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福大学“CS+X”联合主修项目述评

梅伟惠　杨月兰

摘 要：针对适应性学习和整合性学习的迫切需求以及人文学科发展式微的现实困境，斯坦福大学于2014年秋季学期开始实施旨在整合计算机科学和人文学科资源、培养跨学科人才的“CS+X”联合主修项目。在分析项目的设立背景、目标和学位要求的基础上，文章指出合作双方的协调问题、学习内容的广度与深度问题、缺乏灵活性以及基础设置支撑不足是影响该项目持续推进的主要挑战。其他大学在借鉴斯坦福大学经验的过程中，应确保人文学科与计算机科学的平等地位，并构建多样化的项目以推进跨学科整合。

关键词：斯坦福大学；CS+X；联合主修；跨学科

“本科教育是斯坦福大学教学工作的核心，同时也是多次教育改革和教学评估工作的重点[1]。”斯坦福大学自成立以来，先后开展了六次大规模的本科教育改革，奠定了当今斯坦福大学本科教育的价值理念与基本格局。2012年，斯坦福大学在对本科教育进行系统审视和反思的基础上，发布《斯坦福大学本科教育研究报告》，提出应重塑本科教育目标，强调通识教育从基于“学科”走向基于“能力”，以及注重整合学习[2]，并由此开启了新一轮的本科教育改革实践。“CS+X”联合主修项目（Computer Science+X Joint Major Program）旨在整合计算机科学与人文学科专业的优质资源，平衡实用主义与个人兴趣，培养具有计算机技能和人文情怀的新时代创新人才。该项目最先由计算机学科提议，并得到人文学科教师、本科主修专业评估委员会、教授委员会的积极响应，从2014年秋季学期开始實施。目前，斯坦福大学共开设了14个“CS+X”联合主修项目。

一、提出背景

（一）21世纪本科教育改革运动催生适应性学习和整合性学习

进入21世纪之后，为应对快速变化的社会，培养具有创造力和适应性的人才，世界各国纷纷开展本科教育改革运动。2012年被称为“慕课元年”，Coursera、Edx和Udacity三大慕课平台先后创建，进而推动了席卷全球的慕课运动；技术的进步也催生出整合性学习（integrated learning）、混合式学习（blended learning）、分散式合作学习（distributed learning）等新型教学理念[3]。成立于2012年的密涅瓦大学更是一批教育改革者对传统教育的颠覆。学校首批招收了来自14个国家的28名学生，为学生提供现代化课程、终身成就支持和全球沉浸式体验。

这些改革源于一批先行者对21世纪高等教育机构人才培养目标的重新反思，是对传统高等教育体制存在问题的实践回应。在此背景下，传统的高等教育机构该如何改革以满足社会和学生对适应性学习（adaptive learning）和整合性学习，以及为学生提供多样化学习体验的需求？从适应性学习角度看，当前知识呈现爆炸式增长，新技术老化周期和技术知识的更新不断加速；与此同时，数字革命不断改变人们获得知识和信息的途径。研究表明，2/3的毕业生今后将从事现在尚不存在的行业，使用现在还没有发明出来的技术来解决有待解决的复杂问题[4]。高等教育的使命在于培养学生拥有更丰富的教育体验和更突出的自我学习能力。从整合性学习看，知识学习的人为分化使得学生在传统高等教育课程体系中只能获得狭窄的专门化知识。高等教育机构应该为学生营造多样化的选择和多元化的学习体验，不仅包括跨学科之间课程的整合，也包括对课堂学习、宿舍学习、社区学习、海外学习等不同学习方式的整合。

（二）人文学科发展式微 需要寻求新的发展契机

受到学费持续上涨以及社会竞争加剧的双重压力，美国高校近年来修读人文类专业的学生人数不断下降，这对人文学科的可持续发展造成严重影响。根据美国文理科学院（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 Sciences）的统计，2012-2015年，全美获得核心人文类专业学士学位的学生人数下降了9.5%[5]。在过去25年里，与其他高等教育机构类似，斯坦福大学获得人文类学位的学生人数比例呈现缓慢但持续下降的趋势，从1989年的24%下降到1994年的21%和当前的17%[6]。人文学科的教职岗位数量也呈现下滑趋势。美国现代语言协会（the Modern Language Association）的报告指出，2014-2015年，全美英语专业的教职人员减少了3%，外国语方面的教职人员减少了7.6%[7]。因此，探索创新的方法，既能够保持人文学科对学生的吸引力，又能够平衡学生学术兴趣与职业生涯的现实考虑，成为美国很多研究型大学关注的重要课题。斯坦福大学“CS+X”联合主修项目无疑是应对这一问题的创新探索。

