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保狂人”黄泓翔：在非洲上演真实版《无间道》

□李蕊娟

2017年，纪录片《象牙游戏》入围第89届奥斯卡，因为假装中国买家，参与抓捕象牙、犀牛角贸易走私犯，黄泓翔成为主角之一。一夜之间，这位毕业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29岁小伙爆红于网络，被称为“中国007”。为保护非洲野生动物，他毅然放弃全球顶尖咨询公司波士顿咨询面试Offer，做了LAGA的卧底调查员，其经历更是惊心动魄。就连世界上最著名的野生动物学家珍妮·古道尔都钦佩地握着黄泓翔的手说：“You are my hero！”

放弃全球顶尖公司面试 到非洲暗访象牙交易

1988年生于广东汕头的黄泓翔，从小就特别喜欢动物，向往去非洲大草原，只是觉得这些地方遥不可及。后来他又看了《哈尔罗杰历险记》之类的探险小说，立志长大后当探险家。

2011年从复旦大学新闻系本科毕业后，黄泓翔前往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国际发展专业攻读硕士，好玩的是，入学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很难与同学搭上话题。因为大家对消除贫困、保护非洲野生动物等很感兴趣。他们的话题往往贯穿着“我在莫桑比克时”“我在海地时”“我在马达加斯加时”。原来，很多人都有着丰富的工作和实践经验。尤其不少欧美同学在第三世界国家进行公益服务的丰富经历，让他颇为羡慕。

在这所世界名校里，黄泓翔体验到了与国内完全不同的校园氛围，大家谈论的主题不是如何考证、赚钱，而是要做些什么、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改变。因此在第一个寒假，他就找到了一个去南美洲的机会。这次经历对黄泓翔来说，就像人生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他很喜欢厄瓜多尔的热带雨林，“达尔文《进化论》里的各种奇怪动物，就是在厄瓜多尔发现的。”在巴西亚马逊，他还见到了食人鱼等各种神奇生物。

2013年4月，黄泓翔即将毕业，他毅然放弃了全球顶尖咨询公司波士顿咨询面试Offer，着了魔一样只想去非洲。当时南非金山大学一个“中非报道项目”的招聘广告吸引了他，没想到简历发送不久便收到回复通过审核，此时他才知道这是一个深度参与非洲野生动物保护的调查记者岗位。

起初黄泓翔有些不理解，非洲野生动物保护的问题，为什么非要特意招中国记者去做调查报告？但是到了那边他就明白了——走进非洲卖象牙的市场，可能根本看不出来这里在干什么，因为那些“货”其实平时都是装在箱子里面，不会公开售卖的。但是就如同当今世界各地的旅游景点商贩一样，当对方看到黄泓翔走近时，都变得异常热情，两眼放光，就像看到了移动金库向自己走来。他们纷纷打开箱子，用流利的中文喊道：“象牙！犀牛角！”黄泓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长相和带有中国口音的英语，在那些商贩的眼里，就是一个最佳买主。

此后，他开始对非洲的象牙、犀牛角走私贸易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在那里，他逐渐了解到一个残忍的事实，象牙有三分之一长在大象脸里，盗猎者为了得到象牙，会活生生把大象的脸砍掉。还有，“本来非洲象的牙是非常长非常大的，但是今天你如果去非洲，看到的大象，牙通常不会很长很大。为什么？因为象牙越大就越值钱，于是长期以来，盗猎者会优先去猎杀牙更大更长的象，而它们的基因就这样渐渐损失了，牙再也没有以前那么雄壮了。随着猎杀的持续，大象们的牙只会越来越小。”

黄泓翔了解到，其实真的冒着生命危险去草丛里射杀这些大象的，往往是非洲当地人。他们杀一头大象，可能只能赚200到300美元。但在市场上，一公斤象牙可以卖到几千美元，而一根普通的象牙就能达到十几二十公斤！

过去5年里，超过15万头大象在非洲被杀害，象牙带来的利润，让无数非洲当地人开始无休止地捕杀大象。据估计，每天有100头大象被杀害。其间，黄泓翔以调查记者的身份撰写了数篇很有分量的报道，在国内外媒体发出后，引起不小的震动。

