起来,疑惑地瞧着他。她那表情让弗格森知道她的内心想法,于是再一次,他从内心痛楚意识到有多爱她。他走过去,俯身吻她;温柔地,充满激情地以他内心的痛楚吻她(冯季庆,2008:206)。梅布尔感受到了爱,这给了她生活下去的勇气。

五、结语

本文分析了梅布尔失去自我主体性,面对家人的离弃,绝望自杀的原因,被弗格森救下,两人之间的爱情使她意识到自我,是她获得新生的原因。梅布尔的生存状态和心理困惑与当代许多人有着诸多相似,对小说的存在主义解读能够让读者对小说及自我有一个新的认识。

参考文献:

[1]郭雯. 自然·本能·和谐——《马贩子的女儿》之生态解读[J]. 湖北师范学院学报, 2013(1): 31-34.

[2]何林. 萨特: 存在给自由带上镣铐[M]. 沈陽: 辽海出版社, 1999.

[3]加缪,著. 杜小真,译. 西西弗的神话[M]. 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2.

[4]梁园园. “劳伦斯式”的救赎: 论《马贩子的女儿》对童话原型的模仿与颠覆[J]. 外语教学, 2013(1): 87-89.

[5]劳伦斯,著. 冯季庆,译. 劳伦斯精选集[M].北京: 北京燕山出版社, 2008.

[6]马丁·海德格尔. 存在与时间[M]. 北京: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6.

[7]阳捷. 《马贩子的女儿》中女性形象解析[J]. 文学教育, 2015(6): 32-33.

[8]赵炎秋. 文学批评实践教程[M]. 北京: 高等教育出版社, 2017.

[9]周忠厚. 文艺批评学教程[M]. 北京: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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