（三）斯坦福大学的跨学科传统为“CS+X”项目奠定基础

创新能力的培养必须建立在复杂且多元的知识网络的基础上，知识背景交叉成为打破惯性思维、扩大思维广度、取得原创性成果的源泉[8]。根据世界主流的大学排名，斯坦福大学不仅拥有卓越的工程教育项目，也拥有世界上首屈一指的人文学科。技术与人文并重的校园氛围、注重跨学科学习的传统，为学生获得跨学科学习体验奠定了基础。2010年，斯坦福大学完成双学位的学生比例为5%，完成辅修项目的学生比例为25%；斯坦福大学共有75个主修项目，并且跨学科项目（IDPs）不断增加，超过1/3的本科生选择跨学科学位[9]。除此之外，斯坦福大学大量的跨学科项目与跨学科中心为学生提供了多样化的跨学科学习体验。例如，数字人文项目（digital humanities）将三维制图、电子文学分析、数字化和高级可视化技术用于人文研究；成立于2011年的“音乐声学计算机研究中心”（CCRMA）已经将计算机专业内容用于音乐学习和研究，涉及软件设计、人机交互、算法组成、数据可视化和声处理等。

二、设立与运行

（一）项目的设立背景

“CS+X”联合主修项目是在征求学生、雇主等不同利益相关者意见的基础上开设的。从学生角度看，无论是人文学科学生还是计算机科学专业学生对跨学科整合学习都有较大兴趣。计算机科学领域的的迈赫兰·沙哈教授在对计算机入门课程进行调查时，发现学生对于将CS与其他学科进行整合学习具有非常浓厚的兴趣。同时，人文学科学生希望通过四年的学习增强在就业市场中的竞争力，在学习人文学科基础上学习计算机科学，无疑是平衡个人学术兴趣与增强就业竞争力的重要渠道。从雇主角度看，由于硅谷聚集了大量的IT类创业型公司，这些公司在招收员工时特别青睐有跨学科学习背景的学生，尤其是具有计算机科学与人文类学科整合学习背景的学生。2014年3月，斯坦福大学教授委员会一致通过了这项为期6年的试验项目。截至2017年，斯坦福大学共开设了14个联合主修项目。其中，10个项目从2014-2015学年秋季学期开始实施，4个项目从2015-2016学年开始实施（见表1）[10]。项目的评估贯穿整个试验阶段，并将在试验期结束后决定是继续、终止还是扩大该试验项目。

（二）项目的目标

秉承“让自由之风劲吹”思想的斯坦福大学倡导大学应该为学生提供自由选择的机会，鼓励学生探索他们感兴趣的多元化领域，为学生提供多样化的大学体验。“CS+X”联合主修项目以促进“整合学习”为目标，尝试整合计算机科学和人文学科的优势资源，帮助学生跨越技术和想象力的鸿沟，寻找实用主义和个人兴趣的平衡，培养学生成为新型工程师和新型人文主义者。在该项目中，学生能够从相互独立却又相互补充的学术领域获得新观点、新知识和新技能，从而提高创造性和跨学科能力。

（三）项目的学位要求

和斯坦福大学其他本科生一样，希望进入“CS+X”联合主修项目的学生需要在本科二年级结束之前确认修读。而由于联合主修的课程多于一般的主修课程，为了确保两个主修专业的整合以及课程顺利完成，斯坦福大学建议学生尽早确定是否修读，如在本科一年级结束之前。与传统的双学位项目不同，学生无需分别完成两个专业的课程要求，而是需要完成两个专业联合制定的培养方案，只获得其中一个专业的学分将无法获得联合学位。该联合主修项目要求学生在四年的学习期间完成至少180个学分的课程，其中135个学分必须在斯坦福大学完成。以计算机科学与英语联合主修项目为例，修读该项目的学生需至少完成以下四种类别的课程要求：38个学分的英语核心课程、53个学分的计算机科学基础课程、25个学分的英语重点课程、35～37个学分的计算機科学课程。一般而言，若一门课程同时满足两个专业的要求，那么这门课程只能计入其中一个专业的学分要求，学生必须修读另一门课程来获得另一个专业的学分。在此基础上，每个联合主修项目可以确定自己的学分要求，以及学生完成通识教育的方式。学生在本科四年级需要完成“顶峰体验项目”（capstone project）或者一篇优秀的跨学科论文，整合两个专业各个方面的知识技能，并论证对其综合性的理解。满足这些要求后，学生将获得一个艺术与科学学士学位（Bachelor of Arts and Science，BAS），而不是分别获得两个学位。