当上“卧底神探”上演现实版《无间道》

很快就有一些从事国际野生动物保护的朋友找到了他。第一个是奥菲尔，这名留着大胡子的以色列野保专家，是LAGA野生动物法律执法组织的一员，该组织主要通过各种各样的卧底调查员跟走私犯接触，让走私犯带着象牙和犀牛角见面交易。他们只要一拿出象牙，警察就会出现，把走私犯逮捕。奥菲尔发出的邀请，正是请黄泓翔做这样一名卧底调查员。

干这活很危险，没想到黄泓翔很快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并接受了相关培训和演练，学习如何扮演一名来购买象牙的商人。要知道，这其中有很多技巧，稍有不慎就会露出破绽的。

就这样，黄泓翔成了“卧底”。2014年1月上旬，LAGA盯上了乌干达的一名走私犯“大哥”，此人参与过多次国际象牙走私犯罪，所以很想抓住他。最初，奥菲尔曾派了一名非洲调查人员，打着帮亚洲商人采购象牙的幌子去与其接触，“但这家伙非常狡猾，他不相信这名黑哥。”

奥菲尔说，只要走私犯听到带着浓重中国口音的英语，他们一定会放下警惕。黄泓翔同意了。临行前，奥菲尔看黄泓翔很紧张，还给了他一瓶辣椒喷雾。“我当时看着这瓶辣椒喷雾，内心有点崩溃。如果走私犯朝我开枪，这瓶东西根本不会有太大用处。”黄泓翔说。

因为扮演的是一个大走私犯，到乌干达后，黄泓翔马上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跟对方打电话，说现在派兄弟过去看货。“还有几十个人等着跟我们做买卖呢，你想不想做这个生意了？如果想，就别废话那么多，赶快带他去看货！”大概演得还可以，走私犯很快就和黄泓翔指定的当地卧底人员进行了接触，但是这还不足以让“大哥”真的放心。

所以，接着黄泓翔又到了乌干达的一个购物中心，去跟这个人吃饭，直接面谈。去见走私犯“大哥”的时候，他做了很多准备，奥菲尔也给他分享了很多调查经验。比方说到了现场，要表现得比对方还紧张，站在那里东张西望，生怕有警察出现。结果话没说几句，黄泓翔就开始质问对方：“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是卧底调查的呀？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是真的想要做这个生意呢？”

因为奥菲尔曾跟他说，“如果你不想被人怀疑，就要先怀疑对方。”好玩的是，走私犯“大哥”看到黄泓翔表现得特别紧张，就越来越放松了，然后开始不断地安慰他。对方笑得很开心说：“哥们儿，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们做这个太多年了，你放心，一切都没有问题的。”

人们总有种刻板印象，会把黑白和纪实挂钩等同，其实黑白也可以很清新。彩色是你肉眼看到的样子，是写实；而黑白更简洁、纯粹、凝练、饱含情绪、更具象征性，同时拥有更大的想象空间，是创作者自我视角的反映，主观而诗意。摄影本身就是做减法的过程，黑白本身也是一种减法，可以减少不可控的环境光与色的影响，让视觉注意力集中在主体人物的情绪和状态上，将婚礼中新人自然流露出的美与情绪提炼、表达，凝固成永恒的瞬间。

然后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两人约定了交货日期，各自开着一辆车。黄泓翔带着美元，对方带着这些象牙、犀牛角，到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去交易。“其实那个时候我还挺紧张的，因为你不知道当警察出现时这家伙会干什么，没有任何人可以保证他不会突然向你开枪！”

值得庆幸的是，或许是演得太逼真，对方太相信黄泓翔了，以至于交易时完全放松了警惕。当警察突然出现时，他还没来得及拔枪，一下就被制服了。“他根本就没有想象到，保持着傻掉的表情就落网了。”

还有一次，他和另一个同事扮演情侣，去一个偏僻村子偷拍交易过程。警惕的走私犯突然抢过他们的包，打开看。那一刻，黄泓翔还是感到了害怕，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一旦出事，根本没有人能救他们。幸亏出发之前，“女友”故意在包里装了卫生棉，盖在摄像机上，这才打消了对方的怀疑。

就这样，黄泓翔在LAGA派遣下，先后去过非洲十几个国家，还有东南亚的越南等地，与走私分子零距离接触，帮助当地警方将很多贩卖象牙、犀牛角和珍稀野生动物的罪犯抓获，使其受到法律的严惩。

小个子瘦弱的黄泓翔，凭着过人的胆量和机智，成功了一次又一次，国外的野生动物保护组织都惊呆了。就连世界上最著名的野生动物学家珍妮·古道尔都钦佩地握着黄泓翔的手说：“You are my hero！”

《象牙游戏》入围第89届奥斯卡“中国007”一夜爆红

尽管如此，不少人对中国人还是很有偏见。黄泓翔曾参加过非洲野生动物保护组织举办的一次会议，来自不同国家的人自我介绍完，等待他们的都是热烈的掌声；当听到“I am from China”，几乎没有人鼓掌，大家交头接耳的揣测眼前这位中国人的意图，让场面一度很尴尬。

一次，肯尼亚政府在国家公园进行了史上最大规模的象牙焚烧，黄泓翔当天也在现场，见证自己和野保伙伴的努力。一名美国白人记者却冲过来，劈头盖脸一顿指责：“中国年轻人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的父母，不要再买象牙了？是因为没读过书所以不懂象牙盗猎吗？”

黄泓翔解释了半天，但他发现对方带着大量的偏见，导致根本不理会别的声音。又有多少人知道，在中国真正买过象牙的人还是少数。然而，世界很难有机会听到我们真实的声音。

黄泓翔决定用实际行动改变西方人这种固执的偏见。2014年，他成立了“中南屋”，通过这个网络平台介绍非洲，召集国内的年轻人加入野保组织，到南非、肯尼亚等地当志愿者，平时参与巡视，以及剪掉盗猎者设立的铁丝网等。

有一个项目是比较经典的案例。在肯尼亚东部有该国最大的东、西察沃国家公园。每年，大象都会在这两个国家公园之间迁徙，途中它们会路过很多当地人居住的村庄，糟蹋土豆、玉米等农作物。当地人会在农田挖沟，大象很聪明，它们会把树枝搬过来把沟给填了，再慢悠悠地走过去，继续吃农作物。人们也会树一些稻草人，但是大象们看到这个“人”一两天都不动，就知道这绝对是个假货。

黄泓翔从国内筹集一些资金，带着中国志愿者，帮当地人安装一种太阳能灯的围栏。白天充电，晚上这些灯就会一闪一闪。而大象看到这些闪烁的灯光就会觉得这是有人在活动，它们往往就不会靠近。“这个闪烁的灯，是肯尼亚少年发明家——马赛男孩Richard发明的，后来他还受邀与马云会面。”

在这个村子里，黄泓翔发现村民做的一些篮子挺漂亮，便帮他们通过淘宝，把这些篮子及其它民族工艺品卖到中国。这样就给当地人带来不错的经济收入，让其不再为了生存盗猎野生动物。

除此外，“中南屋”还和当地大使馆、野生动物保护组织一起去做公益徒步、彩虹跑等活动，希望能够更好地宣传野生动物保护；而当地华人开的饭店、超市，在他们的感染下，也开始自发张贴保护野生动物的宣传海报。

最有趣的是，黄泓翔为LAGA做卧底调查员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奥地利纪录片导演，在拍一部关于象牙贸易的片子《象牙游戏》。他不仅同意拍摄，并且要求不打马赛克出镜。很多同行都非常生气：“你傻了吗，制作方到底给了你多少钱？不知道这样做会有生命危险吗？”

他解释说：“现在国际上的象牙话题影视作品中，一般都是白人是好人，黑人是坏人，中国人是最坏的人。所以，如果在纪录片里看到我的脸，西方人就会发现中国人也在冒着生命危险，参与野生动物保护。而对中国人来说，会觉得做野保这些事我们也可以参与。”

连黄泓翔自己都没想到，这部纪录片海外公映一个月后，中国就颁布了象牙禁令。

2016年，在央视拍的大型纪录片《中国人在非洲》中，黄泓翔是第一集的主角之一，豆瓣评分8.0。BBC、国家地理、netflix纪录片，也纷纷报道这位中国小伙子放弃高薪，在非洲为中国、为全世界做的事情。

2017年，纪录片《象牙游戏》入围第89届奥斯卡，因为假装买家，参与抓捕象牙犀牛角贸易走私犯，黄泓翔成为主角之一。“这是所有象牙贸易题材里，中国人形象最正面的一个片子。”一夜之间，黄泓翔爆红网络，被称为“中国007”！

未来，黄泓翔还想开拓更多未涉足的领域。他说，如果有一天“中南屋”离开他也能完全运转，他也许会去丛林里做人类学研究，也可能去做冒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