从总体上看，联合主修项目与传统双学位的区别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首先，学分要求不同。联合主修项目的学分明显少于双学位的学分要求，学生无需完成两个专业的所有课程要求，只需完成由两个专业共同设计的培养方案要求。其次，专业的整合程度不同。在传统的双学位项目里，两个专业是平行的、没有交互的，往往由两个专业分别制定培养方案；而“CS+X”项目强调整合性学习，强调两个知识领域的融合。最后，学位类型不同。学生完成传统的双学位项目，分别获得两个专业的学位；而学生完成“CS+X”项目，可获得两个专业的联合学位（见表2）。

三、挑战与启示

斯坦福大学并非唯一设立联合“CS+X”联合主修项目的大学。据不完全统计，除了斯坦福大学之外，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UIUC）以及台湾大学也开设了类似的联合主修项目。尽管如此，联合主修项目对于大部分大学来说还是全新的，没有完善的组织或课程体系可以借鉴，斯坦福大学也在具体的实施过程中面临一系列挑战。

（一）改革的挑战

实施过程中出现的主要问题包括：跨学科过程中的协调问题、学习内容的广度与深度问题、实施过程中缺乏灵活性问题以及基础设置支撑不足问题。

第一，跨学科过程中的协调问题。主要表现为双方系科缺乏合作与领导力[11]。尽管校方在本科教育官方网站上提供了该项目的具体信息以及对于最常见问题的解答，并且学生也可以在合作双方的系科主页上获取相关信息，但是项目的实际运作过程往往更加复杂。例如，如何设定学生的跨学科作业？学生如何有效协调各类课程和活动？如何为学生的“顶峰体验项目”提供有针对性的指导？本科主修专业评估委员会（C-RUM）也承认，批准该项目是因为高度认可该联合主修项目的重要性，但是两个联合专业的师生是否真的能够有效整合还未可知。[12]

第二，学习内容的广度与深度问题。联合学位降低了每个专业的学分要求，使得学生很难深入探究各专业。学生在学习过程中也有可能分散学习的专注性。有学者认为，作为一个联合学位项目，比较理想的状态是“有逻辑性地设计和组织课程，使学生能够一步一步获得两个专业的知识”。[13]

第三，实施过程的灵活性不足。该联合项目规定了大量的必修课程，而联合专业之外的其他选修课程数量有限，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学生的自由选择权，违背了斯坦福大学“让自由之风劲吹”的办学精神。

第四，在一些人文学科，没有支持数字化人文课程的基础设施，并且一些教授也担心学校在创建一个新的项目时缺乏全方位的考量；同时，对于计算机科学与各人文学科专业的教师来说，联合主修项目要求培养学生的跨学科整合能力，这对于教师的教学能力和专业素养提出了新的要求。

（二）改革的启示

1.实施过程中人文学科与计算机科学应该处于平等地位

“CS+X”联合学位项目不仅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计算机科学和人文学科学生的需求，而且是应对当前人文学科式微局面的有益尝试。但是，“评价一个项目是否成功，并不是看它吸引了多少学生；或者培养了多少会编程的人文学生以及知晓莎士比亚的计算机科学毕业生”，而是“它通过改革达成了所宣称的目标并且不从根本上改变人文学科的意义”[14]。不可否认，在互联网和大数据快速发展的背景下，计算机技术已经成为不同学科学生解决社会问题的一项基本技能。美国自然科学基金会（NSF）也指出，“认为只有未来的计算机科学家和IT工程师需要学习计算机科学的观念是不正确的。在IT产业之外，不仅是科技领域的工作，包括市场营销、广告、新闻、创意等领域的职业，掌握计算机科学和计算机编程的知识将成为学生生涯发展中的一项必要技能”[15]。同时，人文学科在培养学生创造性、批判性思维以及人文情怀方面具有不可或缺的价值。在项目实施过程中，计算机科学和人文学科应该处于平等的地位。正如“CS+X”联合主修项目主任尼古拉斯·詹金斯（Nicholas Jenkins）教授指出的：“计算方法对于人文研究将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同样，处于人文学科核心地位的审美、认知、伦理、交际等问题对于计算机科学的发展来说也至关重要。斯坦福大学应该成为整合计算机科学和人文学科的前沿阵地”[16]。如果在改革过程中不谨慎实施，不仅不能扭转人文学科当前所处的不利处境，而且很容易向外界传达“人文学科是技术领域附庸”的错误信息。

2.大学应构建多样化项目以推进跨学科整合

有学者指出，并不是所有的人文主修专业都应该或者必须转换成为联合主修，“CS+X”项目也并非适合每个学生[17]。在跨学科学习、整合学习成为重要趋势的背景下，高校应搭建学习平台为学生提供多样化的选择机会，让学生在拓展学习广度的同时提升若干领域的学习深度。除了联合主修项目，斯坦福大学还为学生提供其他的跨学科学习机会，如双学位、辅修、荣誉学位，以及“科学、技术和社会”“符号系统、数学和计算科学”等项目。这些项目相辅相成，为斯坦福大学本科学生的跨学科学习提供了广泛的选择机会，学生可按照自身的兴趣及实际需求选择跨学科项目，既可以广泛涉猎，也可以深入研究。其中，联合主修项目的特点是在减轻学生学习负担的同时，使学生能对计算机科学与人文学科有较为深入的学习。联合主修项目在原有跨学科项目的基础上扩大了学生的选择范围，为学生的跨学科学习提供了新的选择，满足了学生的学习需求。

参考文献：

[1]Stanford University. Annual Report 2000 [EB/OL]. http：//annualreport.stanford.edu/2000/，2016-04-21.

[2]刘海燕，常桐善.能力、整合、自由：斯坦福大学21世纪本科教育改革[J].清華大学教育研究，2015（4）：30-35.

[3]约翰逊L，亚当斯贝克尔S，埃斯特拉达V，等. 新媒体联盟地平线报告： 2015高等教育版[M]. 张铁道，等，译. 奥斯汀： 新媒体联盟， 2015：5-7.

[4]Peal， R. Changing Schools： Perspectives on Five Years of Education Reform[M]. Melton， Woodbridge： John Catt Educational Ltd， 2015：9.

[5]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 Sciences. Bachelors Degree in the Humanities （updated March 2016） [EB/OL]. http：//www.humanitiesindicators.org/content/indicatordoc.aspx？i=34，2017-05-30.

[6][9]The Board of Trustees of the Leland Stanford Junior University. The Study of Undergraduate Education at Stanford University[EB/OL]. http：//web.stanford.edu/dept/undergrad/sues/SUES_Report.pdf， 2012-01-17.

[7]Mathewson， T. G. Econ PhDs in Higher Demand Despite Humanities Decline[EB/OL]. http：//www.educationdive.com/news/econ-phds-in-higher-demand-despite-humanities-decline/411526/，2016-01-05.

[8]王牧华，全晓洁.美国研究型大学本科拔尖创新人才培养及启示[J].教育研究，2014（12）：149-155.

[10]Stanford University. Undergraduate Degrees and Programs [EB/OL]. http：//exploredegrees.stanford.edu/undergraduatedegreesandprograms/undergraduatedegreesandprograms.pdf，2016-05-05.

[11][13][14]Andrei， B. Pilot CS+X Joint Major Program Concludes Second Year[EB/OL]. http：//www.stanforddaily.com/2016/05/31/pilot-csx-joint-major-program-concludes-second-year/，2016-05-31.

[12]Committee on Review of Undergraduate Majors. Stanford University Annual Report 2014-2015[EB/OL]. https：//stanford.app.box.com/s/q7k3ibxf9y 5vlmgckktlr8vxvrtuoowz，2015-06-17.

[15]Willick， J. Recoding the Humanities[EB/OL]. http：//stanfordpolitics.com/2014/10/recoding-the-humanities/，2014-10-31.

[16]Hayward， B. Stanford to Offer New Undergraduate Majors Integrating Humanities， Computer Science[EB/OL]. http：//news.stanford.edu/news/2014/march/facsen-joint-majors-030614.html，2014-03-07.

[17]Corinne Ruff. Computer Science， Meet Humanities： In New Majors， Opposites Attract[EB/OL].http：//chronicle.com/article/Computer-Science-Meet/235075，2016-01-28.

编辑 朱婷婷 校对 许方舟